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天的心跳（組詩）

■驪 楹

是序曲。或者是刻意的開場白

這是個疲倦的夏日。我執意要向你講述一些心跳

講述一些徒勞而疲憊的心跳，那些普通

又普通的呼吸。那些細微時間，細微地點上的塵埃

或者，只是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還可認為它們，就是存在本身。你不要搖頭

也不要苦笑。請你相信它們的存在

它們就存在于你的周遭。恰如你，身邊的天空

樹木、還有云朵，以及所有你，慣常的平靜

你看，它們看似相同。卻又各有差別。它們的

差別那么平凡，那么普通。你睜著眼睛時，它們

似乎并不存在。你嘗試閉上眼睛，它們立刻撲面而來

因此，請你相信它們的存在。它們是存在的。

鵝耳楊

一定要用春天，或者是初夏的清晨開場

晴明淡雅的空氣中

你睜開眼睛：時間、生命、沉寂、激情

一個又一個可以歷數的姓名

都從這里醒來。世界沿著風

沿著晨光巨大的根須上升

明亮而溫暖的背景

這沒有圍墻的背景，映襯出綠的濃淡層次

平和宇宙中供你安靜，供你修葺的

和弦，在漸強的光線中漫布

把道路從你眼前展開

向上和向下的空間，伸展著翅膀

混合在花崗巖中的斷層

仿佛為存在和感恩舉行的盛大聚會

山頭上那些悠揚的云，以及純凈背景中的鵝耳楊

隨同你的目光變得舒緩

你只想坐下來哭泣，為存在和消亡贊美

混合在高大花崗巖中的斷層也在

勾勒著另一種迷人的思想

樹和云朵追隨它們在數萬年間顫動

流淌中沉淀如山巒，幻化成波紋

此刻，帶著春天的氣息再次漲滿天空

那些具象以及抽象的生命同時在山脊間燃燒

被你放逐的城市、圖表，以及小販的

叫賣聲，安靜了。追隨著此刻，似孩童般的心跳

石 松

眩目的暈眩，發霉的肺葉，映出你

惶惑而疲憊的面容。石頭一般，靜靜地站立

在時空的夢里，層層疊疊的倒影

拖著長長短短的余韻，散失了多少存在的真實

你胸中的喧囂，連同被點燃的、凝神的眼

一起發紅。一起不停地詢問：

“如果你哭，各級天使中有誰能聽得到?”

已安靜的親人們以及你受傷的血流同時落難

那些發過光的東西，凝結成為石壁。凝結出

另一個世界的平凡和瑣碎。你無法面對神跡的碎片

無法面對消極意義上的升華。顯然，更多

出自于你自身的恐懼。出于你，對人間最安靜一層的恐懼

低 潮

慢下腳步，慢下心跳，那流動的聲響

繼續將你俘虜。腕表，滴答、滴答、滴答

也在毫不費力地唱和那加過速的流水

云朵，躲進更溫暖的天空。已逝去的遠方，

流浪者的土地，就這樣被秦嶺山脈阻隔

并投下巨大陰影。你站在山谷之中，多像那些偉晶巖中的

“捕擄體”。數千年了，仍在虛構一種星空的真實

對峙的力量在你面前夸耀它們各自的美麗。

“抱歉，我已入住城市，并不屬于這里。”

你戰栗著掏出身份證明，以便應和那些開花的草藥

黯然的星空隨即墜入比這溝壑更深的峽谷

流水、流水、流水，你的胸中充盈著無助與悲涼

此刻，天空沉靜地貼近大地

此刻，天空沉靜地貼近大地

你出于立體的重量，只能矗立它們之旁

你長長地吸氣，微微浮動的風拭去

你的汗水。天空柔弱的呼吸以及沉靜的光澤

“請撫掉我的堅硬!”你嘗試用變化的角度

以及光圈記述下此刻的領悟。樹陰下恍惚的

色彩，交疊著光，交疊著自足的溫柔

讓你驚訝。根植在泥土深處的那些，熟悉

或已被放棄的歷史，它們似乎同樣

驚異你尚存的浮躁。“起伏于心的騷亂啊!

陽光已經大半被你接受，請你放手

讓天空沉靜地貼近大地，讓綠色得以持續……”

再次被春天襲擊

放松。打開。僵持。潰敗……淡淡的紅

總能溢滿那潭碧水。太陽和月亮再次同時在空中

燃燒。令人眩暈的羽翼也就又在那水中飄蕩

失語、失聲、失明、失聰，能放棄的

你統統拋棄——被探尋。被窒息。被灼熱

被撕裂。被擠壓的懷抱啊，把全身的疲倦

牢牢支撐在這時光之海。薄霧、叢林、

山野、草木，以及死去的華年，越過哀傷的

時光，全部向你靠近。一個假設的城邦，一場

虛擬的沉醉。你所有的敏感而羞怯

自尊而高傲的企圖，從出生就占據你胸膛的

悲戚和憂傷啊，向后退，向后退，向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