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貝貝
(湘潭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湘潭 411105)
《烏拉尼亞》(Ourania)是法國作家勒·克萊齊奧(Le Clézio)的作品。小說不斷地述說著反抗現代文明社會、追求原始生活狀態的主題,對烏托邦式的理想國度——坎波斯有著強烈的認同感?!白髡邔戇@本書是為了紀念戰爭的歲月(第二次世界大戰),當時為了克服戰爭帶來的焦慮和恐怖,他創造了這樣一個國度:烏拉尼亞?!保?]小說主要講述一位法國地理學家在墨西哥勘探地貌時,意外地發現了一個烏托邦式的理想王國,就在人們追尋印第安身份時,遭到了人類社會的圍攻,現代文明對自然原始社會的侵犯,使得他們被迫遷移,尋找出路,由此經歷了一個從“發現身份”到“迷失身份”,再到“尋找身份”的過程。
文化身份認同是后殖民主義理論的特點之一,它主要來源于后殖民主義理論家霍米·巴巴的《文化定位》。在文學領域,后殖民主義主要聚焦于他者、文化認同與混合。隨著后殖民主義的發展,文化身份認同開始成為世界范圍內后殖民主義文學領域頗受歡迎的研究主題之一。其基本含義是指個人與特定社會文化的認同。文化身份認同一般包括種族身份認同、宗教文化身份認同、本土文化身份認同等。根據《烏拉尼亞》這部小說的主題以及文化身份認同的理論內容,用這一理論對這部小說進行分析,可以更深層次地了解勒·克萊齊奧的寫作思想和這部小說的獨特魅力。
烏拉尼亞來自希臘神話,原意為天文女神,小說中引申為“上天的國度”。參事賈迪是坎波斯的精神領袖,他憑借自己對人生和世界的理解,創建了一個沒有貧富階級,沒有長幼尊卑,卻富于民族差異、語言差異、生活方式差異和文化差異的“地上的天國”——坎波斯。坎波斯是代表著原始社會的印第安部落。來自全世界的流浪者在這里找到了棲息地,這里是一片凈土,沒有現代社會的等級制度,是人人平等的理想國度,類似于大家熟悉的空想社會主義。在這里,知識是用來忘卻的。坎波斯的居民從來不學習書本,他們學習的是自由和真理。這個理想國度來源于一位名叫瓦斯科·德·吉羅加的西班牙修道士曾于1540年建立的一個印第安人自治村莊,目的是為了保護他們免受征服軍的欺凌。這個村莊今天仍然存在,名字叫做圣菲·德·拉·拉古納。當時的村莊采用的是托馬斯·莫爾的烏托邦模式。那是一種建立理想社會的模式,致力于消除等級與貧富差別,使每個人都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展現各自的手藝和學識。因此,居民以自然為依托,順天地而生,人與人的關系回到了本真的原生態。坎波斯與我們這個有著文明沖突、種族歧視、語言斗爭的現實世界相反。世界各地的流浪者為追尋自由和真理而來到這里,作者因此也創造了埃爾門語?!鞍栭T”原意為石頭,這是一種在西班牙語、英語和法語融合的基礎上形成的“世界語”?!盁o隔閡的語言,無地域和心理差別、文化差別的語言,是在精神上親昵地向民間回歸,向大地回歸,向生命之源回歸?!保?]原始的生活狀態,世外桃源般的家園,尋找真理和自由,就是坎波斯居民共同理想的文化身份。
“那里每時每刻都上演著古老傳統與現代生活模式的對抗,對抗著在美國影響下的現代社會無節制擴張的資本主義勢力?!保?]對抗的結局,注定是烏托邦的失敗。作者沒有沉浸在烏托邦式的美好世界中而忘卻現實。小說中人物文化身份認同主要體現在現實社會對小說人物身份的影響和沖突:看似美好的東西,其實是邪惡的;一些表面丑陋的事物,卻是真正美麗的。朗波里奧研究所里的人類學家們,整天賣弄學術,爭權奪利,爾虞我詐,與村民心中有著高深知識的研究員形象相去甚遠,和簡單純樸的坎波斯村文化格格不入,在功勛、利益面前,迷失了研究員應有的身份。漹湖的妓女莉莉從事著低賤的工作,內心卻是真誠善良的。雖然在現實社會中迷失,但她沒有繼續墮落,而是懷著美好的愿望堅強地活著。摘草莓的婦女兒童遭受摧殘和壓迫,同樣被迫迷失在沒有光明的社會中??膊ㄋ咕用裨诂F代文明的瘋狂入侵中,不得不走向自己的道路,失去了之前的自由和快樂,因此迷失了自己的文化身份。小說中的人物大多數都是來自全世界的流浪者或者生活在社會底層、飽受壓迫和痛苦的第三世界的人們,他們都有著自己的性格弱點,這些邊緣人物面對現代文化的沖擊,不得不做出改變或退讓,但是他們依然被排斥在外,被迫忍受欺凌和壓迫。正如作者所說:“在我們的世界的某些角落里,美好的生命不能活,丑陋的生命很快活?!保?]
這一過于理想的烏托邦最后還是在現代物質文明的入侵面前歸于失敗,失去自己的家園,坎波斯的居民精神和心理都受到了很大的折磨,他們依然熱愛森林、河流、火山以及一切原始的事物。在女性領袖奧蒂的領導下,坎波斯居民走向了新的土地、新的生活。沒有人可以預知未來,但作者依然對生活滿懷希望,因為對“天國”的信仰,因為曾經見證過它的存在。或許有一天,坎波斯居民能找到一個新的“坎波斯”,恢復之前的原始生活和文化傳統,他們努力尋找自己的文化身份。流浪者在高度發達的文明社會飽受摧殘和欺凌,迷失自我,找不到自己的文化身份。作者通過挖掘他們的內心世界,力圖反映人類心靈中與貌似合理的發達的現代文明相對立的向往自由、回歸自然的本性。作者和坎波斯居民一樣,對生活充滿了希望??膊ㄋ沟木用褚娮C并獲得過文化身份,因此在尋找的道路上有了明確的目標。因為懷有夢想,他們才有足夠的勇氣去尋找屬于他們自己的文化身份。
運用文化身份認同理論對勒·克萊齊奧的作品《烏拉尼亞》進行分析,可以發現作者對自己復雜的文化身份也顯露出或多或少的迷茫,但恰恰是這種迷茫給他帶來更大的創作空間和視野?!八粌H僅局限于法語的傳統文化創作,而是走向了世界,世界隨勒·克萊齊奧的流浪而做著時間和空間的展現,這也是他創作的生活基礎,這種經歷進入他的創作使之必然具有世界性內涵?!保?]他更多地關注社會底層人物,對于這些社會邊緣人物深感痛惜,他用文字的力量向全世界呼吁:要關愛和幫助他們。
同時,世界性的身份導致的多民族文化身份認同對這部作品有著深刻的影響?!稙趵醽啞凡⒉皇亲髡呖障氤鰜淼?,而是他在周游世界時發現了類似的理想社會,對原始社會文化的情有獨鐘,為他創作這部小說、描述具有原始文化傳統的理想社會奠定了基礎。作者并沒有脫離現實而完全沉浸在理想世界,因此坎波斯居民獲得的文化身份認同并不長久,最終走向了消亡。作者有意地諷刺了現代化社會,同時也是對快速發展的社會的一個警示:當今,人們過分地追求金錢和權勢,而忽視了最原始的精神文明享受。
[1](法)勒·克萊齊奧.烏拉尼亞[M].紫嫣,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
[2]魯樞元,張守海.勒·克萊齊奧與我們[J].文藝爭鳴,2009(1).
[3]楊中舉.主流文明世界與理想國度的探索者——2008年度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勒·克萊齊奧的創作歷程[J].外國文學動態,20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