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元曲欣賞

◎文/杜汪洋

元曲是中華民族燦爛文化寶庫中的一朵奇葩，它在思想內容和藝術成就上都體現了獨有的特色，和唐詩宋詞鼎足而立，成為我國古代詩歌文學的重要里程碑。

一、元曲的起源

元曲源于所謂的“蕃曲”“胡樂”，起先流行于北方及少數民族地區，亦稱“街市小令”或“村坊小調”。隨著元滅宋入主中原，先后在以大都（今北京）為中心的北方和以臨安（今杭州）為中心的南方廣大地區流傳開來，成為有元一代的“流行歌曲”。南曲自元末至明代嶄露頭角，形成南戲，又稱“傳奇”，在江浙一帶發展出多種流派，至明中期演變出昆曲，此是后話；而元代則以北曲為盛。

正像唐詩宋詞一樣，元曲不僅描物摹景，言情達意，更與音樂相表里，互相依存，音樂成為其在民間廣泛傳播的重要載體。為了便于傳唱，元曲有嚴密的格律定式，每一曲牌的句式、字數、平仄都有固定的格式要求；但它并不死板，允許在定格中加襯字，部分曲牌還可增句，押韻上允許平仄通押，與詩詞相比，更為靈活多變。如張養浩的兩首《山坡羊》，就能對比出這種差別：

《山坡羊·潼關懷古》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里潼關路。望西都，意踟躕，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山坡羊·驪山懷古》

驪山四顧，阿房一炬，當時奢侈今何處？只見草蕭疏，水縈紆，至今遺恨迷煙樹，列國周齊秦漢楚。贏，都變做了土；輸，都變做了土。

二、元曲的分類

《十二月過堯民歌·別情》

自別后遙山隱隱，更那堪遠水粼粼。

見楊柳飛綿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

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

怕黃昏忽地又黃昏，不銷魂怎地不銷魂。

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

今春，香肌瘦幾分，縷帶寬三寸。

前片6句為《十二月》曲子，每句用疊字對仗，整句也成對仗，即所謂“聯珠對”；后片前4句為《堯民歌》曲子，“黃昏”對“黃昏”，“銷魂”對“銷魂”形成折腰式連環句法，強化了女主人公自家人離別后凄苦的心情和對家人的思念。

三、元曲與唐詩、宋詞的聯系與區別

廣義的元曲包括元雜劇與元散曲兩種形式。任中敏先生作為研究元曲的代表人物，把含有相對完整的故事情節的曲稱為戲曲，也稱劇曲或雜劇，而把只用于清唱的稱為散曲。因把雜劇歸于戲劇類別，今人所稱元曲，多指元散曲。各種版本的《元曲三百首》，收錄的都是元人散曲作品。

散曲包括小令和套數。小令即單曲，短小簡練，自成一體，最著名的當數馬致遠的那首《天靜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套數也稱套曲，是把同一曲牌的若干曲子依序排列，形成一個首尾完整呼應的系列，配上音樂即成為大型組曲。

由于套曲過于復雜，篇幅又長，創作與傳唱皆不易，小令又偏短，因此產生了介于小令和套曲之間的特殊形式：帶過曲和重頭曲。帶過曲也稱雙調，由不同的曲牌一曲接一曲（最多接兩曲）組成，重頭曲則是同一曲牌下兩首以上曲子組成，類似現今流行歌曲中的一首歌分幾段，同曲不同詞。

關于帶過曲，著有《西廂記》的元雜劇大家王實甫存世一首：

王國維說過：“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楚之騷，漢之賦，六代之駢語，唐之詩，宋之詞，元之曲，皆所謂一代之文學，而后代莫能繼焉者也。”

唐詩、宋詞、元曲分別代表了各自時代文學的最高成就，就其內容而言，千姿百態，就其形式而言，亦有相似之處：一是都講究格律。唐詩有五言、七言之分，不論律詩還是絕句，都是格式嚴謹，韻律整齊；宋詞也稱長短句，當長則長，當短則短，不可隨意變格；元曲雖有散曲之稱，允許有襯字等變化，但基本格還是有嚴格的標準和講究的。二是都要求押韻，在規定位置的句末一字要韻母相同，讀音相近，讀起來或唱誦起來朗朗上口，既顯氣勢，又利于記誦傳播。三是都講究對仗，能體現作者的文學修養與文字功底。從世界范圍內比較來看，各國文學雖各有千秋，但能兼具以上三個特點的，唯有漢字支撐的中國文學可獨樹一幟。

當然，唐詩宋詞元曲的區別也是很明顯的。“詩必雅正”，每句字數相同，長短相等，有“文字儀仗隊”之形；詞有長短，必“善大家要眇之情”，“曲則莊諧并陳，包涵恢廣”（見盧前《元曲三百首》序）。以文學與歷史的關系來看，詩詞基本上是廟堂文學，帝王將相、文臣武將、文人騷客是創作主體，遣詞造句工正典雅；而元曲則融入大量的鄉村俚語和草根文字，從文人階層向大眾百姓有了較大的過度和發散，這與宋元之際北方戰爭頻繁、社會動蕩，以及元朝建立之后文人隊伍分化，很多讀書人處江湖而不入仕的社會現實是分不開的。

四、元曲的轉化與發展

民國32年，盧前在《元曲三百首》序中說道：“惟詩在唐后，一再演變，雖曰未窮，途徑之鑿辟殆盡。若詞隨宋亡而亡，形體徒存，不復能別開異境。獨曲未造極，世稱元曲，顧曲實非元所能盡耳。”雖是一家之言，卻也別有道理。自北曲與南曲融合而成昆曲，乃至明清以降各流派的戲劇曲種，都不同程度地傳承和吸收了元曲的曲牌和表現形式，漸趨通俗化和大眾化，這些作品或劇本中已難見詩詞的蹤影，而散曲的表現形式仍閃爍可見；若更加大膽地跨越一下，則時下流行的周杰倫演唱歌曲，其背后方文山譜曲填詞的功夫，是否依稀有著半文半白的散曲功夫？

作者因酷愛元曲，閑暇時賦曲三首，權當引玉之磚，以求教于方家。

《朝天子·秋夜詠懷》

碧柳，清秋，雨細白露后。

落燈花棋子未收，階上閑酌酒。

功垂萬古，財享千秋，空贏得天下愁。

三點漁火，一抹沙洲。

《山坡羊·贈師》

言辭激昂，神采飛揚，連珠妙語余繞梁。

秋風壯，錦語香，桂影菊瀾和月賞，師生情誼如天長。

詩，也為恩師釀；曲，也為恩師釀。

《折桂令·登樓賦》

斜陽外數點寒鴉，遠目遙岑，何處天涯。

江天晦明，樓臺遠近，云山高下。

愁極間詩意豁達，酒盡處劍氣催發。

瓊漿遍灑，映透孤山，染盡殘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