《三國演義》中四字格的英譯策略評估

李 新，汪 毅

（華北電力大學 外國語學院，北京 102206）

一、研究背景

（一）《三國演義》中的四字格

漢語里有十分豐富的四字格，而這些四字格具有獨特文體美學價值［1］。“四字格”指的是由四個漢字組成的固定的詞語搭配。四字格是漢語語言的瑰寶，是漢語美學的個性和強項［2］。具體說來，第一，四字格具有“音韻上的節奏美”，這指的是四字格平仄交錯，讀起來抑揚頓挫，鏗鏘有力。第二，四字格具有“形式上的整齊美”，這是指有的四字格在用詞上就講究詞性的對稱，形式的優美。第三，四字格還具有“形象上的意象美”。四字格常常是歷經錘煉，凝煉含蘊，形象生動。

在這里，本文出于對《三國演義》獨特優勢的考慮，將其選擇作為研究文本。首先，作為我國第一部長篇章回體小說，《三國演義》以雄健恣肆的筆力再現了三國時期驚心動魄的政治軍事斗爭，展現了中華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其次，小說中更有多達380多對的四字格，是研究中國四字格的活化石。“博大精深的中華傳統文化和豐富四字格資料”就是《三國演義》的獨特優勢，同時這也是將這部著作作為語料文本和四字格相結合一起研究的最佳契合點所在。

（二）隱喻的研究背景

我們發現，《三國演義》中的四字格大多數是概念隱喻的表達法。

隱喻在我們的生活中是無處不在的。波里奧等（Pollio，Barlow，Fine and Pollio，1997）曾對人們日常的語言進行了研究，發現人們在自由交談中每分鐘就會用到多達四個隱喻修辭格。這樣算來，一個人的一生就平均要用到2100多萬個隱喻表達［3］。因此，隱喻的普遍性和實用意義就受到廣泛的關注。

隱喻研究的第一階段是從公元前300年到20世紀70年代，其中亞里士多德、昆提良及理查茲都對隱喻各有界定，他們主要在“語言”這一范疇對隱喻進行研究。隱喻研究的第二階段是從20世紀70年代至今，這個階段又被稱為了“隱喻狂熱”時代（Metaphormania）。隨著萊考夫和約翰遜的里程碑著作Metaphors We Live By的問世，西方隱喻的研究迎來了認知學的轉向。他們將概念隱喻分成了三個類別［4］。結構隱喻是指“用一種概念結構構建另一種概念，通常是用源域中具體的、已知的或比較熟悉的概念去類比目的域中中抽象的、未知的或比較生疏的概念［5］”?？臻g隱喻是將上—下、前—后、里—外、深—淺、中心—邊緣等看空間概念投射于情緒、數量、身體狀況、社會地位等抽象的概念上。本體隱喻就是“把事件、活動、情感、觀點等視為實體或實質［6］”。自此隱喻在認知心理學、哲學、符號學、現象學、闡釋學等跨學科領域的視角下得到了多層次的研究。

我國也對隱喻給予了極高的重視。1979—2012年間，中國知網（CNKI）上關于隱喻的學術論文就多達10489 篇，關于概念隱喻的則達到1091篇，其學術的重要地位可見一斑。

鑒此，本文將采擷四字格概念隱喻來評估《三國演義》的英譯策略，這樣不但能分析漢語語言的美學上的個性，彰顯中華民族傳統文化獨特魅力，同時也使研究具有了一定的實用價值。

二、四字格概念隱喻翻譯中的文化難點

文化是肌體，語言是心臟。譯者在處理文本時不能忽略文化這個肌體，而它常常是翻譯中的難點所在［7］。

（一）儒家文化

《三國演義》的四字格概念隱喻在很大的程度上體現了中華民族的主流價值觀—儒家思想，和儒家經典《論語》在思想精髓上不謀而合，展現了仁、義、忠、孝、悌等等的中華民族傳統美德。

1.仁

“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根據楊伯俊先生的研究，“仁”這個字在《論語》上就出現109次之多，可見其在儒家思想中的支配地位［8］。“仁”的思想在《三國演義》的四字格概念隱喻中也多有體現。

例：此人寬仁厚德，必不負公生平之所學。［9］：1372

I think you will find my lord tolerant and humane，a man of ample virtue who will put your vast learning to good use.

然而“仁”卻是翻譯中的“老大難”。下表［10］是各位大家對“仁”的翻譯，雖然各有所長，卻很難做到盡善盡美，可見“仁”英譯之難。

實際上，“仁”含義廣泛，上及王者之道，下至庶民之風—因此上面的翻譯，雖然將“仁”一以概之，但是有內涵太虛之嫌。正如王國維先生所說：“若他國之言廣于詞語，則其語愈虛，于是古人之說之特質漸不可見，所存者膚廓耳。譯古書之難，全在于是［11］?！?/p>

2.義

孟子言“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保ā睹献印じ孀由稀罚┯纱丝梢姡傲x”在儒家思想中占有舉足重輕的地位，表示“正義”、“信用”等深刻的內涵。和“仁”一樣，“義”也是翻譯中的難點。

例：云長是個義重如山的人。［9］：1228

He is a man worthy of the name gives the greatest weight to good faith and honor.

3.忠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爸摇弊鳛槿寮宜枷氲囊粋€分支，在中國古代封建社會根深蒂固，主要表現在對封建帝王的忠誠度上，這在《三國演義》中也多有體現。

例：此乃忠臣肝腦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9］：530

The time is ripe for those loyal to the dynasty to splash the ground with their life's blood，for upright men to make their mark..

又如：玄德曰：“子龍從我于患難，心如鐵石，非富貴所能動搖也。”［9］：986

Xuande answered：“He has a will of iron；wealth and rank would not move him.”

4.孝悌

孝悌是分別是針對家里的長輩和兄弟而言的。中國家庭的孩子常常在三世甚至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中長大，孩子從小就接受“孝悌”的思想，“血緣觀念特別強，要求孝順祖父母、父母，對兄弟姐妹要友愛?！保?2］尊老愛幼就是中國傳統家庭和諧的一個表現。這也體現在儒家文化上，從《孝經》到《顏氏家訓》到《論語》，“孝”和“悌”都是應有之義，體現了儒家“教民親愛，莫善于孝；教民禮順，莫善于悌”德思想。

例：策乃扶病強行，以寬母心。［9］：706

And Sun Ce，despite his condition，went to allay her fears.

又如：倘念同宗之情，全手足之義，即興師剿滅狂寇，永為唇齒，自有重謝。［9］：1460

If you decide to take cognizance of our ancestry and preserve honor among brothers，you will raise an army at once to rid us of these violent marauders.

與中國截然相反，西方崇尚個人主義（Individualism）和自主自立（Self－reliant），所以他們的家庭模式常常是三口之家的小家庭，孩子十八歲后就要走出家門學會自力更生，而成人對于父母的責任也是有限的［13］。因此，對于西方人來說，中華孝悌文化理解起來就有一定的困難。

（二）歷史典故

范克在《詞源》一書中指出：“詞匯常常隱藏著傳奇故事，它往往把我們引入神話和歷史，使我們能夠了解偉大的人物和重要的歷史事件。詞就像一個小窗戶，通過它可以熟悉一個民族的過去［14］?！币虼?，作為詞的一種特殊形態，《三國演義》中的概念隱喻就是歷史的一面鏡子，記載著中華五千年文明史上自己的歷史典故。

例：布曰：“今卓上欺天子，下虐生靈，罪惡盈貫，人神公憤?！?/p>

“Now he was wronged the Emperor and caused the people to suffer.His foul crimes have roused the indignation of men and god alike.”

《尚書》中記載了“罪惡盈貫”的歷史由來。商紂是中國古代一位臭名昭著的暴君，周武王就聯合了各路諸侯去討伐他。當盟軍到達朝歌城下時，發出誓師的誓言：“商罪盈貫，天命誅之”。唐代經學家孔穎達解釋這句話說：“紂之為惡，如物在繩索之貫，一以貫之，其惡貫已滿矣［15］?！币虼嗽凇白飷河灐边@個實體隱喻中，“罪惡”這一抽象概念被比作可以串滿整個錢掛子的實物，用來說明所犯“罪惡”條數之多，罄竹難書。

顯然，英語文化中沒有“武王除暴”這個歷史文化背景，這就容易造成西語讀者理解上的障礙。

（三）宗教

宗教作為文化的一種特殊的意識形態，具有普遍性和差異性。在西方的很多詞語中就留下了基督教的痕跡，比如在莎翁的《哈姆雷特》中就有“First Clown……Come，my spade.There is no ancient gentleman but gardeners，dichers and grave－makers：they hold up Adam ' s profession”。根據《圣經》的記載，亞當的職業就是在伊甸園中從事園藝和農業勞動，因此“Adam's profession”指的就是農業勞作的職業。

同樣，作為中國文化的承載體，《三國演義》中的許多概念隱喻也有著東方宗教的印記。

例：玄德舉杯謂徐庶曰：“備分淺緣薄，不能與先生相聚。［9］：868

Xuande，proposing a last toast，said，“My meagre lot，my paltry destiny keeps us from remaining together.”

“分淺緣薄”將無形的“緣分”看做實體，并用“淺”和“薄”予以量化，是個實體隱喻。這里的“緣分”是中國文化和佛教的一個抽象概念，指的是人與人之間無形的連結，是某種必然存在的相遇的機會和可能。“分淺緣薄”這個概念隱喻是中西方宗教文化差異的一個體現，是跨文化翻譯的難點所在。

（四）物質文化

作為文化的一部分，物質文化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度龂萘x》中的一些關于“鼎”的概念隱喻就體現了中國古代燦爛的物質文明。

例：布曰：“吾欲屯兵濮陽，以成鼎足之勢?！保?］：60

“I will place my army at Puyang”，replied Lu Bu，“to give us control of one leg of the tripod.”

先取荊州為家，后取西川建基業，以成鼎足之勢。［9］：912

First，take Jingzhou and make it your home base.Then move into the Riverlands and build your third of the triangle of power.

又如：“袁紹為盟主，紹叔袁隗，現為太傅；倘或里應外合，甚為不便，可先除之。”［9］：122

“Yuan Shao commands the confederates，and his uncle Yuan Wei，remains imperial guardian.If they coordinate their efforts，they would be in serious trouble.”

“里應外合”是實體隱喻中的容器隱喻。城墻作為中國古代特有的軍事防御的古建筑始建于新石器時代。現存保存較好的有北京的紫禁城，南京的臺城，蘇州的盤城等等。在這個實體隱喻中城墻被視為一個容器，有里外、分界線之分?！袄飸夂稀敝傅木褪俏催_到某一目標，內外勢力相互合作或者勾結。而英語中缺省了作為軍事防御古建筑“城墻”的文化圖式，西語讀者可能就不那么容易理解這背后的內涵。

（五）體驗差異

體驗是指個體與外在世界相接觸的動態過程以及在經歷過程中所形成的情感、認知、意志品質等心理過程［16］。

例：……貂蟬亦以秋波送情。［9］：18

“…and she reciprocated with ger own suggestive signs.”

“秋波送情”是實體隱喻，它將貂蟬的情感暗示具象化成“秋天池塘中的漣漪”，給人“清澈、動人”的直觀體驗?！扒锊ā弊鳛橹袊颂赜械膶ε匝凵裰赖囊环N視覺體驗，源于蘇軾的詞“家人未肯回秋波，動輿欲語防飛梭?！庇谑侵形鞣阶x者這種在集體體驗上的差異就構成了對概念的理解的不同。

三、《三國演義》中四字格概念隱喻英譯策略

西學仍在東漸，東學也要西傳?！度龂萘x》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結晶，特別是其中古樸典雅，言簡意賅的四字格概念隱喻使得其中的歷史故事妙趣橫生。因此翻譯好這些擁有渾厚文化底蘊的四字格概念隱喻便成為了傳播東方文化的關鍵所在。

《三國演義》的英譯最早是由湯姆斯（P.P.Thomas）節選的翻譯《著名丞相董卓之死》，以及楊憲益、戴乃迭合譯的《赤壁之戰》。較早全譯本是的鄧羅（C.H.Brewitt－Taylor）譯的《三國志演義》，以及由美國漢學家羅慕士（Moss Roberts）翻譯的Three Kingdoms。

其中，羅慕士翻譯的這個版本廣受好評—美國芝加哥大學人文學教授余國藩（Anthony C.Y）認為其譯文“對文化內容的翻譯很有特色”。同時，“一名好的譯者必須具備良好的跨文化能力［17］”，而羅慕士作為一名杰出的漢學家具備了這種跨文化的素質，因此本文就以羅慕士的英譯本Three Kingdoms為例，試圖歸納出幾種四字概念隱喻的翻譯策略。

（一）對應翻譯

體驗的相似使得人類文化在某些方面具有共性，從而使不同文化中的概念隱喻具有普遍性的特征。宙坦和庫威柴斯（Zoltan ＆ Koveces，1995）就曾對英語、葡萄牙語、日語和漢語中表示“憤怒”的概念隱喻進行了研究［3］。英語—His words made my blood boil.；匈牙利語—Feltort benne a harag（Anger welled up inside up）；日語—Haha wa toutou bakuhatsu shita（My mother finally exploded）；漢語—激的得呂布怒氣填胸（To add to Lu Bu's great vexation）。他們發現這些語言在表示“憤怒”時的共同點就是將“人體”當做容器，而憤怒就是從容器中噴出的“火”或“氣”。如此驚人相似的概念隱喻就可以歸結于人類有同樣地生理結構特點—生氣時，血壓升高，體溫上升，所以在人們的認知中生氣與“火”或“熱”有關。

由此可以看來，當遇到具有普遍性的概念隱喻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用對應翻譯，使得譯文形神兼備，有異曲同工之妙［18］。例如，我們可以將如“如釋重負”譯成“take a load off one's mind”；將“如出一轍”譯成“run in the same groove”；將“如坐針氈”譯成“sit on pins and needles”。在羅慕士的英譯中也有很多對應翻譯的例子。

例：孔明祭畢，伏地大哭，淚如泉涌。［9］：1370

Kongming finished his eulogy and prostrated himself on the ground.Tears of grief gushed forth.

又如：“今求軍馬錢糧，切不可予。如若相助，是把薪助火也?！保?］：1500

“His present request for men，money and grain must not be honored.To do so would be to add kindling to the fire.”

“淚如泉涌”、“把薪助火”是人類共同的生活體驗，在英語中有對應的表達。羅慕士采取的對應翻譯使得譯文讀者也很容易理解接受。

（二）直譯

在很多情況下由于文化的差異，英語中缺少與漢語四字概念隱喻一一對應的對等詞，這時候就可以采取直譯［19］。

在直譯之前，我們要討論一下“中國味”問題?！爸袊丁敝傅氖钱斨形闹弊g成英文時所帶有的中國式英語的氣息。例如“涸澤而漁”在英語中有類似的翻譯是 “to kill the goose that lays the golden eggs”，但如果直譯就是“to drain the pond in order to get all the fish”，這就有“中國味”英語的嫌疑。實際上如何對待翻譯中的“中國味”問題的討論由來已久?！艾F在大多數學者認為有很多東西畢竟是中國所獨有，很多還從來沒有被英語描述過，處理這類詞語也應按語言上的‘名從地主'原則［20］?！?/p>

實際上，“名從地主”原則可以在很大的程度上促使不同的文化具有更強的包容性，促進文化間的融合。如果我們從英譯漢的角度來看，“名從地主”原則的跨文化融合作用就很顯而易見了。比如“救命稻草”、“芝麻開門”、“處女作”就是分別由英語中的“grasp a straw”；“open sesame”；“maiden work”翻譯而來，而這些詞我們日常都在用，已經不太感知他們是“舶來品”，所以融合的效果可見一斑。同樣地，英語國家的讀者也樂意收集一些他們沒有的表達法，并收入他們的詞典，使得他們自己的語言更加多元化、更具有生命力。

1.對于儒家思想的直譯

例：此乃忠臣肝腦涂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9］：530

The time is ripe for those loyal to the dynasty to splash the ground with their life's blood，for upright men to make their mark..

在中文中“肝”常常用在“肝膽相照”、“披肝瀝膽”等相關的表達法中，表現的是“忠心”。而在英文中“肝（liver）”主管則的是愛情。在莎士比亞的喜劇《溫莎的風流娘兒們》中就用“with liver burning”來表示愛［5］。另外西方人有一種迷信，認為懦夫之所以沒有勇氣是因為他們的肝臟內沒有血液，所以西方將“white－livered”和“pigeonlivered”用以表示膽小。因此，漢文化中用“肝”的詞匯來表示“忠心”可能會對西方讀者造成理解上的偏差。羅慕士充分地認識到了這種文化的差異，采用直譯的處理方式，將結構隱喻“肝腦涂地”譯 成 “splash the ground with their life's blood”，它激發了讀者大腦的想象力，用意象豐富的細節來映射出古代下級官員全心全意事奉封建君主的那種決心和勇氣。這樣，抽象的“忠”的概念就在結構隱喻帶來的震撼的畫面感的作用下具象化了，使得西語讀者易于理解原文的內涵。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譯者要吃透原文，有豐富的想象力，才能忠實地、靈活地、生動地再現原文［21］。”

2.對于典故的直譯

又如：江東喬公有二女，長曰大喬，次曰小喬，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9］：1050

The Southland Patriarch Qiao has two daughters，beauties who faces would make fish forget to swim or birds to fly，abash the very blossoms and outshine the moon.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中國古代一種對于女子美貌的表達方式。“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分別對應是西施浣紗、昭君出塞、貂蟬拜月、貴妃醉酒的故事。“而典故因涉及原語的歷史、文化、傳統，因此它在原本的文化環境下能更好地傳達意思［22］。”正是出于這樣的考慮，羅慕士這里采用了直譯，使譯文讀者站在中國人特有的審美角度來欣賞美，讓他們感受到獨特的東方異域風情。

3.對于物質文化的直譯

例：布曰：“吾欲屯兵濮陽，以成鼎足之勢?！保?］：60

“I will place my army at Puyang”，replied Lv Bu，“to give us control of one leg of the tripod.”

“鼎足之勢”是結構隱喻?！岸Α笔侵袊糯艘后w用的青銅器具，方口，三足?！岸ψ阒畡荨本褪菍ⅰ岸Α钡慕Y構，特別是將“鼎的三足對于力量的支撐和平衡”這個結構特點投射到“軍事勢力的均衡和對比”上，從而達到直觀的表現效果。羅慕士將其直譯成“to give us control of one leg of the tripod”，避免了物質文化不同可能造成的理解偏差。

4.對于體驗的直譯

例：操曰：“劉備，人中之龍也，生平未嘗得水?！保?］：1350

Cao Cao replied，“Liu Bei is a veritable dragon among men，but he has never found his element.”

西方人認為龍是邪惡的象征，在圣經中“The Great Dragon”就是與上帝作對的無惡不作的撒旦的代名詞。與此截然相反，在中國人的集體體驗中，“龍”是權力和地位的象征。中國人喜愛龍，總是賦予龍一些美好的意象，比如“望子成龍”、“龍鳳呈祥”、“龍騰虎躍”等等。因此，在《三國演義》的英譯本中，羅慕士對所有的“龍”都進行了直譯處理，這就是為了讓西方的讀者站在中國人的視角下，試著去理解中國這一古老國度的傳統文化。

（三）釋譯

《三國演義》中四字概念隱喻并非都能對等翻譯或是直譯，因為有些形象是譯文讀者不能接受的［23］。比如說將“眉飛色舞”翻譯成“his eyebrows are flying and his countenance is dancing”，就會使譯文讀者感到莫名其妙，貽笑大方。因此，為了更好地傳遞原文的形式意義和精神，羅慕士翻譯某些四字概念隱喻時，在直譯的基礎上添加一些解釋作為說明。

例“我哥哥是金枝玉葉，你是和等人，敢稱我哥哥為賢弟！”［9］：290

“Our eldest brother is a prince of the blood，ajade leaf on the golden branch.Who are you to call him younger brother？”

在這句話中，如果只是將“金枝玉葉”翻譯成“ajade leaf on the golden branch”，譯文讀者可能感到不知所云。羅慕士加上了“aprince of the blood”這個簡明的解釋后，就為讀者提供了必要的背景圖式，使得讀者能夠更好地理解。

（四）注釋

需要注釋的概念隱喻和釋譯的一樣，都有一定的的歷史文化背景，它們的區別就在于注釋是針對需要諸多的解釋性文字的概念隱喻而言的［24］。對于羅慕士的英譯本Three Kingdoms，在書后的附錄上添加注釋是一種可行的翻譯方式。注釋不僅不占有原譯文大篇幅的版面，而且在書后為有興趣進一步了解的讀者提供了詳盡的背景知識，有一舉兩得的效果。

孔明曰：“亮雖不才，遭遇異人，傳授奇門遁甲天書，可以呼風喚雨?！保?］：1192

Kongming answered：“Though I myself have no talent，I once came upon an extraordinary man who handed to me occult texts for reading the numerology of the heavens.Their method can be used to call forth the winds and rains.”

“呼風喚雨”是東方宗教中神仙或道士所具有的支配自然的法力，羅慕士意識到這也許會對西方讀者造成理解上的困擾，于是他查閱了相關資料，在書后的附錄中詳盡地解釋了“呼風喚雨”的內涵：“Summon the winds and rains means to put ghosts and spirits under one's command；it can be used to deploy a line and array troops，to secure the populace and stabalize the dynasty；and it can be used to find good fortune and avoid evil”。這樣的解釋就有利于讀者充分地理解“呼風喚雨”的宗教含義［25］。

（五）意譯

有一部分四字概念隱喻“帶有一定的中國文化背景，是出自寓言或是歷史典故。對于這樣的詞字面翻譯時無法為外國讀者所接受的……我們最好的方法就是繞開文化背景，譯出其真正的內涵意義［26］。”比如我們可以將“初出茅廬”譯為“at the beginning of one's career”。

1.意譯“仁”的思想

例：此人寬仁厚德，必不負公生平之所學。［9］：1372

I think you will find my lord tolerant and humane，a man of ample virtue who will put your vast learning to good use.

“仁”和“德”均是抽象概念，而“寬”和“厚”將這兩個無形的概念視為有形的實體，進而將它們進行量化處理。因此，“寬仁厚德”是實體隱喻。

在這里，羅慕士通過對漢學大量的研究，理解到這里所描寫的劉備的“寬仁厚德”就是中國古代重視“仁”的一種體現，—“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可謂仁之方也《論語·雍也》?！焙唵握f來就是用有容乃大的胸懷來吸納人才，用人道主義的方式來對待人才，因此，羅慕士用意譯“tolerant and humane”就很適切地表達出原文中的“仁”所要表達的含義。

2.意譯“義”的思想

和“仁”一樣，“義”是中國的特有的表達方法。

例：云長是個義重如山的人。［9］：1228

He is a man worthy of the name gives the greatest weight to good faith and honor.

“義重如山”是個結構隱喻，它要表達的是在云長心中義的“重要性”?！耙沂痉g的思維，把握翻譯的實質，就要認識到其中的概念隱喻認知機制［22］?！庇谑沁@個結構隱喻就用山的“厚重”來構建義的“重要性”這一概念，通過熟悉的“山之重”的類比，“義之重”這一抽象概念的形象也變得清晰起來。

“義”在中國文化中涵義豐富，而在《三國演義》中“義”主要體現的是關云長的“正義”、“忠心耿耿”，及其“高尚的氣節”，因此羅慕士將其意譯成“gives the greatest weight to good faith and honor”。

3.意譯“忠”的思想

例：玄德曰：“子龍從我于患難，心如鐵石，非富貴所能動搖也?！保?］：986

Xuande answered：“He has a will of iron；wealth and rank would not move him.”

“心如鐵石”是結構隱喻，利用鐵石“堅硬”的特點來構建趙云對劉備“堅定不移的忠心”這個概念。英語中也有“heart of a marble”這樣類似的表達法，但是它表示的是“鐵石心腸（to be hardhearted）”而非中文中的“忠”的概念。因此羅慕士將其意譯成“a will of iron”，避免了文化歧義，有效地傳遞了原文的意思。

4.意譯“孝悌”的思想

又如：倘念同宗之情，全手足之義，即興師剿滅狂寇，永為唇齒，自有重謝。［9］：1460

If you decide to take cognizance of our ancestry and preserve honor among brothers，you will raise an army at once to rid us of these violent marauders.

“手足之義”是結構隱喻，用“手足”的意象來構建“兄弟”的形象，表明兄弟就像手足一樣，在生命中不可或缺，有重要的地位。這里，羅慕士將“手足”意譯成“brothers”，簡明地傳達了意思。

5.意譯典故

孫權曰：“此金玉之論也?！?/p>

“Precious advice”，Sun Quan responded.

“金玉之論”這個概念隱喻源于古代“拋磚引玉”這個典故。據《談徵》記載，唐代人常建很喜歡寫詩，但一直覺得自己寫得不夠好，他聽說當時有名的詩人趙酤將到蘇州靈泉寺游玩，覺得這是個很好的學習機會，就提前在墻上題了半首詩：“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壁w酤看到這首殘詩，便提筆補了后四句：“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但聞鐘磬聲?！比藗兌颊f后半首比前半首精彩，常建是拋出磚頭，引來白玉。后來就用“金玉”比喻別人的高論或是佳作，中國人常將它用作自謙之詞［15］。羅慕士避開了繁多的背景介紹，通過意譯傳達出“金玉之論”所要表達的意思，簡單明了。

6.意譯宗教的思想

例：普凈曰：“昔非今時，一切休輪；后果前因，彼此不爽。”［9］：635

“Right and wrong，past and present are relevant no more；retribution follows human action with the certainty of fate.”

“后果前因”是空間隱喻。在這個隱喻中“前”和“后”這兩個方位概念投射在了“因”與“果”的關系上。羅慕士理解了“后果前因”體現了的是佛家因果報應的思想—佛家認為“人為行之因，亦為行之果，善惡分開，因果循環”［27］。因此他將“后果前因”意譯成“retribution follows human action”充分的傳遞了這個概念隱喻的宗教含義。

從羅慕士的譯文我們可以看出“對待歷史傳統最積極的態度不是忠實地承襲，而是要在揚棄中著眼于、著力于開拓，將中國珍貴的文化遺產發揚光大［28］?！?/p>

四、結語

《三國演義》是中國文化的一面鏡子，尤其是其中的四字格的概念隱喻，不僅具備語言簡潔、形象鮮明、含義精辟、瑯瑯上口等特點，還承載著以儒家文化以“仁、義、忠、孝、悌等”為內核的雅文化，兼容著歷史典故、宗教文化、物質文明、日常體驗等生活中的俗文化。羅慕士作為杰出的漢學家和譯者，充分認識到了這些四字概念隱喻的文化內涵，對有相似的文化因素的概念隱喻進行對應翻譯；對于有“中國味”的進行“名從地主”式的直譯；對需要補充背景文化知識的，選擇釋譯或是注釋；對于那些字面翻譯無法為西語讀者接受的則進行意譯。經過這么一系列靈活的處理，羅慕士對《三國演義》的四字概念隱喻進行了忠實而生動的翻譯，跨越了文化和時空的鴻溝，將中國博大精深的華夏文化展現在西方讀者面前，使得中國文化走向了世界，融入到全球的文明之中。

［1］李運興.漢英語篇翻譯［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121.

［2］劉苾慶.高級翻譯［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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