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磊
(武漢大學 歷史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責任編輯 袁麗華 E-mail:yuanlh@yangtzeu.edu.cn
從上世紀20年代梁啟超明確提出中國史學史的概念和學科創建主張直到今日,中國史學史的發展經歷了近百年前赴后繼的建設和發展,涌現出不少優秀的學者和杰出的著作,使得這一學科逐漸由幼稚走向成熟。謝貴安教授的《中國史學史》作為近代的一部史學史著作,也在前輩學人理論和實踐的基礎上,形成了自己的特色。
謝貴安最突出的特色在于能夠以歷史主義為依托,對現有的史學史體系進行理性反思和適度解構,以實事求是之精神還原中國史學的原生狀態。謝貴安認為,在當前的中國史學史領域,實際上形成了“層累地造成中國古代史學史”的學術體系。謝貴安試圖對這一體系進行歷史主義的解構,“將前人對史學史的‘圣化’加以‘去圣’和‘脫圣’處理,回復到史學史的原生狀態和客觀面貌上去”①謝貴安:《中國史學史》,武漢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13頁。。
依據“層累地造成中國古代史學史”的學術理論,謝貴安把中國史學史劃分為五個階段:中國史學的起源(先秦)、中國史學的成立(秦漢魏晉南北朝)、中國史學的發展(隋唐五代宋遼金元)、中國史學的鼎盛(明至清中期)和中國史學的近代轉型(晚清至民國)。在介紹每一階段中國史學的成就和特點之前,謝貴安都會首先梳理這一階段歷史文獻中關于“史”、“史書”、“史官”、“史學”等概念的記載,結合當時的時代文化背景,以歷史主義之態度,對每一個概念進行詳盡的考訂和解讀。
② 王記錄:《回歸與變革:中國史學史研究及學科發展趨向》,《史學月刊》,2012年第8期。
在中國史學漫長的發展歷程中,史家們出于不同的撰述旨趣,創造了許多各有千秋的史體,如編年體、紀傳體、編年附傳體、紀事本末體、典章制度體、學案體等,這些不同的史體在史家們具體的史學實踐中均有不同程度的使用,形成了流傳至今的各種不同的史籍。因此,在以往的中國史學史專著中,學者們都比較重視不同史體的著作的敘述。然而,謝貴安《中國史學史》一書特別重視各種史體的起源與演變,將相同史體的著作放在一起進行討論,對上述各種不同史體著述的興衰歷程都有詳盡的概述,其中特別凸顯了實錄體這種為不少學者所忽略的重要史體,成為謝貴安的一大特色。
實錄是具有史料性質的官修史書,一般為當朝所修的當代史,它以載錄詔令、奏疏等檔案文件為主要內容,是編纂國史類史書的史料基礎。由于實錄的外部形態呈現出史料堆積的狀況,因此,不少史學史的著作只是對之簡單介紹,從史體角度對之進行解讀的尚不多見。①關于學界對實錄的研究現狀,可以參見謝貴安的《中國實錄體史學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4~11頁。謝貴安認為,實錄體史學形態,“是一種以帝王為記載對象和記事核心,以編年體為基礎并融合了紀傳體等形式的史學體裁”,具有“編年附傳”的特征。②謝貴安:《中國實錄體史學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頁。在其書中,對實錄體史學的闡述尤其詳盡,展現了這一特殊史體的發展歷程,并重點選取了實錄體史學比較發達的唐、宋、明、清諸朝的實錄作為探討對象,常有獨到之見,從而彌補了此前史學史專著在這方面的不足,使實錄體史學這“一方開發不足的富饒之地”始漸為學者們所熟知,豐富了中國傳統史學的內涵,對中國史學史學科建設也大有裨益。歷朝實錄卷軼浩繁,僅明清兩朝實錄就汗牛充棟,謝貴安能在如此眾多的文獻中深入研究,足見其學術功底的扎實。
中國史學史學科自上世紀20年代產生以后,經過幾輩學人的開拓和耕耘,已經取得了豐碩的成果,③據王記錄統計,截至到2011年年底,中國史學史研究專著已出版196部,近年來,每年有近17部中國史學史著作出版,而研究論文則達到數以千計。史學史所關注的對象從最初的史家、史書等逐漸延展到史學思潮、史學批評等領域,史學史著作的書寫也從最初單一的史書目錄解題形式發展到當今的多維度觀照體系。謝貴安《中國史學史》廣泛吸收和借鑒史學史最新研究成果,從參考文獻來看,該著共征引古籍達449種,近代以來著作137種,學術論文141篇,其對前人成果的吸收和消化,無疑成為史書的一個特點。在吸收前人成果、解構現行史學史體系的同時,史書還對中國史學史學科進行了積極的建設。
首先,重視對“史學”等核心概念的梳理,將史學置于經學、子學背景下考察,將史學發展的社會與學術環境的敘述納入新的史學史體系中。過往的不少史學史著作注重縷述中國史學的發展線索,而忽略了對“史學”等核心概念以及對史學產生重要影響的其他學術門類的關注,謝貴安既分析了不同歷史時期社會對“史學”等概念的認知,又探討了不同時期史學發展與經學、子學等門類之間的互動關系。通過謝貴安的闡釋,不難發現,在中國古代史學發展歷程中,史學與經學的博弈貫穿其始終,并由此形成了不同時期史學的鮮明特點;在史學從產生到獨立的過程中,一些史書的性質被重新界定,像司馬遷的《史記》便經歷了由子書(原名《太史公書》或《司馬子》)演變為史書的認知過程。這些新的認識所形成的知識體系,被納入到謝貴安《中國史學史》中。
其次,將中國古代史學內部的構造和變動,及其不同史類的多途發展,納入新的中國史學史體系中。在史學走向獨立的過程中,史學在與經學相抗爭的同時,自身的學科門類也處于不斷地豐富和健全之中,謝貴安利用歷代目錄書和當時學者對史學體系的分類和認識,來還原史學史的本來面目。通過對《漢書·藝文志》、《隋書·經籍志》等目錄書的史部分類方法的考量,謝貴安認為這些分類標準的不斷微調和改進都促進了中國史學史體系的完善。史著不僅敘述不同時期的官方史學成就,同時也關注游離于官方史學之外的野史等史類,對野史筆記比較繁盛的宋代和晚明,重點介紹了其中較有影響的代表作,并指出野史筆記具有擴大史學視野、直面當代歷史和社會現實、記載正史很少光顧的科技史等獨特的價值。如此,則豐富了史學史的內涵。
最后,謝貴安將史學史與史學理論有機結合,構成《中國史學史》的重要內容。在對歷代史書進行闡述的同時,謝貴安還充分關注各個不同時期具有代表性的史學理論著作。除了對知名度高的《文心雕龍·史傳》篇、《史通》、《文史通義》等史學理論專著進行評析外,謝貴安還對其他的史學理論著作也很重視,如宋代佚名的《群書會元截江網》和呂祖謙的《史說》,通過對兩書的分析,指出在理學盛行的宋代,并不缺乏對歷史本質和史學理論的思考,宋人的史學理論不乏精彩之見。
總之,謝貴安此書的撰寫凝聚了其多年的心血,力圖在眾多的史學史專著中有所創新和突破。全書秉承了謝貴安一貫以來的扎實學風。在史料搜羅和處理上,盡可能做到竭澤而漁和精密考訂。全書多達57萬字,可謂體大思精之作。謝貴安教授的《中國史學史》也是湖北省暨武漢地區史學界近代以來第一部個人撰著的史學通史,對本地區學科的均衡發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有望推動中國史學史研究向新的高度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