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佳寶
(武漢科技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065)
文學作品是作家對生活實際(本身親歷或他人轉述)的藝術加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是作家在進行文學創作時的感悟和認知的結合體,能夠較為真實地反映一定社會的歷史背景和人性變遷。當然,同樣的社會化生活場景,不同的作家也會產生不盡相同的藝術體驗和認知,這就需要我們站在作家的角度進一步解讀文本內涵。
《變形記》就是卡夫卡本人對于生活實際的夸張性預測和想象,代表著現代派的創作風格和藝術特征,[1]將具體、真實的生活場景、情感體驗投射到荒誕的形式中去。這樣的創作風格主要是為了增強荒誕劇情給人們帶來的沖擊力和刺激感,讓讀者能夠在荒誕的故事情節中找到生活的真實感覺。《變形記》一經推出,便瘋狂暢銷,這與卡夫卡本人對社會生活的敏銳觀察、深層剖析及其獨具匠心的構思密切相關。
變形在傳統的神話、寓言故事中并不少見,例如,在《山海經》中,許多仙魔道佛都是人形異化的產物,女媧氏和伏羲氏都是“人首蛇身”,具有神秘、詭異的色彩。在西方古典文化中,也有類似的變形情節,如在西方文明的源泉——愛琴海文明中,許多的天神形象也都是借助于人形變形的形式出現的。
《變形記》便是卡夫卡對主人公格里高爾變形的敘述和講解。在小說一開頭,作家就直奔主題,描寫格里高爾“從煩躁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他自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跳蚤在床上。他的背成了鋼鐵式的硬殼,他略一抬頭,看見了他的拱形的棕色的肚皮。肚皮十分僵硬,呈弓形,并被分割成許多連在一起的小塊”。格里高爾一覺醒來,發現躺在床上的已經不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令人作嘔、生厭的跳蚤的軀殼,這樣的變化必然會給他帶來一系列的麻煩。首先就是看著墻上的鬧鐘早已經不是五點(原計劃應該是五點起床,乘坐最早的一班火車去跑業務),而是接近五點半。在人體已經發生如此的異變之后,格里高爾的反應不是對自己身體變化的擔憂和恐懼,而是常人無法理解的“掙扎著起來要去趕火車上班”。
同樣,身體的變化也給格里高爾起床帶來了極大的不便,他在掙扎著起床的過程中,腦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巨大的疼痛使他并未松懈,而是選擇繼續為脫離床板而努力。在這一系列的掙扎過程中,最精彩的莫過于公司的全權代表來格里高爾家的一幕。在對這一過程的敘述中,無論是格里高爾的父母唯唯諾諾、荒誕無理的表現,還是公司代表趾高氣揚、冷漠無情的言辭,都是十分精彩、傳神的。其中,格里高爾掙扎著起床并開門的一段敘述尤為精彩。當公司代表和格里高爾的父母在房間門口請他出來時,格里高爾拼命地、語句連貫地、大段地發問和祈求,但是,由于人形的異化,格里高爾的話都變成了一種“蟲語”,普通人根本無法弄懂他所想表達的內容,這也使得讀者跟隨格里高爾陷入恐懼和無助之中。格里高爾想要打開房門,但是他已經沒有“手”可用,只能借助自己的嘴,“棕色的液體”從他的嘴里流出的那一瞬間,讀者感到一絲惡心,但是,在這種情形下,更多的則是對格里高爾人形異變的同情。
格里高爾的生活遭遇就是對拜金主義的無情鞭笞和批判。通過對格里高爾變形之后的種種遭遇的敘述,小說展示了彌漫整個社會的金錢至上之風,人們將金錢、財富視為最高追求。這推動著社會不斷發生異化,并無情地扭曲著人們的靈魂,使得人世間原本美好的感情煙消云散,被一種惡心、無助甚至無奈的消極情緒所籠罩。卡夫卡的《變形記》集中展現了格里高爾在感情冷漠、親情淪喪的家庭中的遭遇。
而這種生活境遇正是卡夫卡自己的親身遭遇,給他帶來了一系列真實的情感體驗。卡夫卡生活在一個被社會和家庭無情碾軋的狹小空間:父親脾氣暴躁、專橫跋扈,總是對卡夫卡施以家庭暴力,給他的童年帶來了陰影,家庭沒有給幼年的卡夫卡帶來任何撫慰和激勵。就社會層面而言,卡夫卡的血液中流淌著猶太人的血,眾所周知,在那個時期,猶太人被歐洲大陸許多國家仇視,他們在夾縫之中求得生存的空間,沒有任何的尊嚴可言。
由于擁有如此特殊的背景經歷,卡夫卡的創作意識自然地產生了一種傾向性,對類似的生活經歷和情感體驗有著較為準確的把握。于是,在《變形記》中,他便將自己所有的情感體悟都轉化為格里高爾的情感體悟,并對自己已經掌握的素材加以整合,塑造了較為豐滿、典型的人物形象。在小說中,格里高爾在變形之后,首先的反應不是擔心自己的健康狀況,而是擔心公司會不會因此而解雇他,這種為家庭考慮的行為與他父母的行為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卡夫卡在回憶《變形記》的創作時說道:“文學家在創作時,只能寫活著,不能寫拯救。”[2]文學作品對社會沒有直接的改造作用,文學作品的社會功能就是幫助人們了解社會、感知社會、把握社會,對世人起到警醒和幫助的作用,其影響是深遠持久的。作家在引領社會思潮方面也是這樣,要通過作品幫助讀者獲取一定的情感體驗,促使讀者進一步思考和感悟,對社會生活形成科學合理的認知。
《變形記》展現了人性在軀殼變形之中的痛苦煎熬,人性逐漸喪失,最終為奴性所代替。卡夫卡曾經在給父親的信中強烈控訴這個不公平、不道德的社會,他認為自己的生活根本不是一個“人”的生活,而是一個奴隸的生活,是一種奴性在作祟。在《變形記》中,這種奴性可以形象地具體化為兩種內涵:其一,格里高爾在家庭中所呈現的奴性。他一心只想著父母,經濟拮據的生活境遇,似乎是命中注定,他必須為這個家庭犧牲一切。格里高爾得到的不是家庭成員的尊重和感激,而是冷漠與漠視,主要表現為父親對他的惡劣態度。其二,格里高爾對于公司的奴性。在身體發生異變的情況下,他一心想要掙扎起來去上班,但是迎接他的只是公司代表的責備和不滿,公司代表絲毫不考慮格里高爾曾經的業績,他們之間完全是一種剝離感情因素的赤裸裸的金錢關系,沒有絲毫的溫暖可言。人性的異變是卡夫卡小說的重要主題,這種集中而強烈的批判與作家自身的情感體驗密不可分。
卡夫卡在世界文壇占有重要的地位,被視為“現代派文學的開山鼻祖”,代表著現代派的創作風格。同時,卡夫卡又是一個能力極強、造詣頗高的敘事大師,能夠熟練地駕馭文字,運用最凝練、最簡潔的語言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刻畫人物形象。他的作品有一種不可言狀的準確感,小說的故事情節、敘事結構、敘事語言,多維度地展現其大師級的準確與傳神,體現了作家的良苦用心。而格里高爾這個人物形象又讓很多生活在高壓、快節奏環境里的人找到了自己的影子,進而產生了強烈的情感共鳴。
[1]曾艷兵.為何變形?——卡夫卡《變形記》解析[J].名作欣賞,2006(4).
[2]師彩霞.從《變形記》看卡夫卡創作的后現代特征[D].天津師范大學,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