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國卿
(廣西民族大學 外語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0)
《我彌留之際》是福克納作品發(fā)表順序中的第二部杰作。福克納對該小說極為贊賞,認為是他“最好的小說”[1](P8),并把這部小說放在《喧嘩與騷動》之上,說他“傾向于最喜歡《我彌留之際》”[1](P32),并向人們建議,讀他的小說應該從這部作品開始。這說明《我彌留之際》是理解福克納約克納帕塔作品體系的入門和鑰匙,也說明了它在福克納約克納帕塔作品體系中的地位和重要性。《我彌留之際》通過敘述主人公艾迪·本德侖太太的死亡,以及她的家人把她的遺體從居住地法國人灣運送到40英里外的杰佛遜鎮(zhèn)去埋葬的旅程,對異化世界里人性的扭曲、變態(tài)、墮落和異化,進行了真實、精確、無情地鞭撻和批判,揭示出在異化了的資本主義社會中,特別是在劇變和災難中,人的本性是如何被磨滅的。這部小說的主題是死亡,其中心意象為一具死尸。死亡造成一種嚴峻的形勢,迫使這個家庭的成員在其中接受考驗,從而暴露出他們自身和成員之間的矛盾和內(nèi)耗。這個送葬歷程就是人性死亡的旅程,它暴露出家庭矛盾的激化、家庭同社會的沖突以及人性的墮落和異化。
異化可以分為勞動異化和精神產(chǎn)品異化,在此基礎上產(chǎn)生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人與社會關系的異化、人性的異化等等。異化把人的野性、獸性放大到極致,導致人性的扭曲或磨滅。《我彌留之際》正是通過把艾迪的尸體運到杰佛遜埋葬的中心事件,刻畫了一群思想幻滅的現(xiàn)代人形象,呈現(xiàn)了夫妻背叛、兄弟反目、爾虞我詐、逼人瘋狂的這樣一個瘋狂的家庭,一個異化的社會和各種異化的人性,反映了作者對現(xiàn)代人處于異化狀態(tài)這一主題的關注。
艾迪是小說的中心人物,小說中的“我”指的就是她。雖然在整部小說中,艾迪只敘述了很小部分,但小說的事件都發(fā)生在“我”彌留之際,她家庭成員之間的矛盾沖突大都根源于她,就連運尸體這個死亡旅程也是她要求的,是她對全家人的報復。
艾迪同丈夫安斯結婚并不是因為愛他,而是因為她感到無法忍受孤獨。“早春天氣最難將息。有時候我真覺得無法忍受,半夜躺在床上,傾聽野雁北飛,它們的長鳴漸漸遠去,高亢,狂野,消失在遼遠的夜空中,而白天我好像總等不及最后一個學生離去,這樣我就可以下山到泉邊。”[2](P122)通過這段話,特別是通過“早春”、“無法忍受”、“半夜”、“床上”、“狂野”、“泉邊”這幾個詞的聯(lián)想意義,艾迪表達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那種強烈的,難捺不住的,就要像火山一樣迸發(fā)出來的性欲。正是如此,她才“接受了安斯”,因此,她的婚姻和家庭從一開始就沒有愛。對艾迪來說,愛“僅僅是填補空白的一個影子”[2](P124)。正是由于沒有愛,她感到婚姻只是“孤獨被侵擾”或更孤獨了,丈夫完全在她的生活圈子之外。她回憶道:“我的孤獨被侵擾了,而且因為這種侵擾而變得更完整了:時間、安斯、愛,你愛怎么叫就怎么叫吧,都在圓圈之外。”[2](P124)當她懷上二兒子達爾時,她感到憤怒,覺得受了欺騙,被丈夫“捅了一刀”,“我只覺得我要殺死安斯”[2](P124)。
然而,“事情還沒有完”,為了使“這個罪孽更加嚴重更加可怕”,艾迪選擇與“上帝所任命的工具”[1](P127)惠特菲爾德牧師通奸,并生下一個私生子朱厄爾,以此來打擊丈夫,向世人證明她的存在。在艾迪心目中,安斯“已經(jīng)死了”[2](P125)。艾迪拒絕了丈夫,也就“拒絕了生活本身”[3](P81)。在艾迪看來,只有死亡才能使她徹底解脫,“我只能依稀記得我的父親怎樣經(jīng)常說活在世上的理由僅僅是為長久的安眠做準備”[2](P121),現(xiàn)在,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沒有任何牽掛了,一切都該結束了,“于是,我可以準備死了”[2](P127)。就是死,艾迪也不忘記報復丈夫,“而我的報復將是他永遠也不知道我在對他采取報復行為……我要安斯答應等我死后一定要把我運送回杰佛遜去安葬”[2](P124)。甚至在艾迪彌留之際,據(jù)達爾回憶:她“轉(zhuǎn)過頭,連瞥都沒瞥爹一眼”[2](P35)。按常情,“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艾迪不但其言不善,其心也不善。她對安斯耿耿于懷,不僅臨死連瞥都不瞥安斯一眼,死后也要葬回家鄉(xiāng),不愿和安斯家族葬在一起,而且死后還要勞累家人千辛萬苦把她的遺體運回去。這是多么變態(tài)的人性,多么瘋狂的報復。
在艾迪的瘋狂要求下,在她的精心導演下,本德侖一家開始了荒唐的行動:他們在炎熱的夏天用馬拉車帶著發(fā)臭的尸體在路上走,在洪水和火災中拼搏,風餐露宿,跋涉6天,終于到達目的地。他們此舉使鄉(xiāng)鄰側(cè)目,行人咒罵,連警察也不得不出面干預。這真是瘋狂的報復,瘋狂的行為,瘋狂的一家。
在小說《我彌留之際》中,安斯是遭到評論家們嚴厲批評和譴責最多的人物。安斯被評論家一致認為自私、吝嗇、冷酷,是“福克納筆下最突出的壞蛋之一”,“但是我們不能低估他。他是不可輕視的……他代表一種力量”。[4](P154~155)安斯的確是本德侖異化家庭中不可低估,不可輕視的,反人類優(yōu)秀品德的異化力量。
艾迪生病后,安斯怕花錢,一直不愿請醫(yī)生為艾迪看病,讓艾迪的病拖著而慢慢嚴重惡化。他竟然睜著眼睛說瞎話,花言巧語騙艾迪說:“我知道你沒病,只不過是累了。”當艾迪的病嚴重得到最后不得不請醫(yī)生時,安斯仍在昧著良心欺騙醫(yī)生,對醫(yī)生說,“她只不過是有點兒累”,心里又打起了小算盤:“現(xiàn)在我非得付給他診費不可了,可是我自己呢,嘴里連一顆牙也沒有。”[2](P26~27)在安 斯 這 里,任何一點溫情和憐憫都被撕掉了,其夫妻關系也是冷冰冰的金錢關系,人性變成了獸性,自私異化成為一種強大的力量控制了他的思想言行。“等安斯終于想到要請醫(yī)生時,那已經(jīng)為時太晚了。”[2](P30)安斯并不認錯,還狡辯說是因為忙。醫(yī)生戳穿安斯的謊言,責備他是自私,怕出錢而找借口,安斯竟然還說:“倒不是因為舍不得錢……我只不過老是在這么盤算……她反正是要去的,不是嗎?”[2](P33)安斯的自私、吝嗇、冷酷、無情的嘴臉在此暴露得一覽無遺,安斯的人性被扭曲異化到了何等嚴重的地步。同安斯這樣的一個自私鬼一起生活幾十年,是艾迪的最大不幸和最大痛苦。艾迪的去世,對艾迪來講并不是什么壞事,相反,是一種解脫。“她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是過著奴隸那種枯燥無味的生活”[5](P114),“不管她去的是什么地方,她總算是擺脫了安斯·本德侖”[2](P67)。
艾迪剛?cè)胪粒菜咕推炔患按卣f:“現(xiàn)在我可以裝假牙了。”[2](P28)艾迪的去世,對安斯來說,好像不是喪事,反倒是喜事一樣,就連他幾歲的兒子瓦達曼也看得出來:母親去世后,“爹現(xiàn)在每天都要刮胡子”[2](P73),好像要去相親一樣高興。事實正是這樣。安斯帶著一家人把艾迪的尸體運回杰佛遜安葬的目的,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在杰佛遜鎮(zhèn)裝一副假牙和找一個新的妻子。這可以看出安斯是多么自私,連運尸體安葬的死亡之旅也被他渾水摸魚,以售其奸。果然,在安葬好艾迪的第二天,安斯就安上了假牙,并且奇跡般地將新的本德侖太太,一個像“鴨子模樣”的女人介紹給孩子們。母親剛?cè)胪粒赣H就鑲牙和“迎新”,孩子們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這確實是世間少有,聞所未聞。
女兒杜威懷孕了,沒有錢,只好向男朋友借了10元錢,乘護送母親遺體到杰佛遜鎮(zhèn)之機買打胎藥。但到了杰弗遜鎮(zhèn)后,杜威找遍了全鎮(zhèn)的藥店,卻買不到打胎藥。杜威感到十分意外,一籌莫展。在這節(jié)骨眼上,安斯發(fā)現(xiàn)了杜威“有錢”,便馬上要把這可憐的10元錢“借走”。杜威不愿借,安斯卻不顧女兒的實際情況,不顧女兒的苦苦哀求,強行“借”錢。他像哭喪婦一樣訴苦:“天底下還有比我更倒霉的人嗎?”[2](P118)“蒼天在上,在這個世界上,比我苦頭吃得更多,受的氣更大的人是再不會有的了”[2](P120),“就算我借你的還不行嗎。老天知道,我最恨我的親骨肉責怪我了。我供養(yǎng)他們可是從來沒有舍不得過,我總是高高興興地給他們,眉頭都不皺一皺。可是他們現(xiàn)在倒嫌棄我起來了。艾迪呀,你走了倒是省心了,艾迪”[2](P186)。為了這區(qū)區(qū)10元錢,安斯連老臉也不要了,在孩子面前大倒苦水,大呼委屈,甚至利用孩子們還在悲傷母親去世的心情,把逝去的妻子也抬出來,以打動孩子們的心。接著,安斯一邊說“老天爺看得清楚,還是死了的好”[2](P187),一邊就把女兒的錢拿走了。這哪里是“借錢”,這分明是明火執(zhí)仗地搶錢。世上哪有這樣自私的父親,為了錢,連親生骨肉的感情都不要了。這簡直就是美國版的自私鬼葛朗臺。
達爾是美國現(xiàn)當代文學中又一個異化人的典型形象。達爾的異化是缺乏母愛造成的。由于從小就被母親艾迪拒之于外,達爾在家庭和世界上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成了一個多余的人,一個為自己強烈的孤獨感和異化感所折磨,為自己是誰的問題而困惑的棄男。達爾總是在異化中苦苦追尋那扭曲的、磨滅的、失去的自我,總在探尋自己究竟是誰,甚至懷疑自己究竟存不存在。他曾痛苦地說:“我并不知道我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存不存在。”[2](P59)達爾由于“沒有”母親而感到絕望,總是說:“我無法愛我的母親,因為我沒有母親。”[2](P69)他和弟弟瓦達曼討論母親是什么時,也說“我根本沒有媽媽”,進而推斷“這正是我不存在的原因”。[2](P72)由于總是在探尋自己是誰,自己存不存在的問題,加上從小就被母親排斥拒絕而精神受到刺激,達爾的個性就變得孤僻乖張起來,結果被認為是瘋子。
達爾渴望母愛最深,遭到的排斥卻最大,其迫切的愛被扭曲成了最強烈的恨,成為控制他行為,激起他報復母親的一種強大力量。因此,達爾在他的敘述中很少稱呼艾迪為母親,而常常直呼其名。比如他在第一次提到母親時說:“艾迪·本德侖不可能找到一個更好的木匠和一口更稱心的壽材了。”[2](P5)艾迪病得快死時,達爾幾次殘忍地對弟弟朱厄爾說:“你可知道艾迪·本德侖快要死了嗎?艾迪·本德侖快要死了,你知道嗎?”[2](P29)為了報復母親,也為了不想讓母親發(fā)臭的尸體沿途丟人現(xiàn)眼,在護送艾迪遺體的途中,達爾放火燒了用來暫時停放艾迪棺材的倉房,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艾迪的尸體越來越臭,沿途抱怨的人也越來越多。隨著天氣越來越熱,尸臭越來越濃,天上的禿鷹越來越多,沿途人們的抱怨也越來越強烈。鄉(xiāng)鄰們都認為,這“太不像話了……安斯這樣對待她,應該受到法律制裁”[2](P135)。
為了避免被控告和躲避賠償財產(chǎn)損失,本德侖一家一口咬定達爾是瘋子,把達爾抓了起來,送到了瘋?cè)嗽骸1镜聛鲆患腋髯詾榱似淠康模幌Я擞H兒子、親兄弟,讓他在瘋?cè)嗽豪锒冗^一生。這充分證明了本德侖一家的自私和冷酷,也證明了這一家人際關系的異化和人性的異化。在捉拿達爾的過程中,父親安斯同別人一道,“把達爾推到在地,壓住他不讓他動”;弟弟朱厄爾把他按倒在地,并破口大罵“殺死他。殺死這個狗娘養(yǎng)的”;妹妹杜威與達爾不和,在想象中用刀子“殺死了達爾”[2](P85),她向人告密是達爾放的火,直接造成達爾的被抓,并且在抓達爾時,她在別人還沒有動手時就“像只野貓似的朝達爾撲去,對他又是抓又是撕”[2](P172~173)。這是多么瘋狂的行為,多么無恥的行徑。
達爾平常同卡什的關系較好。在送葬的旅途中,卡什摔斷腿后,正是達爾一路上關心他,替他綁扎斷腿,并無數(shù)次向安斯建議先把卡什送去醫(yī)院,然后再送靈,還說死人可以等而腿傷不能等。安斯不同意達爾的建議,達爾還去買水泥,調(diào)水泥為卡什糊上斷腿。他還說:“咱們最好還是先送卡什去看醫(yī)生。我們可以把他留在那兒,以后再回來接他。”[2](P169)連 卡 什 聽 了 這 話 也 覺 得 “這 話 說 的 不錯”,并說他和達爾“出生的時候挨得近”,所以關系更為“親近”,[2](P170)甚至卡什心里對達爾放火的目的并不反對,而且認為送葬這趟奇怪的死亡旅程應該被阻止,“達爾覺悟到我們當中應該有人出來有所作為,我?guī)缀蹩梢韵嘈潘谀撤N意義上是做對了”[2](P169)。然而,盡管如此,卡什卻半點也不念及達爾的好處,半點也不顧及手足之情,昧著良心背叛了達爾,默許了他們抓達爾的行為。這簡直使達爾也感到難以相信。在被按倒在地上后,達爾“眼光朝上看著”卡什,憤怒地說:“我原以為你會告訴我的……我從來沒有想到你居然一聲不吭。”[2](P173)
被抓后,由于不能承受家庭對他的迫害,特別是卡什對他的背叛的沉重的打擊,以及將在瘋?cè)嗽罕魂P一輩子的悲慘命運,達爾的精神徹底崩潰了。如此畸形的家庭,如此冷酷的關系,如此殘忍的現(xiàn)實,如此絕望的未來,人不瘋也會被逼瘋。當被押上去瘋?cè)嗽旱能嚂r,達爾已經(jīng)精神分裂,大笑不止。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誰,究竟存在不存在,竟把“達爾”當作另一個人,并用第三人稱來稱呼自己。他自己也不知道“達爾”為什么大笑。他問“達爾”,是在笑這個瘋狂的世界,還是在笑那坐在火車上像猴子一樣大嚼香蕉的本德侖一家人?達爾最后神智不清地說:“達爾是我們的兄弟,我們的兄弟達爾。我們的兄弟達爾被關在杰克遜的一只籠子里,在那里,他那雙烏黑的手輕輕地放在靜靜的格縫上。他往外觀看,嘴里吐著白沫。”[2](P185)這是多么震撼人的景象,多么恐怖的結局,多么無奈的凄涼。達爾瘋了,這是瘋狂的父母逼的,是瘋狂的兄弟姐妹逼的,是異化的家庭關系逼的,更是這個異化的社會逼的。達爾的悲劇及慘象,是對這個親人相殘和人與家庭關系異化、人與社會關系異化、人性本質(zhì)的異化的最沉重最痛苦的揭露。
異化揭示了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的關系,揭示出人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都變成了與人對立的,異己的,外在的控制人支配人的東西或強大的力量,人在異化的人與自然、人與社會和人與人的關系中是如何的弱勢渺小和無奈,最終變成了這種人所創(chuàng)造的外在力量的附屬品或奴隸。異化是現(xiàn)代人面臨的生存困境之一,也是我們研究現(xiàn)代人之人性問題的出發(fā)點之一,更是我們研究文學的出發(fā)點之一。《我彌留之際》的主題是異化,小說的中心事件是護送艾迪的遺體到杰佛遜埋葬的歷程,但對埋葬的場面卻一字未提,這就告訴我們,不能把這個歷程理解為簡單的送葬歷程,這是人與家庭關系異化的過程,也是人與社會關系異化的過程,更是人性磨滅和異化的過程。
《我彌留之際》的故事和產(chǎn)生年代已經(jīng)結束,但它所反映的問題并沒有結束。異化不是20世紀某些國家和地區(qū)特有的社會問題,即使在21世紀的世界各地,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人與社會關系的異化、人性的異化依然不同程度地存在著。今天我們研究《我彌留之際》主要人物人性的異化,除了能幫助我們加深和拓寬對該小說的主題和人物的文學意義的探討之外,還可以為我們在社會生活中防止人與家庭、人與社會、人性本身的異化,為建設新型的、和諧的、社會主義的人際關系,為人本身的全面發(fā)展和獲得更多幸福、自由和價值,提供有益的借鑒。
[1]Jones B.Meriwether Lion in the Garden[M].Random House,1968.
[2](美)威廉·福克納.押沙龍,押沙龍[M].李文俊,譯.桂林:漓江出版社,1990.
[3]Hyatt Waggoner.William Faulkner:From Jefferson to the World[M].Kentucky:Lexington Books,1951.
[4]Cleanth Brooks.William Faulkner:The Yoknapatawpha County[M].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63.
[5]Frederick I.Gwyin(ed).Faulkner in the University[M].Virginia:The 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1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