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桂菊
(山東工藝美術學院 建筑與景觀設計學院,山東濟南250000)
蘇州園林是中國私家園林的典范,其經典不只在于它精妙絕倫的視覺景觀,更重要的是它所傳達的精神內涵,園主將其內心的情感含蓄地付諸于園中的花草樹木、亭臺樓閣,乃至于園路、各種園林鋪地,除了達到交通功能外,還能完成其文化功能,共同構成園林主題。
鋪裝作為蘇州古典園林構園的一個要素,其表現形式受到總體設計的影響,根據不同主題的環境,采用不同的紋樣、材料進行地面鋪裝以加強主題,鋪裝表現出的風格各異,從而造就了蘇州古典園林變化豐富、形式多樣的鋪裝。
花街鋪地——蘇州園林普遍使用花街鋪地。所謂花街鋪地就是以磚瓦為界組成圖案,圖案內鑲以各色卵石、碎石、碎缸片、碎瓷片,組成各種紋樣,形如織錦,頗為美觀。其鋪地色彩大多淡雅,保持材質本身的顏色,黃、棕褐、墨黑色等。風格或圓潤細膩,或樸素粗獷,與自家園林所要表達的意境十分協調。其中的鋪地圖案多以傳統題材或民間喜樂見聞的形象、口彩為主題。各種題材的構圖中,有的諧音,有的寓意,有的意會,有的聯想,又稱一幅幅的畫,意味無窮。
雕磚卵石鋪地——又被譽為 “石子畫”,它是選用精雕細刻的磚、細磨的瓦和經過嚴格挑選的各色卵石拼湊而成的路面,圖案內容豐富,如有以三國戲《古城會》、《回荊州》等為題材的圖案,也有以寓言、四季盆景、花、鳥、魚、蟲為題材的圖案。
卵石鋪地——采用卵石鋪成的路面,耐磨性好、防滑,具有活潑、輕快、開朗等風格特點。如杭州花港觀魚牡丹亭邊、山坡的一株古梅樹下,以黃卵石為底,黑卵石為繪,組成一幅蒼勁古樸的梅樹圖案。
方磚、條石鋪地——采用條石、青磚鋪地取其平坦、整潔明凈。有時也會采用方磚、條石鋪地的同時,在園路兩旁用卵石或碎石鑲邊,使之產生變化,形成主次分明、莊重而不失雅致的地面裝飾。
嵌草鋪地——就是鋪筑時在塊料間留3~5厘米的縫隙,植入培養土,種草。常見的有冰裂紋嵌鋪地、梅花形嵌草鋪地等。
蘇州古典園林裝飾性鋪地作為造園的元素之一,要考慮與空間主題的協調才能成為整個園林的有機組成部分。主要體現在色彩肌理和圖形。大片云石鋪地可以營造樸素自然;青磚鋪地營造雅靜幽深的感覺,靠近書房院落大多采用,拙政園聽雨軒前的青磚鋪地很好的發揮。拙政園玉壺冰院落的白色鵝卵石也在一定意義上象征了冰塊。
蘇州古典園林屬于風雅文人的居所,整個園林必然體現出園主人優雅的審美情趣。造園的諸元素肯定也受影響,所以鋪地圖形也盡量能反映園主人的要求。例如,梅花象征傲骨,冰紋象征冰清玉潔,荷花象征清高不同流合污等,這些圖形被廣泛使用,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蘇州古典園林的文化內涵,使園林不但具有文人文化的“雅”,也帶有這些文人作為世俗人的“俗”。
梅花姿態優雅,率萬木之先開于冬末,傲骨嶙峋,凌寒獨放,象征執著、堅韌,歷來為文人所喜愛,獅子林的問梅閣即是以梅花為主地梅花用以自我勉勵和自我標榜。同時梅花花開五瓣,世人稱之為“梅開五福”,象征吉祥,成為園林鋪地的吉祥圖案之一。
芍藥,古人稱牡丹為“花王”,芍藥為“花相”,蘇州網師園中有一庭院,取名“殿春簃”,而“殿春”則指芍藥花,芍藥的開花期在春末,所以謂之“殿春”。芍藥花比牡丹淡雅秀麗,更受文人士大夫的寵愛,而且芍藥有和五藏、辟毒氣功能,古人特別看重“中和得宜”,此為一種哲學精髓,因此芍藥有中庸合宜的象征意義。
海棠歷來為文人所喜愛,“雪綻霞鋪錦水頭,占春顏色最風流”春海棠成為春天的象征。園林鋪置海棠多展現春天永駐、滿園春色的美感。蘇州園林中海棠圖案樣式繁多,組合多樣,賦予不同形式的美感。海棠紋源自四瓣的海棠花,凡是由四段對稱的弧線組成封圖形,都叫海棠紋。鋪地以海棠紋為主紋,一是,取其好看;二是,因為海棠紋工整,易于做成四方連續的基礎紋;三是,海棠紋中有一個“棠”字與“堂”諧音,易與其它紋飾相搭配,表達出更多的吉意。
荷花又名蓮,因“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而被譽為花中君子,園主也常以此寓意自己品德的高尚。魏晉以來,隨著佛教的傳入,荷花滲入了佛教的意蘊,成為佛教的象征,《園冶》中有“蓮生襪底,步出個中來”,佛教曰步步生蓮花,寓意走向清凈解脫之道,這也應該是園林鋪地的神圣含義。
五福捧壽是民間常用的吉祥紋樣,其紋樣是五只蝙蝠圍繞一個篆體壽字而飛舞。蝙蝠是一種能飛翔的哺乳動物,用蝙蝠代表福,是民間由來已久的做法。民間藝人運用“蝠”與“福”字的諧音,將蝙蝠的飛臨構成了“進福”的吉祥符號。“五福”之說出自戰國,“五福”各有所指,但民間一直把福、祿、壽、財、喜稱為“五福”。
鶴,在民間被視為仙禽,《抱樸子》記載,丹頂鶴能活百年,故鶴紋有長壽的寓意;這種鶴能應時而鳴,并能集于樹上。鶴紋又是一品文官官服補子上的紋飾,故鶴又有官居一品的寓意。鶴紋有些固定的程式,如飛鶴和鹿在一起,則是“六合同春”,若是一鶴為單腿獨立之勢,便是“官居一品”。人們也常把丹頂鶴與青松相提并論,用“松鶴延年”“松齡鶴壽”來象征長壽。
蝴蝶在民間有很多寓意,若是一對蝴蝶飛舞之紋,象征夫婦和睦;若是一只蝴蝶飛舞之紋,則是利用“蝴蝶”與“無敵”的諧音,表示逢兇化吉的吉兆。
鹿是民間傳說中的瑞獸,歷史極為悠久,原因是鹿在冬天脫腳、春天孳茸而有報春的物候意義,而被人類重視。古人以白鹿最為珍貴,謂白鹿多為仙人坐騎,故有長壽的寓意。又因“鹿”與“祿”諧音,鹿紋又有“進祿”的寓意,成為古代祿瑞文化中的祥瑞之物。鹿紋的造型多取鹿回頭狀,“十鹿九回頭”是古人對鹿紋的總結。
鳳凰是人們心目中的吉祥之鳥,是天下太平的象征。鳳是飛禽中最美者,飛時白鳥相隨。在古代被尊為鳥中之王,又是皇后的象征。在古籍中有關鳳的記錄極多,是祥瑞的象征。古人認為時逢太平盛世,便有鳳凰飛來。“鳳”的甲骨文和“風”的甲骨文相同,代表無所不在,及靈性力量的意思; “凰”即“皇”字,為至高無上之意。在中國人的意識形態中,鳳凰能火中再生,象征美好、才智和吉祥。
蟾蜍在古代是仙界靈物,代表著長壽、吉祥,預兆著富貴。傳說中嫦娥偷吃后弈的不死靈藥成仙后,即奔向月亮,化為月精蟾蜍。同時古代也常用“蟾宮折桂”來表示科舉應試得中,實現讀書人的理想。
蝙蝠是園林中常用的一種鋪地素材,取其與“福”字諧音,常五只蝙蝠與一“壽”字組成圖案,稱為“五福捧壽”,五福指長壽、富裕、健康、好善和壽終。
魚同“余”同音,常用來比喻富裕、吉慶和幸運,是中國運用較早的圖案。民間的魚紋種類很多,構圖也不相同,有多種吉祥寓意。若是金魚紋,則有“金玉滿堂”,若是鯉魚紋,則有“魚龍變化”或“連年有余”的吉意。魚在文人心中有更深的一層意思,即“濠濮澗想”的哲學辯論,“濠濮澗想”的故事為文人所推崇,它所引發的哲學論證可引發文人的靈感,為士大夫所喜愛。
蜻蜓,留園有蜻蜓的鋪裝,栩栩如生,之所以選取其為鋪地題材是因為它們繁殖能力強,含蓄表達園主希望多子多孫、子孫滿堂的愿望。
扇,同“善”,寓意避邪行善,同時反映園主的書香之氣。折扇,是古代文人喜歡的用具,以至扇紋便成了文人喜歡的一種構圖形式,在繪畫中有專取扇紋為構圖的。園林中以扇紋為鋪地之紋,也是文人生活氛圍的描寫。
冰裂紋是運用很多的一種鋪地形式,尤其為文人所喜愛,象征冰清玉潔的氣節。六邊形園中常用冰紋和六角雪花結合組成冰雪圖案,雪花呈六角形,唐人有詩稱:“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六出飛花”即是指六角形的雪花。
盤長是做直線套接的幾何圖案,是佛教法器之一,盤長也稱吉祥結。由模擬繩線編結而來。紋樣是一條線的盤曲連接,無頭無尾,無蹤無止,故名“盤長”寓意源遠流長。表示佛法回環貫徹,含有長久永恒之意,園中鋪設多表達好事連綿不絕之意。
銅錢的基本形制是外圓內方,是我國古代面值較小的貨幣。在民俗中,銅錢紋是財富的象征物之一,常用于與致富有關的吉兆圖案之中;又因“錢”與“前”諧音而有“眼前”“立刻發生”的意義,常與其他吉祥物一起并用。套錢,是銅錢紋的一種,因采用局部共用體的形式,而形式上更富有情趣。
八卦紋鋪地,在古代,八卦紋是有辟邪功效的道教符號,一切兇神野鬼在八卦紋前都不敢放肆。現用八卦紋為鋪地之紋,也是求吉辟邪。
隨著現代技術水平不斷提高,在現代園林景觀的鋪地中可選擇的鋪裝材料種類不斷豐富,鋪裝技術也越來越成熟,但是鋪裝設計卻往往被擺在了無足輕重的地位。我國古典園林鋪地,深浸著中國文化的內蘊,是中國五千年文化史造就的藝術珍品,是我們學習借鑒的極佳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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