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房芳
江子玡知道自己在劫難逃,馬上站起來,一副好漢做事好漢當的樣子。“我說,是我先給班長寫紙條的。”
“紙條?你們還傳了紙條?”東方老師覺得很失面子。發生在眼皮底下的事兒,她竟然還不知道呢。
東方老師用嚴厲的眼神看著這兩位學生,臉上寫滿了“到底怎么回事”的表情。
“我說吧,”江子玡的手在桌面畫著,他從艾米麗的語文課本下摸出紙條。“我們在討論李一一的事——”
“啊?這么說。還不止你們倆?”東方老師的發散性思維馬上起作用了,她抿了一下嘴巴,繼續說,“到底還有多少人參與這件事?”這一次東方老師真的有了挫敗感,就在自己講課講到動情之處時,下面的學生竟然有可能大規模地違反了課堂紀律,這,這,這還得了?
同學們看著東方老師的表情,也都不安起來,那個抿嘴的表情告訴大家,東方老師已經不高興了。如果東方老師生氣了,后果將會很嚴重很嚴重。接下來怕是越來越多的人要被江子玡出賣了,很多人輕輕地咳嗽著,還有人晃了晃身子,好像凳子突然讓人不舒服了。而東方老師正一步步走向江子玡,走向他手里拿著的紙條。
沒想到艾米麗突然又辯解道:“老師,我沒說話,也沒什么紙條,根本沒有人破壞課堂紀律。請您接著講課吧!”
所有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艾米麗的臉上,只見她臉不紅心不跳,那鎮定自若的樣子根本不像在說謊,連江子玡都驚訝地看著艾米麗。認為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撒謊真是太不應該了。
東方老師的嘴巴抿得緊緊地,她不說話,徑直走到江子玡面前,伸手拿去了那張紙條,江子玡的臉痛苦地扭曲了一下,只有聽之任之了。
紙條在東方老師的手上翻過來倒過去,東方老師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發怒的前兆。全班學生的心再次揪了起來,有的害怕地低下了頭,有的卻眼睛直直地盯著老師的嘴。
果然,東方老師喘著粗氣,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住了怒火。只是聲音大了一點。“這就是你們傳的紙條?”
“我都說了沒有紙條,這是我的本子上的一張紙。”艾米麗滿臉委屈地說。
“是的,這是一張本子上的紙,完全空白的。可是你們的紙條在哪里?別拿沒有字的紙條來糊弄我!”東方老師不看艾米麗,她盯著江子玡問。
“就是這張啊。”江子玡一臉無辜。他拿出自己的本子,快速地翻著本子。“這是我本子上撕下來的,就從這里撕的,從這里——”可他怎么也找不到剛才撕剩的半頁了,乖乖,本子是完好無損的。
“神馬都是浮云!”艾米麗出其不意地說了句,她拿出自己的本子,最后一頁是個被撕剩下的殘頁。
東方老師盯著江子玡,江子玡盯著艾米麗,艾米麗盯著東方老師,全班同學都盯著他們三個。
沉默。
時間仿佛靜止了。
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其實只有—分鐘。
東方老師忽然爆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那是她高興時的笑聲,細心的同學能聽到這里面有不和諧的音色,好似聲帶被擠壓了一般,讓人聽了有些壓抑。這是氣極了之后驟然大笑的結果,尾音里還有怒意。
“好吧,其實艾米麗沒說話,江子玡也沒傳紙條。你們都在認真聽講。艾米麗,我剛才講到哪兒了?哪一句?”
江子玡愣了一下,他知道,艾米麗和自己一樣,也沒好好聽,根本不知道東方老師講到何處了。面前是攤開的語文書,上面是幾首古詩,可到底講到哪一首的哪一句了,他還真不清楚。
“《清平樂·村居》。”艾米麗毫不猶豫地回答,“您講到‘最喜小兒無賴這句了。”
“正確,那么請說說這句話的意思吧。”東方老師緊追不舍。
艾米麗流利地回答:“這句詩的意思是:可愛調皮的小兒子最討人喜歡。”她的回答干脆利落,博得一陣掌聲。
許多人都悄悄地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東方老師已經笑瞇瞇地回到講臺去了。“溪頭臥剝蓮蓬。我們來看這一句,這一句很好理解,妙就妙在這個‘臥字上,它說明了……”
東方老師看起來沒被剛才的事情影響情緒,江子玡可就郁悶死了。他左看看右瞧瞧,往前看看,又往后瞧瞧,像凳子上有釘子扎他的屁股似的,怎么也坐不住了。
“你別像個猴子似的好不好,就不能安穩一會兒?”艾米麗低聲卻嚴厲地警告江子玡。
江子玡又用那張紙寫了字給艾米麗,上面寫著:“這是我的本子上的紙,不是你的,我懷疑你也有魔法!!!”
三個感嘆號真是觸目驚心,艾米麗心里也納悶呢,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自己所說所做好像根本不聽大腦指揮了,而且,那張紙,明明不是自己的,明明是有字的呀!
盡管東方老師沒有說什么,但是艾米麗已是相當地不安了,她可從來都是對老師百依百順的,連大聲說話都不會的。可是剛才——
是誰讓你頂撞老師的?艾米麗在心里責問自己,她覺得今天的自己很不正常,好像根本不聽使喚了,難道……她回頭看看李一一,果然,他雖然不動聲色地坐著,可艾米麗從他的嘴角上揚的角度看出他是滿心得意,那是一種整了別人后的勝利的微笑。
還好艾米麗是充分預習了這幾首古詩的,在下半節課東方老師的幾次有意提問中,她依然能流利完整地回答。東方老師從不如此密集地提問同一個學生,看起來她還在對剛才的事情有疑慮。
下課了,艾米麗還安坐在座位上,對于女同學邀請同去衛生間,她搖頭拒絕了。教室里是課間慣有的嘈雜,艾米麗支著耳朵在捕捉來自李一一的聲音,試圖打探一些信息。
李一一沒那么老實,他在下課鈴響的同時就竄出教室了,等其他同學去衛生間時,他已經回來了。滿面紅光的他顯然有些掩飾不住的興奮,他跑到艾米麗這里,坐上了江子玡的位子,江子玡這會兒還在去衛生間的路上呢。
“嗨,剛才課上是怎么回事?”李一一說著,拿起那張東方老師看過的曾經空白的紙,現在又密密麻麻寫滿了字。趁李一一還沒看清,艾米麗一下奪了過去。她想和自己作業本上的最后一頁比較一下,翻到后面,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作業本上并沒有被撕過的任何痕跡。那么,上課時給東方老師看的撕剩下的半張紙是什么呢?
看到艾米麗發呆,李一一的嘴角又往上揚了一點兒。艾米麗突然說:“李一一,你有魔力!”李一一愣了一下,馬上又恢復了鎮定,故意睜大眼睛緊盯著艾米麗的眼睛問:“班長,你說什么?什么魔力?”
“你有魔力,你會控制其他人!”艾米麗沉著地一字一句地說。她的冷靜讓李一一再次有些慌張,他結結巴巴地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艾米麗在心里笑了一聲,其實她不過是用了東方老師剛剛用過的那招來詐一下李一一罷了,這家伙就上當了,一句反問就暴露了自己會魔法、有魔力的事實。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艾米麗故意裝出不屑的樣子,“你用魔法想整江子玡,結果不小心差點害了我,你又想法救了我,我還能不知道?”這些話,其實是艾米麗按照自己的思路猜的。李一一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死活不承認。艾米麗想起那個伸長的胳膊和襯衣袖子上的墨水點兒,就拉過李一一的胳膊看。
“沒有啊。”艾米麗自語道,想了想就明白了,根據比例放大后的墨水點兒,現在縮小了肯定肉眼看不出了。
她繼續審問李一一:“之所以你每次都能保證不會輸給江子玡,就是因為你有特殊本領嘛。嚴格地說,你這算是作弊!”
李一一叫道:“冤枉啊,班長你不能憑空污人清白,說話要有證據的。”
“我正在找,我想江子玡也會幫著我找的,全班同學都會找的。”艾米麗故意滿不在乎地嘻嘻笑著說,其實她的心里也在打鼓呢。
李一一極力辯解:“我沒有,我不會,我從來不作弊,我和江子玡——”
“嗨,嗨,嗨,趁我不在跑班長跟前說我的壞話是吧?還鳩占鵲巢,讓開,讓開!”江子玡一進教室,老遠就沖著李一一嚷嚷開了。
李一一忙站起來,邊走回自己的座位邊說:“不怪我啊,是他趕我走的。不說啦,不說啦。”艾米麗急了:“咳,你還沒說完呢!”
江子玡一臉疑惑,他看看李一一的背影,又看看艾米麗,問:“你們在說什么?有秘密瞞著我?”問完他低頭看看桌面,發現那張闖禍的作業紙,又恢復了原樣,最上面就是他自己的左斜體字跡。
“這,這,這是——”江子玡指著紙條問艾米麗,“誰會變戲法?你在課上表演了魔術?”
艾米麗微笑不語。
“俗話說得好,遠親不如近鄰,可你這近鄰,從來沒有幫過我。”江子玡不滿起來,就嘟嘟囔囔。
艾米麗不高興了,皺著眉頭說:“我看你呀,真是沒良心,我這不是幫著你找原因,找理由,找線索,找蛛絲馬跡,找漏洞嫌疑,找對手留下的‘破腚嗎?”
江子玡的臉馬上變成了蘋果,還是熟透的那種。因為讀錯別字是他的強項,把“破綻”讀成“破腚”這事兒,已經被艾米麗笑了大約兩年了,還沒完呢。
“我抗議!作為一班之長,你不能老取笑我,再說了,如果說來說去有一天你也讀錯了就不好了喲。還有,要是誰有魔力,總是對我說‘破腚,哪天真的是褲子破了可別怪人家。”江子玡嚇唬艾米麗。
看著他的窘相,艾米麗倒不忍心了,她詭秘地一笑:“好吧,好吧,就算是有人表演魔術,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果然,上課鈴再次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