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音[f]的英漢音義象似性研究①

信傳華

(佳木斯大學 公共外語部,黑龍江佳木斯154007)

一、摩擦音[f]在英漢語中的起源及其發音方式

英語中“F”源自腓尼基語的第六個象形字母,該字母形似今日之英語字母Y,代表木栓或木釘(peg)。[1](P255)漢語中,從先秦到中唐,[f]音都隸屬于塞音。晚唐之后,它才從[b]、[p]中分化出來,成為擦音。[2](P228-231)

英語中[f]為清輔摩擦音。發音時,上齒輕觸下唇中間部位,氣流由唇齒間的縫隙及牙縫通過,軟腭抬起,聲門敞開,形成摩擦音,且聲帶不振動。漢語中[f]音,從發音方式上看也是唇齒摩擦音。發音時,上齒接觸下唇表面,氣流從上齒和下唇間的小縫中摩擦溢出。

二、[f]首輔音英語單詞與[f]聲母漢字對比的可行性

20世紀80年代興起的認知語言學,從語音、詞匯、句法不同層面研究了語言符號的象似具有代表性的性。1980年蘇聯語言學家Stanislav Voronin提出音義學的概念,并展開音義象似性的研究。[3](P22)語言符號的象似性原則指出語義與發音方式、發音部位、音質特征之間存在著象似性。本文詳盡比對以[f]為首輔音的英語單詞和以[f]為聲母的漢字,探究其體現的發音方式與語義間的象似性關系。

馬秉義在《果裸轉語與R語族比較》中論證漢語果裸語族與英語R語族的對應情況時指出:“英語詞根也是單音節,包括自由詞根和黏著詞根,所以英語詞根大體與漢字的音節相似,英語詞根的第一個輔音,大體與漢語的聲母相同,英語詞根后邊的元音和其他輔音相當于漢語的韻母”。[4](P196)據此,英語[f]音開頭的詞,就是聲母相同的詞,把以[f]為首輔音的英語單詞和以[f]為聲母的漢字進行系統的比對是可行的。

在此項研究的姊妹篇《[f]首輔音英語單詞與[f]聲母漢字發音部位象似性的研究》中,已將以[f]為首輔音的英語單詞,科學地縮減到457個;將以[f]為聲母的漢字,合理地縮小到241個。并證實這些[f]音字詞中,21.0%的英語單詞和34.9%的漢字都以“外圍義”為核心義。它們的發音部位與語義呈現象似性映照。繼續展開發音方式與語義關系的考察,厘清其余79.0%[f]首輔音的英語單詞和65.1%[f]聲母漢字的音義關系,必將給我們更多的啟示。

三、摩擦音[f]發音方式與語義象似性映照的英漢對應語義群組

從發音方式看,英漢語中[f]都是由上齒輕觸下唇表面,氣流從唇齒間的縫隙溢出而形成的摩擦音。想證明[f]音的發音方式與語義間的象似性映照,首先,要找出基于這種發音方式的英漢對應語義詞群。在語言史中,很多詞的詞義都隨著時間而發生詞義擴大,詞義縮小,詞義轉變,詞義廢止等演變。如果每個詞的詞義演變都是一條歷史的河流,那么選取哪個截流的斷面,才是合理的?為保證研究的科學性,采用詞的詞源義,或采用擬定的詞源義。英語詞源的追溯采用在線詞源查詢系統,漢語語源義參照百度詞典。通過詳盡地比對,得出以下對應語義詞群。

1.[f]音對“上齒輕觸下唇表面”進行語義摹擬,衍生出與“表面、接觸表面”相關的詞

(1)表面→接近表面→俯伏

英語:fawn(狗俯伏討好)

漢語 :匐 、伏 、俯

(2)表面→附著在表面→毛發→絲線

英語:fur,flock(一束毛發),flare(散開頭發),fleece,fuzz,fluff,filter(毛氈),fiber,filament,file(絲線),filigree,fillet,flax,floss,funicular(繩索)

漢語:發、紡、紛(扎馬尾的絲麻)、紼(大繩)、紱(絲帶)、縛、弗(以繩索束縛)

(3)表面→在地表→霧霜風→隨風飄浮之物

英語:fog,fume(煙),freeze,frost,flag

(4)表面→由表面散發出的氣味→香、臭

英語:fragrant,flower,phacelia,fennel(茴香),flag(香蒲),flair(聞起來香),flavor,filth,foul,frowzy,fug,fusty,fart,fetid(惡臭的),feces(糞)

(5)表面→接觸表面→撫摸→彈指

英語:fondle,footer,fingle,finger,fiddle,feel,flick,fumble,flip,flit,fillip(彈指)

漢語:拊(撫摸)、撫、榧(拇指和中指相捻而發聲的手技)

(6)表面→擦、涂在表面

英語:foment

漢語:敷

(7)表面→靠近表面,對之進行處理→燒烤→火、火爐→紅色

英語:fire,flame,fuel(火焰),flint,focus(爐膛),foyer(火爐),furnace,frizzle,fry,flamingo,florid(面色紅潤),phlox(紅花)

漢語:燔(燒)、焚、月番(烤肉)、緋(紅色)、翡(赤羽雀)

(8)表面→靠近表面,對之進行處理→責罰→刑具

英語:felon(重罪犯,左頰被打上F印記),fasces(一束棍棒和一把斧頭),flagellate(鞭笞),flay,flog,foil

漢語:罰(較輕的罪)、伐(砍頭)、非刂(砍腳)、钅夫(鍘刀)、斧

(9)表面→外皮

英語:fur,film(薄膜),flag(草皮)

漢語:膚、麩、稃、莩(種子外皮)、附(樹木外表的粗皮)

(10)表面→在面上→漂浮→輕浮

英語:float,floe,felucca,fleet(漂浮),flotsam,facile,frivol,frippet,fribble,floozie,flashy,flibbertigibbet,flighty,flippant(輕浮的),fool,frivolous,fop

漢語 :泛(漂浮)、浮 、筏 、舫

(11)表面→表里如一→真、偽

英語:fact,faith,fealty,fantasy,phantasm,phantom,phony,fib(小謊),faint,feign,feint,fallacy,fault,false(欺騙),fickle,fob(哄騙),fox(欺騙),fraud,fun(欺騙),fake,fairy,fable,fiction,figment,forge,forswear(偽誓)漢語:符(古代朝廷調兵將用的憑證,雙方各執一半,以驗真假)、法(神獸,能辨別曲直,審理案件時,它能用角去觸理曲的人)

(12)表面→體表疲乏

英語:fag,fatigue,frazzle,feeble

漢語:乏

2.[f]音對“氣流從唇齒間縫隙溢出”進行語義摹擬,衍生出與“離開表面”相關的詞(1)離開表面→飛→鳥→會飛動物→會跳動物

英語:flap(振翅),flirt(輕快地扇動翅膀),fly,flutter,flight,fleet,feather(翅膀),fledge(小鳥長出飛羽),flurry(鳥向上飛),flush(鳥突然向上飛),fowl(鳥的總稱),pheasant(鳥),phoenix,falcon,finch,fink,flea,fly(任何會飛的昆蟲),frog

漢語:翻(鳥飛)、飛(家養的鳥向上飛)、蜚(鳥飛)、奮(鳥類振羽)、鳧(水鳥)、蝠、鳳、蜉、非(雙翅相背,表違背)

(2)離開表面→水溢出地表→泉水→河流→魚

英語:ferment(沸騰),font(泉),fountain,fleet(小河),flood,flow,fluctuate,fluent,fluid,flush(沼澤地),fen,foam,froth,force(瀑布),ford,fish(水中動物),fluke(比目魚),fry(魚苗),fin,flipper(鰭)

漢語: (水漫衍)、沸(泉水大量涌出)、瀵(水噴出漫溢)、灃(雨水多)、氵伏、涪、汾(大)、淝、滏、氵風(水聲)、鲼 、魴 、鮒 、鯡

(3)出表面→多、茂盛、滿

英語:phalanx(多),flock,frequency(人群),fill,fruit(豐收),full

漢語 :蕃 、芾(茂盛)、菲 、艸弗 、梵 、繁(馬髦飾多)、富 、阜、輻、佛(修行圓滿的人)

(4)表面突出→肥胖→腹部→腹滿為福

英語:fat,filet(牛腰上部的肉),flesh(肥肉),flab(贅肉),fertile,fecund,flank(腹部),felicific(福)

漢語:肥(脂肪多)、肪(動物腰部肥厚的脂肪)、痱(小腫)、腹 、福(5)離開表面→使……離開表面→打掃英語:fake(打掃),furbish(打掃)

漢語:拂(撣去)、祓(除兇去垢的儀式)、糞(雙手持簸箕清除污穢)、幡(擦拭寫字板的布)、婦(灑掃)

(6)離開表面→使……離開表面→使心態出離正常→不安、煩躁、生氣

英語:faze,fidget(煩躁),fret,fuss,funk,fear,formidable,phobia,fluster,fright,frisson,fever(使狂熱),febrile,fantod,fad(一時的狂熱),furore,fervor,fastidious,feisty,frown(脾氣不好的),folly(瘋狂),frantic,frenetic,fury

漢語 :忿 、怫 、煩 、憤 、艴(生氣的樣子)(7)使表面分開→谷物粉末→易碎的

英語:fissile(裂開),fold,flour(小麥細末),farinaceous,farrago(谷物),fodder(飼料),food(草料),forage,friable,frangible,frail,fragile,flimsy(脆弱的),fragment,fraction,flake,flaw,foible(小缺點),fleck,fitter

漢語:分(一分為二)、玢(一剖為二的玉器)、副(用刀剖開)、粉(米細末)

(8)使表面分開→挖掘→翻轉、傾倒

英語:fossil(挖掘),fallow(犁地),furrow(壟溝),fall

漢語:垡(翻土)、鼢(在地下打洞的哺乳動物)、反(手心翻轉)、覆、廢(房子傾倒)

(9)使離開→指派

英語:fight(調遣),forbid(吩咐),fiat

漢語:吩(口頭指派),咐

四、綜述

根據詳盡比對,與“表面、接觸表面”和“離開表面”相關的[f]首輔音的英語單詞有222個,相對于所有的F族詞英文單詞來說,約占48.6%。而相應的[f]聲母的漢字共111個,相對于所有的F族漢字來說,約占46.1%。結合前期研究,21.0%的F族詞英文單詞和34.9%的F族漢字從發音部位上與語義形成象似性映照。48.6%的F族詞英文單詞和46.1%的F族漢字從發音方式與語義形成象似性映照。合計69.6%的[f]首輔音的英語單詞和81%的[f]聲母漢字從發音部位和發音方式上呈現出音義間的象似性映照關系。

[f]首輔音的英語單詞和[f]聲母漢字所呈現的英漢對應語義詞群表明:為了摹擬[f]音“上齒輕觸下唇表面”的發音方式,英漢語都衍生出一系列以“表面、接觸表面”為核心義的語義詞群;為了摹擬[f]音“氣流從唇齒間縫隙溢出”的發音方式,英漢語都衍生出一系列以“離開表面”為核心義的語義詞群。又圍繞兩個核心義,或形成語義輻射,或形成語義鏈條。并在一些語義節點上形成新的語義輻射。而這些語義輻射,在英漢語中也呈現著對應態勢。

摩擦音[f]所體現的英漢對應語義詞群從不同側面、不同層面印證著音義象似性關系。這體現了人類語言認知上的共性,即在發明使用語言的過程中,人們不可避免地,以發音器官形象地摹擬語義。這些對應現象如果被解釋為偶然,就太魯莽了。語言符號的任意性原則在這些實例面前也應重新審視。語言在多大程度上是任意的,在哪些層面又離不開人類自身生理的限制,語義的演變在人類的認知層面又有多少一致性,如何解釋英漢語言中的這些對應現象,這些都是需要我們嚴謹考察的問題。

[1]莊和誠.英語詞源趣談[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9.

[2]王力.漢語語音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5.

[3]賀川生.音義學:研究音義關系的一門學科[J].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2002,(2).

[4]馬秉義.果裸轉語與R語族比較[C]//王寅.中國語言像似性研究論文精撰.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