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販子的女兒》中“水”與“火”的原型意象

彭 琛

（華東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上海 200000）

責任編輯 強 琛 E－mail：qiangchen42＠163.com

文學原型作為一種具有約定俗成的喻意和聯想群的意象，總是以語言為媒介而存在的。原型性象征，也就是原型，成了一種跨文化的符號，其意義的相對普遍適應性來源于人類感覺和聯想的共通性。［1］（P155）

《馬販子的女兒》是D.H.勞倫斯具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說之一，講述了梅寶與杰克之間感人的愛情故事。“水”與“火”這兩個意象貫穿全文。可以說，梅寶從一個冷漠絕望的形象，最后蛻變為一位熱情開朗的女性，“水”與“火”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本文擬從原型批評的角度出發，將“水”與“火”作為兩個主要的原型，來探討勞倫斯是如何運用這兩個重要意象來賦予梅寶形象的完美蛻變的。

一、水：身體的重生

勞倫斯深受希臘神話、《圣經》、印第安神話等的影響，因而，他在文學創作中，有意識地通過各種神話、象征、喻意等來表達作品的主題，其作品中反復出現帶有象征意義的原型。《馬販子的女兒》中，“水”與“火”這兩個原型性象征就反復出現。

在《圣經·創世紀》中，完美的伊甸園旁邊便是河流。沒有水，花草將會死亡，伊甸園也將失去生機。《馬販子的女兒》中，梅寶的家“古牧場”在小鎮的邊緣，古牧場的下面有一個方形的深水塘。可這一深水塘是死水，預示著梅寶曾經輝煌的家族的破敗。如今，父母去世，姐姐離家，三個哥哥冷酷無情、自私自利，家族生意徹底破敗，家中一片蕭條。梅寶唯一的慰藉便是去母親的墳前，在那里，她感到和母親緊密相連，“因為她在這個世界上過的生活遠不如她母親那兒得來的死亡世界真實”。此時的梅寶是一個內心孤獨、壓抑到極致的人。在鄉村醫生杰克眼中，她深不可測，同時還帶著一點令人懼怕的冷漠。這樣的梅寶令杰克難以接近，每當與她深沉、危險的眼神接觸時，杰克那種男人對女人的好奇心便會受挫，他與此時的梅寶隔著一條深深的鴻溝。后來，萬念俱灰的梅寶選擇在這個池塘中結束生命，杰克將梅寶救起，使梅寶獲得了身體上的重生，兩人的關系因為這一事件得到了關鍵性的扭轉，因此水也是他們愛的紐帶。勞倫斯筆下這個反復出現的池塘，從表面看，是人工挖掘的方方正正的小水塘；從意象分析，既可看作墳墓又可看作孕育生命的子宮，作為醫生的杰克在這里接生了新生的梅寶。梅寶想要擺脫這個令人窒息的世界，她選擇在水中結束生命，此時的水，在梅寶眼中象征著死亡與毀滅，意味著墳墓，能夠結束她在這個世界的痛苦，因此她義無反顧地走向冰冷的水中央。而同時，它又象征著她生命重生的場所。P.E.威爾賴特在《隱喻和真實》中指出，“水這個原型性象征，其普遍性來自于它的復合特征：水既是潔凈的媒介，又是生命的維持者。因而水既象征著潔凈又象征著生命。在基督教的洗禮儀式中，這兩種觀念結合在一起了：洗禮用水一方面象征著洗去原罪的污濁，另一方面象征著即將開始的精神上的新生。”此時的梅寶是一個剛剛經過水的洗禮的新生兒，她已經經過生與死的輪回，得到了凈化，獲得了救贖。

梅寶和杰克回到家中后，杰克一直想換掉身上的濕衣服，“他受不了那死寂泥水的氣味”。梅寶蘇醒之后，也要求杰克換掉身上的衣服，她說，“我要你換下濕衣服。”帶有池塘水氣味的濕衣服，帶有死神的氣息，它渾濁、腐臭。對梅寶來講，不僅是脫掉衣服，而且是從精神上徹底擺脫。現在，死神已經離開，他們獲得了愛情，找到了美好生活的希望。

二、火：精神的凈化

梅寶在經過水的洗禮后，被帶入了“火”的環境中。水是和不舒適、不快樂、疏遠聯系著的；而火是最平常地聯系著生存的幸福狀態和歡樂狀態的。“火是熱與光的來源，就像普羅米修斯神話告訴我們的，它是人類文明生活所必需的。在英國的氣候下，它是社會生活和家庭生活的焦點。火時常被用來喻指情欲，特別是性欲。它給人溫暖和舒適。宗教，特別是基督教，關于精神凈化的概念，通常也用火來形容。”［2］（P531）梅寶在獲得身體上的重生后，被杰克 帶到了自己家中，“房子是空的，但火爐里的火熊熊燃燒著”，杰克將梅寶放在火邊取暖。火不僅帶來了熱，同樣也帶來了光。熱給予梅寶溫暖，賦予她正能量，使她慢慢蘇醒；而光則點燃了她的心靈。梅寶在熊熊燃燒的火光中，獲得了心靈和精神上的啟迪，開始蛻變為一個熱情、主動的形象。勞倫斯在文中描述道：“突然，她站了起來……她感覺到自己身子周圍的毛毯，她太熟悉自己的四肢了。一時之間，她好像失去了理智。”此時，梅寶心靈深處的愛火正熊熊燃燒，并且直接影響了杰克的心境。杰克救梅寶是出于醫生的職業本能，他對梅寶并沒有愛的欲望。然而，正如威爾賴特所說的那樣，“心靈能夠經過迅速的傳授用它的光和熱——智慧和熱情去點燃別的心靈。”［1］（P201）在梅寶充滿愛的激情中，杰克內心的熱情和愛欲之火也被點燃。梅寶通過眼神傳遞愛意，從一開始緊盯著杰克，到后來直接問出“那么，你愛我嗎？”此后，梅寶的眼神始終熾烈，在杰克答復之前，她自己用一種勝利的、自信的語氣說出了“你愛我”，首先肯定了杰克對她的愛，并開始狂熱地親吻杰克，“似乎忘記了一切”。而杰克在這種如火般熱辣的攻勢下，徹底被感染，開始回應梅寶。最后，杰克拋棄了理性與世俗的考慮，當場決定第二天就與她結婚。此時，兩人的愛情故事達到高潮。梅寶之前是一個冷漠壓抑到極點的人，不愿與任何人交流，哪怕是他人的問話也一律不回答。而現在的她，在經過水與火的凈化后，已經完全蛻變為一個主動性強、富有激情的新形象。

三、“水”與“火”中的完美蛻變

勞倫斯用自己高超的寫作技巧，運用多樣化的敘述方式及豐富多彩的意象，將男女主人公心理狀態的變化以及形象的轉變描寫得引人入勝。“水”與“火”在文中均有雙重意象。水，表面上是冰冷、骯臟、令人窒息的，對于在苦難中掙扎的人來說意味著恐懼，代表著死亡。但從另一角度來看，它又是完全不同的。對于滿懷憧憬的人來說，水是生命的契機、重生的希望，它是梅寶舊的生命終結的場所，而同時又是梅寶的新生地。它最終使梅寶經過了生死的輪回，在身體上獲得了重生。火的意象則更具有意義。火看似殘酷，有著強大的毀滅力量，但它點亮了人的心靈，賦予人生機與活力。它溫暖了梅寶，給予她正能量，幫她找回激情，獲得精神上的解放。梅寶在水與火的凈化下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蛻變，獲得了身體以及精神上的重生，從一個冷漠壓抑的“問題少女”，蛻變為熱情自由的“新新女性”。而同樣，杰克也在梅寶的幫助下獲得了人性的救贖。

勞倫斯一生都關注著理性對人性的摧殘，關注著女性的自我解放和男女兩性的相互解放。《馬販子的女兒》正是通過“水”與“火”這兩個貫穿全文的意象，展現了主人公形象的完美蛻變，表達了人性解放的重要性。

［1］葉舒憲.神話－原型批評［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2］（英）戴維·洛奇.勃朗特姐妹研究［M］.楊靜遠，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