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生年考

屈王靜

（大同大學 文史學院，山西 大同 037009）

對于蔡邕的身世，主要依據是《后漢書·蔡邕傳》中的記載，但《蔡邕傳》并沒有具體而微的闡述，因此導致后世研究者對此結論的不同。

一、兩種蔡邕生年說

（一）生于132年說

持這種說法的學者認為，蔡邕出生于132年。據《后漢書·蔡邕傳》：“及卓被誅，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嘆，有動于色。允勃然叱之曰……即收付廷尉治罪。邕陳辭謝，乞黥首刖足，繼成《漢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咚焖廓z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時年六十一。”［1］（P2006）《蔡邕傳》中記載很明確：蔡邕死于董卓之后，終年61歲。關鍵的問題是：蔡邕61歲時究竟是哪一年？據《三國志》：“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書仆射士孫瑞、卓將呂布共謀誅卓。是時，天子有疾新愈，大會未央殿。布使同郡騎都尉李肅等將親兵十余人，偽著衛士服，守掖門，布懷詔書。卓至，肅等格卓。卓驚呼：‘布何在？’布曰 ‘有 詔！’遂 殺 卓，夷 三 族?！保?］（P122）文 中 的“三年”，即漢獻帝初平三年，是公元192年。董卓死于192年4月23日，邕當死于董卓之后。然蔡邕死于192年，時年61歲，自然，許多學者推測蔡邕應當生于132年。

（二）生于139年后說

《太平廣記》卷第164《商蕓小說》：“張衡死月，蔡邕母始懷孕。此二人才貌甚相類。時人云：‘邕是衡之 后 身。’”［3］（P1227）又，《太 平 御 覽》卷 360 記 載：“《語林》曰：張衡之初死，蔡邕母始孕。此二人才貌相類，時人云邕是衡之后身?！睆埡馑烙?39年，當時，蔡邕由于才高博學，頗受世人尊重，關于他的傳奇故事也有很多，流傳蔡邕與張衡無論才華還是容貌都有許多相似之處，因此民間有蔡邕是張衡轉世的傳說，把蔡邕當作張衡的化身，據此理所當然地認為蔡邕出生于139年后。但是，這個觀點經不起考證，蔡邕寫《自陳表》是178年的事，自言當時“年四十有六”，而且僅靠《太平廣記》與《太平御覽》等書的寥寥數語，證據確實單薄。

二、蔡邕當生于133年

持這種說法的學者也有充分證據，錢大昭《后漢書辨疑》：“案：邕徙朔方時自言‘臣年四十有六’，至董卓服誅，邕年六十歲也，此云‘六十一’，誤?！卞X大昭從蔡邕自述中自稱徙朔方時46歲，推斷出蔡邕終年60歲，如果這個結論成立，《后漢書·蔡邕傳》中所言的“時年六十一”就是錯誤的。又，侯康《后漢書補注續》：“王少司寇昶曰：光和元年尚書詰狀，邕自陳有‘臣年四十有六’之語，計至死年止六十歲，本傳誤矣。”［4］（P54）光和元年，即公元178年，如此推算，蔡邕應生于公元133年，可見本傳中“時年六十一”的記載有誤。陸侃如贊同錢康二人的結論：“卓誅于一九二年四月二十三日，邕死當在四五月間。年歲當依錢侯兩說更正，生年亦改后一年。”［5］（P69～167）另，鄧安生在《蔡邕著作辨疑》注釋中說：“《后漢書》本傳記載為六十一歲，然據蔡邕光和元年所作《尚書詰狀自陳表》稱‘臣年四十有六’，推至初平三年被殺，實止六十歲?！保?］（P34）

對于以上說法，如果要進一步肯定，那么蔡邕所作的《尚書詰狀自陳表》究竟作于何年就很關鍵了，必須加以證實。

據《后漢書·蔡邕傳》：“六年七月，制書引咎，誥群臣各陳政要所當施行。邕上封事曰……?！保?］（P1992）其中“六年七月”即熹平六年七月，是公元177年，而《尚書詰狀自陳表》作于蔡邕上封事之后。公元177年，蔡邕作《上封事陳政要七事》，陳詞慷慨激昂，內容涉及皇帝本人的一些不當行為，但又有相當一部分痛斥當時朝廷中的某些重要官員“不能稱職?；蛴斜ё飸谚?，與下同疾，綱網弛縱，莫相舉察”，因此得罪了不少顯官貴人。再加上當時皇帝聽聞他的奏事之后，便“詔宣陵孝子為舍人者，悉改為丞尉焉。光和元年，遂置鴻都門學，畫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其諸生皆敕州郡三公舉用辟召，或出為刺史、太守，入為尚書、侍中，乃有封侯賜爵者，士君子皆恥與為列焉”。由此可知，蔡邕此舉得罪的不僅僅是某些少數顯貴之人，這為他此后的遭遇埋下了隱患。《后漢書·蔡邕傳》云：“時，妖異數見，人相驚擾。其年七月，詔召邕與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張華、太史令單飏詣金商門，引入崇德殿，使中常侍曹節、王甫就問災異及消改變故所宜施行。邕悉心以對，事在《五行》、《天文志》。”［1］（P1998）蔡邕上封事曾提到“天降災異”，因此這里的“時”可理解為追述往事的“當初”，即蔡邕作《上封事陳政要七事》的177年，皇帝特詔蔡邕問事也應在同一年?；实厶卦t蔡邕問事，蔡邕在封事中，抨擊了當時的權要及皇帝的乳母，他的奏言被宦官曹節偷窺并散播，由此遭到那些曾被他彈劾的官員們的紛紛打擊報復，“于是詔下尚書，召邕詰狀”，不得已，蔡邕上書辯解，寫下了《尚書詰狀自陳表》。據此，邕的《自陳表》亦應寫于177年。又，《自陳表》云：“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托名忠臣，死有余榮，恐陛下于此不復聞至言矣?！睋闹凶允觯?77年，蔡邕46歲，如果只從這一點逆推，他的生年應為公元132年，然而，《后漢書·五行志》中明確指出：“靈帝光和元年，南宮侍中寺雌雞欲化雄，一身毛皆似雄，但頭冠尚未變。詔以問議郎蔡邕。”［1］（P2002）蔡邕也就此事回答：“蜺墮雞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惫夂驮昙垂?78年，也就是說，在178年時，漢靈帝還就“雌雞欲化雄”事件問蔡邕，那么，前文所推斷的177年蔡邕就不會被他人彈劾而寫《自陳表》了，因此，蔡邕寫《自陳表》至少要在漢靈帝還就“雌雞欲化雄”事件問蔡邕之后。對于這一事件，《魏書·列傳》中也有類似的記載：“正始元年夏，有典事史元顯獻四足四翼雞，詔散騎侍郎趙邕以問。……靈帝光和元年，南宮寺雌雞欲化為雄，一身毛皆似雄，但頭冠尚未變。詔以問議郎蔡邕，邕對曰：“貌之不恭，則有雞禍?！庇郑逗鬂h書·五行志》：“光和元年詔策問曰：‘連年蝗蟲至冬踴，其咎焉在？’蔡邕對曰：‘臣聞《易傳》曰：……?！庇纱送茰y，蔡邕寫《自陳表》應在178年或之后。

《后漢書·楊震列傳》云：“光和元年，有虹蜺晝降于嘉德殿前，帝惡之，引賜及議郎蔡邕等入金商門崇德署，使中常侍曹節、王甫問以祥異禍福所在。”又，《資治通鑒》：“秋，七月，壬子，青虹見玉堂后殿庭中。詔召光祿大夫楊賜等詣金商門，問以災異及消復之術。”［7］（P404）而在《自陳表》中，蔡邕提到“今年七月，召詣金商門，問以災異，赍詔申旨，誘臣使言”，由此推斷，“時，妖異數見，人相驚擾。其年七月，詔召邕與光祿大夫楊賜”中“時”是追述往事，即177年左右的事，而“其年七月”則是緊接前文的“光和元年，遂置鴻都門學”。也就是說，蔡邕寫《自陳表》是178年的事。又《全后漢文》：“蔡邕被收時自陳：光和元年，都官從事張恕追辛卯詔書收邕送洛陽詔獄……今月十三日，臣被尚書召，問臣從大鴻臚郃前為濟陽太守?！睆囊陨细鞣N文獻記載可確證，蔡邕《尚書詰狀自陳表》寫于178年7月13日，上書自稱 “年四十有六”，故知本傳卒年61是作者之誤，那么，蔡邕178年為46歲，他的生年則為公元133年。

通過對文獻和史書證據的考察對比分析，我們認為，蔡邕生于133年卒于192年這個說法，相對來說比較可靠。

［1］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2］陳壽．三國志［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7．

［3］李昉，等．太平廣記［M］．哈爾濱：哈爾濱出版社，1995．

［4］侯康．后漢書補注續［M］．北京：商務印書館，1936．

［5］陸侃如．中古文學系年［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5．

［6］鄧安生．蔡邕著作辨疑［J］．古籍整理研究學刊，1996（6）．

［7］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華書局，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