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寒冰
(安徽師范大學 歷史與社會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3)
汪鋐是明成化、嘉靖時期官場上的主要活動人物之一,一生歷任十七職,經(jīng)歷成化、弘治、正德、嘉靖四朝,是明代唯一的同時任吏部和兵部尚書的人。明代中期西歐國家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葡萄牙、西班牙等殖民主義者開始掠奪大量海外財富。面對佛郎機(即葡萄牙)對我國東南沿海的侵略,汪鋐率軍奮力抵抗并成功地將侵略者趕出了中國,贏得了戰(zhàn)爭。同時,他也是我國最早師夷長技以制夷的官員。汪鋐馳騁官場三十余年,當時支持和反對他的人都很多,現(xiàn)代史學家對他的評論也是褒貶不一,毀譽參半。
汪鋐,字宣之,行榮四,號誠齋,晚號蓉東,別號石耳山人,系汪儼次子,世居婺源鳙溪里,今屬江西婺源江灣鎮(zhèn)大畈。生于成化二年(1466)九月十八日,卒于嘉靖十五年(1536)七月七日。六歲入學,十歲隨父在學宮讀書。弘治二年(1489)己酉科舉人;弘治十五年(1502)登壬戌科殿試二甲。汪鋐初為南京戶部貴州清吏司主事;正德三年(1508)進秩承德郎;正德五年(1510)任南京刑部員外郎;正德六年(1511)遷任廣東提刑按察司僉事;正德九年(1514)升廣東提刑按察司副使;正德十年(1515)九月二日,奉敕巡視廣東海道,處理邊疆戎務,立要策十二事;正德十六年(1521),汪鋐遷廣東提刑按察使,此間親自參與和指揮中國與西方殖民主義入侵者的首次戰(zhàn)爭;嘉靖元年(1522),升廣東布政使司右布政使;嘉靖七年(1528年)升右副都御使提督南贛軍務;[1]嘉靖八年(1529)調(diào)入京城,歷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掌管院事、刑部右侍郎、兵部尚書等職;嘉靖十三年(1534),特授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兵部尚書,這也是汪鋐十七任中的最后一任;嘉靖十四年(1535)被劾引疾歸;[2]嘉靖十五年(1536)七月初七,卒于家中,享年七十一歲。訃聞,世宗皇帝震悼輟朝,命吏、禮、工等部議隆恤典,贈少保,謚“榮和”。子男二:長云端,貢士,出側(cè)室胡氏;次云程,中書舍人,出側(cè)室王氏。媳葉氏、程氏。孫男三:長尚周,中書舍人。次一麟;三尚同。孫女一,府圭。孫媳張氏。曾孫男一,魯賢。曾孫女一,然鳳。嘉靖十六年(1537)八月十四日,卜吉于婺源縣三十四都雙牌(今婺源縣太白下岸)。[3]著有《誠齋奏稿詩文集》。汪鋐曾游覽黃山,有《次程司馬襄毅公舊游黃山韻》七律二首、《登煉丹臺》七絕一首及《重修大圣山普佑禪院碑記》存世。
關(guān)于婺源汪氏的源流,《新安名族志》云:“汪始于潁川侯,魯成公黑肱次子夫人姒氏,生侯有文在手曰‘汪’,遂以名之,后有功於魯,食采潁川,號汪侯,子孫因以為氏,望魯之平陽。”[4]汪氏世居婺源大畈,在邑東九十里,又名鱅溪。根據(jù)《新安名族志》記載,唐越國公汪華第七子爽公為汪鋐一支的先祖。汪鋐的祖父汪煥,因述民艱苦,被胥役迫害致死。父親汪儼,字仲溫,號北山翁,成化二十二年(1486)舉人,弘治六年(1493)登乙榜,選江西德興教諭,因縣令貪暴,儼為民申冤,為令所忌,遂辭歸。德興民感之,將其祀于名宦祠。[5]汪鋐次子曰云程(約1506—約1576),號中山子、中山逋吏、棲閑居士,“以父鋐蔭歷官廣平府通判”[6]。史書上關(guān)于汪云程的生卒年沒有明確記載,汪鋐是弘治十五年(1502)進士,在正德年間才正式為官,這時的汪鋐已四十歲左右,云程出于側(cè)室王氏,且是汪鋐次子,可推測汪云程大概生于正德元年(1506)左右。明汪道昆《太函集》記載:“汪舍人云程,年近七十,患胸脅痛,轉(zhuǎn)側(cè)滋甚,寒熱交作,喘咳煩躁,再信不能伏枕。群醫(yī)下之而病益深。橋診之,六脈浮滑,大而摶指。……劑以清涼,一服而愈。”[7]由此我們得知汪云程至少活到了七十歲,那么汪云程大約卒于萬歷四年(1576)左右。汪云程在文學上頗有造詣,有小說集《逸史搜奇》十卷,同時他纂輯或者刊刻書目有:《汪氏統(tǒng)宗正脈》二十八卷首一卷、《猶賢集》四卷、《欣賞編續(xù)》一卷及《蹴鞠圖譜》等。
汪鋐一生之所以為人稱道,與其抵御外侮的英勇壯舉不無關(guān)系。16世紀初,資本主義在西歐迅速發(fā)展,葡萄牙和西班牙率先開始了海外侵略和擴張。正德六年(1511),佛朗機在攻占了滿刺加 (今馬來西亞)后開始侵犯中國東南沿海。志書記載:“佛郎機佯以修貢,掠船劫邑。”[8]佛郎機侵略者的行為嚴重騷擾了廣東沿海居民的生活。正德十六年(1521),朝廷命汪鋐率軍驅(qū)逐駐扎在屯門的佛朗機。汪鋐接到朝廷的命令,立即在南頭設立海防前線指揮部,開始詳細部署與佛朗機的作戰(zhàn)計劃。盡管汪鋐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并報以和佛郎機決一死戰(zhàn)的決心,但是在與其交戰(zhàn)的第一回合,還是以失敗而告終。史料記載:“汪鋐以兵逐之,不肯去,又用銃擊敗我兵。”[9]鑒于此,中國唯有改進技術(shù),才能獲勝。其實,早在正德十六年(1521)正月,東莞縣白沙巡檢司巡檢何儒便告知汪鋐在佛郎機船上見到中國人楊三、戴明等人,且他們知道造船鑄銃及置火藥的方法。于是,汪鋐令何儒派人以賣酒為由,秘密與楊三等通話,曉以大義,以重賞許之。楊三等人均表示愿意為國效力。汪鋐在研審后,令其仿制,也達到了如期的效果。盡管如此,奈何當時明軍的仿制武器并沒有大規(guī)模造出,所以在與佛郎機第一回合作戰(zhàn)失敗后,汪鋐迫切地感覺到一定要盡快加強明軍的武器裝備,否則難以將其驅(qū)逐。
正德十六年(1521)秋,明軍和佛郎機在屯門展開了第二回合的海戰(zhàn)。明軍進攻時用的都是仿佛朗機技術(shù)而制造的小“蜈蚣船”,這種船底尖而闊,兩旁有40只槳,如蜈蚣之足,船速極高,船上架設火器,可以有效地躲避佛朗機炮火的轟炸。另外,楊三、戴明等人也仿制了大量的佛朗機銃,極大地增加了對敵軍的殺傷力,再加上天時、地利、人和,最終,明軍大獲全勝,繳獲佛郎機銃大小20余管。汪鋐率領明軍取得了屯門海戰(zhàn)的大捷,收復了被佛郎機殖民主義者霸占七年之久的屯門,解深圳人民于水火之中,深刻體現(xiàn)了汪鋐杰出的領導才能、卓越的遠見及中國軍民抗擊西方殖民主義侵略者的決心。
嘉靖元年(1522)十二月,汪鋐將繳獲的佛郎機銃敬獻給朝廷,應朝考,天下治行第一,升廣東布政使司右布政使。嘉靖八年(1529)三月,汪鋐回京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冬升刑部右侍郎掌管院事。汪鋐鑒于兩次與佛郎機的作戰(zhàn)經(jīng)驗和教訓,為了改善明軍的武器裝備,加強北方邊關(guān)的戰(zhàn)略防御,分別于嘉靖八年、九年和十三年三次上疏嘉靖帝,號召學習佛郎機的銃。具體如下:
嘉靖八年(1529),汪鋐第一次上疏嘉靖帝,在奏稿《奏臣愚見以弭邊患事》中汪鋐陳述:“臣竊惟佛郎機兇狠無狀,惟恃此銃,銃之猛烈自古兵器未有出其右者,用之御敵,用之守城,最為便利。……臣又竊照南畿根本重地,防守不可不嚴,操江雖有船只,或未盡善,合無照依蜈蚣船式樣創(chuàng)造數(shù)十艘,易今之船,使櫓用銃一如其法,訓練軍士,久而慣熟,則防守益固。 ”[10]
嘉靖九年(1530),汪鋐為再次推廣制造佛郎機銃第二次向皇帝奏陳《再陳愚見以弭邊患事》:“為今之計,惟當用臣所進佛郎機銃。小如二十斤以下,遠可六百步者,則用之墩臺。大如七十斤以上,遠可五六里者,則用之城堡。每墩置銃一把,以三人守之;每堡置銃三把,以十人守之。五里一墩,十里一堡。堡不必大,縱橫止各五丈,比墩大三之二,則工力省而易就。外墩內(nèi)堡列為兩層,或三四層,大小相依,遠近相應,星羅棋布,無有空闕,東來東擊,西來西擊,則敵自無容足之地,可以不戰(zhàn)坐收全勝之功矣。”[11]
嘉靖十一年(1532),在嘉靖帝特授汪鋐為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時,汪鋐第三次奏章《遵奉欽依條陳時政疏》建議大規(guī)模使用佛郎機銃,具體如下:“近日尚書唐龍、侍郎張瓚、都御史楊志學皆寄書與臣,謂此銃實為萬世無窮之利。蓋皆嘗試之,而見其的有成效矣。又各具疏請乞多給。臣欲候命,下移咨工部,專一委官督造,務令堅固如法,每遇各邊請給,即照數(shù)與之。 ”[12]
汪鋐在這三本奏折中明確提出學習佛郎機的先進武器,并付之于實際的行動,這比魏源提出的“師夷人之長以制夷”整整早了有三百年之久。汪鋐不愧為兩部尚書,的確能夠任人唯賢。在自己“師夷制夷”的想法得到嘉靖帝的支持后,抗擊佛郎機有功的人都一并得到了嘉獎。何儒被任命為上元縣主簿,后遷任為宛平縣丞。楊三、戴明等人跟隨何儒專門制造佛郎機銃,成了這方面的專家。《明史》記載:“至嘉靖八年,始從右都御史汪鋐言,造佛郎機砲,謂之大將軍,發(fā)諸邊鎮(zhèn)。”[13]佛郎機銃的大規(guī)模應用,對于中國的西北邊防具有重要的戰(zhàn)略意義,這也是有朝廷支持的、首次大規(guī)模的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shù)。
在汪鋐三十余年的政治生涯中,由于其權(quán)傾朝野,不免有玩弄權(quán)術(shù)的嫌疑。在當朝就曾受到了楊名、馮恩、王廷、王谷祥、曾忭、孫應奎、馮汝碧等御史的參劾。《明史》記載:展書官楊名直接上疏嘉靖帝,說汪鋐乃小人也。“吏部諸曹之首,尚書百官之表,而汪鋐小人之尤也。”[14]恩論及汪鋐之奸則喻“若鋐,則如鬼如蜮,不可方物”[15]。 “王廷,授戶部主事,改御史。疏劾吏部尚書汪鋐,謫亳州判官”[16]。“王谷祥,歷官吏部員外郎。忤尚書汪鋐,左遷真定通判以歸”[17]。《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也記載了幾個關(guān)于彈劾汪鋐的例子,如:“嘉靖乙未,曾忭亦以劾汪鋐廷杖死。”[18]“應奎受業(yè)於王守仁,講良知之學,初官禮科給事中,疏劾汪鋐,頗有直聲。”[19]“馮汝碧其官工科給事中時,論劾汪鋐罪狀,直聲震動一時。”[20]盡管如此,嘉靖帝對汪鋐卻是十分信任和重用的,那些彈劾汪鋐的人,或是被處死或是被貶官。其實身居高位遭人彈劾也是無可非議的,一方面說明汪鋐與這些人政見不一且皇帝又多采納汪鋐的建議,另一方面說明汪鋐在朝廷中并沒有真正的只手遮天。嘉靖十四年(1535)二月,汪鋐奉旨考察天下官員,世宗皇帝甚至賜汪鋐故鄉(xiāng)郡治所建的府第為“昭恩樓”,足顯皇恩浩蕩。
汪鋐能夠成為明代唯一的兼任吏部和兵部尚書的官員,除了受到皇帝的信任外,同時也充分展現(xiàn)了汪鋐的為官才能。汪鋐一路官運亨通,是從嘉靖八年回京任職開始的。在此之前,汪鋐運用自己杰出的軍事才能和領導才能,將葡萄牙侵略者趕出中國,捍衛(wèi)了中國的國家主權(quán)完整,有著別人所無法比擬的絕對戰(zhàn)功。另外,汪鋐也能適時抓住時機,投靠“議禮派”張璁、桂萼、方獻夫等人。“十年秋有詔召還。獻夫疏辭,舉梁材、汪鋐、王廷相自代”[21]。明朝文學家沈德符還曾記述了汪鋐讒附“議禮派”張璁的丑行,“汪無計,乃賃其鄰空室,穴以入其庭,伺其將出,扶服叩首泣于階下”[22]。筆者認為明成、嘉年間,諂媚之風盛行,汪鋐雖有諂媚之嫌,但沈德符所言未免太過,且他確實有過人的才能,為國為民,也是我國首次打敗西方殖民主義侵略者佛郎機的關(guān)鍵人物,更是我國師夷長技以制夷的第一人。汪鋐為明代東南沿海和西北的邊防安全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史料記載,汪鋐在南頭做官時,恰逢大旱,遂為民祈雨,許是其心系民眾的德行感動天地,天降甘霖,百姓念其恩。姑且不論其行為是否值得提倡,汪鋐確實是一位能為民做實事的官員,也難怪南頭百姓十分地愛戴他并自發(fā)為其建造生祠。甚至在張璁遭殃的時候,他也能明哲保身。不過最終卻因為功高蓋主,受到嘉靖帝的猜疑,不得不引疾而歸,走下曾經(jīng)輝煌的政治舞臺。嘉靖十四年(1535)九月,《吏部尚書汪鋐罷黜案》曾轟動朝野。“汪鋐簡用本出朕心,不思委托之重,屢致人言,數(shù)強辯,念在大臣,令致仕去”[23]。次年,汪鋐去世的時候,世宗皇帝卻給予他至高的榮譽,也是對汪鋐一生政績的肯定。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看到汪鋐一生輝煌的政治生涯,抗擊葡萄牙侵略者的英勇壯舉,以及師夷長技的決心和成果。透過汪鋐,我們基本可以看到明朝中期的政治、科技、外交等方面的發(fā)展,起到以小見大的作用,同時對于研究徽州地區(qū)的人文歷史也具有重要的意義。
[1][明]董天錫.(嘉靖)贛州府志(卷七).明嘉靖刻本:111.
[2]萬正中編撰.徽州人物志.黃山書社,2009:45.
[3][明]孫校撰.明少保吏部尚書謚榮和汪公壙志.陳柏泉,編著.江西出土墓志選編.江西教育出版社,1991:338-339.
[4][明]戴廷明,程尚寬撰.朱萬曙,胡益民主編.新安名族志.黃山書社,2004:182.
[5][民國]婺源縣志(卷二十三).人物.四〈學林〉.
[6][道光]徽州府志(卷十之三).選舉·封蔭.
[7][明]汪道昆撰.太函集.黃山書社,2004:677.
[8][道光]婺源縣志(卷十六).<人物>四<經(jīng)濟>.
[9][明]張夑.東西洋考(卷十二逸事考).清惜陰軒叢書本:146.
[10][明]黃訓.名臣經(jīng)濟錄(卷四十三兵部)·汪鋐奏稿《奏陳愚見以彌邊患事》.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843.
[11][明]黃訓.名臣經(jīng)濟錄.卷四十三兵部·汪鋐奏陳《再陳愚見以弭邊患事》.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844.
[12][明]黃訓.名臣經(jīng)濟錄.卷十二內(nèi)閣·汪鋐奏章《遵奉欽依條陳時政疏》.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174.
[13][清]張廷玉.明史(卷九十二),志第六十八兵四.清乾隆武英殿刻本:1011.
[14][清]張廷玉.明史(卷二百七)《列傳》第九十五.清乾隆武英殿刻本:2073.
[15][清]張廷玉.明史(卷二百九)《列傳》第九十七.清乾隆武英殿刻本:2096.
[16][清]張廷玉.明史(卷二百十四)《列傳》第一百二.清乾隆武英殿刻本:2169.
[17][清]張廷玉.明史(卷二百八十七)《列傳》第一百七十五.清乾隆武英殿刻本:3012.
[18][清]永瑢.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五十六)《吏部》十二.清乾隆武英殿刻本:986.
[19][清]永瑢.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七十七)《集部》三十.清乾隆武英殿刻本:3096.
[20][清]永瑢.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一百七十七)《集部》三十.清乾隆武英殿刻本:3099.
[21][清]張廷玉.明史(卷一百九十六)《列傳》第八十四.清乾隆武英殿刻本:1934.
[22][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卷二十一).清道光七年姚氏刻同治八年補修本:408.
[23]彭勃主編.中華監(jiān)察執(zhí)紀執(zhí)法大典第二卷.中國方正出版社,2002,3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