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 文
(長江大學 藝術學院,湖北 荊州 434023)
據學界考證,三部文獻有白沙細樂的相關記載,分別為《麗江府志略》、《麗江縣志》、《云南叢書·一笑先生詩人鈔·巨甸居人》。其中《麗江府志略》成書于清乾隆八年(1743),是迄今為止學界指認最早的有關白沙細樂歷史淵源記載的文獻。文獻以為:白沙細樂的型制是歌、樂、舞一體;伴奏樂器編制有吹管樂器和彈撥樂兩組,主要樂器為笛、箏、琵琶等;其曲牌有《叨叨令》、《一封書》、《寄生草》等。文獻并明示白沙細樂為“元人遺音”。支持這一說法的學者還以成書于清末的《麗江縣志》中的相關描述對該觀點進行進一步佐證。《麗江縣志》不僅通過對伴奏樂器、曲牌等的描述支持白沙細樂為“元人遺音”的觀點,而且還對白沙細樂的功能進行了記載,即認為“白沙細樂至少在清代已經作為哀樂使用”。然而,在《云南叢書·一笑先生詩人鈔·巨甸居人》文獻中,作者一笑先生作為麗江人氏,認為白沙細樂系云南民間在木氏土司興盛時期為抵抗“永寧夷”侵略“殲夷殆盡”的先民自發而作的憑吊之曲。這一說法對白沙細樂作為喪葬禮俗儀式中的哀樂之說應無異議,但顯然在產生時間上不同意前兩種說法。
坊間傳說雖有以訛傳訛之嫌,但其作為一種社會主體意識無疑反映了某種客觀存在。學界見諸于文字的有關白沙細樂的傳說主要有二。一是忽必烈與阿良的故事;二是龍女公主的故事。筆者現將所收集到的網絡文獻客觀記錄如下。傳說一:
相傳白沙細樂是當年忽必烈贈送給納西族首領阿良(一說為木天王)的禮物之一。南宋理宗寶元年(1253)蒙古憲古憲宗命令其弟,也就是后來的元世祖忽必烈親征大理,納西首領阿良在剌巴江迎接蒙古大兵執禮甚恭。不久,忽必烈攻破大理,在揮師北還之際,為感謝阿良,封他為“察罕章管民管”,并且還賜予阿良大量禮物。其中,就包括半隊樂工和一半樂譜。忽必烈南征的這段故事,在明代納西宗譜牒《木氏宦譜》中有明確記載。但在關于禮物的記載中,并沒有提及音樂。
關于以上網絡文獻中忽必烈南征和阿良“執禮甚恭”的史實是有據可考的。但至于忽必烈賜贈阿良的禮物中有無樂工和樂譜,卻無從考據。傳說二:
相傳木天王想吞并西番國,便把女兒龍女公主嫁給西番王子。龍女得知這一消息后便寫封信,將信掛在狗脖子上帶到西番國去。西番王子知道這一陰謀后,便率兵來攻打麗江;但被木天王打敗。木天王旋即將公主囚禁于玉龍湖中的玉龍亭。公主死后,人們為紀念她而創作白沙細樂。所以白沙細樂有一種月寒風輕冷雨霜魂般的凄楚情調,常常有聞此樂后感慨紅塵苦難而悲從中來、失聲慟哭者。
傳說二故事發生在木氏土司時代,其情節唯美、凄婉,甚至將白沙細樂的諸多曲牌如《一封書》、《公主哭》、《赤腳舞》等有機的融進了故事情節之中,文學修飾的成分明顯更多一些,但作為考察白沙細樂歷史淵源的論據尚顯不足。
自1960年代以來,相繼有學者對白沙細樂進行了關注和研究。其中毛繼增先生對白沙細樂的觀察最引人矚目。他曾于1962年赴麗江進行民間音樂考察,對白沙細樂進行了幾十年如一日的持續關注,白沙細樂并一度成為學術熱點。毛先生的成果中亦不乏有關白沙細樂之歷史淵源的研究。據毛先生考證:白沙細樂可能是元代蒙古族大軍進軍大西南時傳入麗江。“由于一部分蒙古士兵長期留守而定居麗江,這音樂也就伴隨著他們而流傳至今。”毛先生并從蒙古士兵駐留的村子、樂工演奏時的蒙古裝束以及白沙細樂演奏中的蒙古族樂器等進行了考證,頗具說服力。在《蒙古族、納西族音樂藝術的產物——白沙細樂》一文中毛先生論述最為詳盡。另,亦有學者認為白沙細樂是明代中葉傳入云南麗江的昆曲,據筆者收集相關文獻發現亦不乏有呼應者。
近些年來,民族音樂學界對音樂形態的內涵和外延有了進一步的拓展。伍國棟先生從民族音樂學視域明確將其分為音聲形態和樂聲形態。以下僅從文獻學的角度進行陳述:
所謂樂聲形態指與樂音音響相關的藝術音樂形態要素,它是音律、音階、音色、音量、音質、調式、和聲、織體等諸要素的總和。學界關注的白沙細樂的樂聲形態主要包括其音樂風格、結構、調式、音階、節奏及三聲韻構成等。
白沙細樂的音樂風格總體憂傷哀怨,悱惻纏綿柔婉,亦不乏音調之清越流麗。
從宏觀結構上看,白沙細樂主要由八個樂章組成,包括《篤》、《一封書》、《三思吉》、《阿麗哩格吉拍》、《美命吾》、《跺磋》、《抗磋》、《幕布》。在演奏中結構靈活多變,不拘一格。它既可以將八個部分進行連續演奏成為一部完整的大型套曲,又可以將各部分單獨運用,獨立出現。各部分之間在音樂結構上環環相扣,有機聯系。從微觀結構上看,白沙細樂的曲調以羽調式居多,大多數旋律為五聲性的六、七聲音階,五聲音階亦不乏其例,如《三思吉》等。速度一般以中、慢速為主,節奏疏松、寬廣,音調悠長,輕柔、婉麗的曲趣與昆曲中的南曲的確有一脈相承之嫌。三聲韻re-do-la和la-sol-mi等在曲調中頻繁出現,與白沙細樂諸多微觀形態要素有機融合,使聽者仿佛身處北方草原音樂的風格浸潤之中。其代表作《一封書》尤為典型,且其在元曲和漢族民間音樂中亦有同名曲牌可尋。不難結論:白沙細樂中的《一封書》極有可能是元人遺音。
音聲形態指人類文化生活中具有文化意蘊和文化符號特征的各種“非樂聲”(非藝術音樂)音響。白沙細樂的音聲形態僅就其樂隊型制和議事規程方面略作觀察。
1.白沙細樂的樂隊型制
據1980-2010年間相關文獻可知:白沙細樂樂隊的樂器組成、樂工人數、樂隊方位、服飾道具等均有較大變化。從樂隊人數上看,一般為四人組和八人組,但亦有少于四人或多于八人的情況。從樂器組成上看,較之古文獻記載有較大發展。一方面樂器組別在吹管樂組、彈撥樂組的基礎上增加了拉弦樂組;樂器類別也增加了波伯、蘇古篤、豎笛等納西族的民族樂器,而古箏由于攜帶不便已很少使用或幾乎不用。樂隊的方位按樂工的長幼順序依序排開,立奏或坐奏于逝者靈臺之右,并隱于幕布之后聞聲即可。樂工的服飾亦分為盛裝或素服兩種。以上樂隊的樂器組成、樂工人數、服飾道具均倚逝者身份、年齡及主家的社會地位、家境等諸要素而定。
2.白沙細樂的儀式觀察
改革開放三十年來,云南麗江的經濟飛速發展,工業社會的沖擊使白沙細樂同其他傳統音樂品種一樣亦受到不同程度影響。雖與文獻中的記載已相去甚遠,但白沙細樂的儀式規程在納西族的喪葬禮俗中仍綽約可見。白沙細樂的儀式規程一般由樂隊中年長者或者樂隊成員共同認可的演奏水平高和德行高的人作為執事來組織進行。儀式一般為三天,主要儀程為“懸白”、“正祭”、“送靈”。每天均有對應的程序安排,不同的程序均安排有對應的樂曲。
儀式中樂曲的選擇需要根據死者年齡、生前職業而定;樂隊規模由主家與樂隊執事商定,很大程度上受到主家家境等諸因素影響;在正祭歌舞環節,表演者手持松毛繞桌而舞,每舞一周則停下來向死者歌唱,然后,如此不斷反復。按納西族的風俗,如果死者是男要跳9次,如果死者是女則只跳7次。
不過,在當下現實情境中,白沙細樂的議程已經基本簡化,且演奏之內容更多的融入了情緒適宜的新民歌及通俗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