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琴
談羌繡的親和之美與價值轉換
王小琴
在羌族群眾日常服飾中隨處可見的羌繡,是連接羌族古與今、理想與現實、真實與抽象的重要橋梁,彰顯著羌繡藝術與羌族生產勞動、宗教神話、人際交往的“親和”之美。羌繡的審美價值已高于其實用價值,對羌繡的生態教育價值、人文教育價值、審美教育價值進行開發,對于保護和傳承羌族傳統文化具有重要意義。
羌繡;親和之美;教育價值
王小琴/阿壩師專學報編輯部助理研究員,教育學碩士(四川汶川 623002)。
羌繡是羌族傳統的民間工藝美術,是羌族婦女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們從小就在母輩們的指導下,用一針一線勾勒出豐富多彩、生動活潑的造型圖案,用以裝點生活。歷經幾百年代代相傳的羌繡技藝,發展出了以“十字挑”、“串挑”、“編挑”為主的挑花刺繡技藝和針法,繡品極富藝術表現力和審美價值。羌繡已經超越了用于裝飾服裝、鞋襪、手帕、香包等物品的單一生活價值訴求,它更體現了羌族秉持的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親和之美,是羌族人民熱愛生活、熱愛自然、追求幸福生活和美好未來的現實寫照。已被收錄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羌族刺繡”,濃縮著羌族人民的文化觀念和審美意趣,認識、挖掘、轉換其美學價值,對保護和傳承羌族傳統文化意義深遠。
羌是中國最早創造游牧文明的民族之一,古羌人逐水草而居的傳統,孕育了自然為大和體法自然文化的哲學宇宙觀,形成了源遠流長的天人合一的流韻。自然之道宏大神秘,羌族相信萬物有靈,信仰多神崇拜,對天神、地神、山神、水神、火神、羊神、樹神、門神等幾十種神靈甚為敬重,其宗教信仰在羌繡圖案紋路中得以相應呈現:有動物紋樣,如羊紋、牛紋、蝴蝶紋、虎頭紋、狗紋、獅紋、貓紋等;植物紋樣,如杜鵑花、菊花、金瓜、杉枝、牡丹、石榴、韭菜花等紋樣;抽象紋樣,如太陽紋、星辰日月紋、十字紋、萬字紋、如意紋、回紋、云云紋、火紋等。這些簡化、概括、抽象、造型各異的羌繡圖案反映出羌族先民對天地日月、風雨雷電、山林河湖、動植物等萬物的自然崇拜,對長期以來有語言無文字的羌族而言,羌繡在無意中成了反映、記錄羌族生活和精神的文化紐帶,也通過羌族婦女的手傳遞著濃厚的親情、愛情、友情、人情意味,是民族精神中回歸自然、關愛人性的純善價值觀的體現。
與蜀繡、湘繡、蘇繡等刻意求精、精巧細膩的風格相比,羌繡追求崇尚自然、繼承傳統、渾然天成的風格,體現著少數民族的古拙之美。在羌族群眾日常服飾中隨處可見的羌繡,其審美價值已高于其實用價值,是連接羌族古與今、理想與現實、真實與抽象的重要橋梁,彰顯著羌繡藝術與羌族生產勞動、宗教神話、人際交往的“親和”之美。
羌繡之所以美,就是因為它們經由勞動、實踐的漫長過程,為人們所了解和掌握。羌族大多居住于岷江上游的高半山區,條件極為艱險困苦,羌民在與惡劣的自然環境斗爭的過程中,一步步前進,一點點地獲取勝利,但卻遠未能駕馭大自然,而他們改善自己境遇的心情,卻極其迫切和強烈。作為精神力量形式之一的羌繡,便應運而生,羌族人民借助羌繡抽象的精神力量,來增強對自身的力量,以期實現改善境遇的目的。“羌族婦女一生挑繡的高潮是在出嫁前夕,她們一定要盡其所能繡出幾件最漂亮的嫁衣、最好的云云鞋和最好的鞋墊,否則會被男方輕視。”[1]從羌族傳統婚俗對羌繡的重視程度可見,羌繡貫串著人們的思想情感和能力許盼,“牡丹象征幸福,瓜果、糧食象征豐收,鳥巢象征喜慶,獅、豬等動物象征歡樂,魚、龍象征吉祥等等”[1],穿戴上賦予象征意義的鞋帽服飾給羌民以精神力量,進而推動他們繼續征服自然,此時的羌繡與勞動號子、舞蹈儀式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羌族先民受生產力的局限,不了解大自然,依賴大自然,敬畏大自然,他們夢想成為客觀世界的主人,于是,他們“把自己最好的愿望,自己關于全知全能的幻想,自己想要克服‘第一個自然界’的敵視人的自發力量的要求化成了神道的形象”,這種幻想性的神異力量在羌族神話中得以呈現,羌繡又成為其最直觀的表征:“云云鞋”是羌繡中的珍品,其鞋型貌似小船,鞋尖微翹,鞋底較厚,鞋幫上繡有彩色云紋和杜鵑花紋樣。相傳羌人在一位踏著白云的白發白須老人的指點下用白石戰勝了戈基人,建立了美好家園。為了感激老人,人們取樣于白云的形狀,將鞋做成漂亮的“扣云租哈”,即有云紋圖案的“云云鞋”,表達羌人對神的感恩與崇敬。《羊角花的來歷》(即杜鵑花)講述了遠古時代,在男女不分、混沌群居的背景下,女神俄巴巴瑟(羌族信奉的婚姻女神)在杜鵑花叢中巧妙設置了羊角和杜鵑花的機關,凡是投生時拿了一頭羊上雙角的男女,到凡間就是一對夫妻,羊角定姻緣,從此結束了人間亂配的情形,杜鵑花紋圖案就是對這一傳說的寫照,對女神的紀念也反映了古羌人對由原始步入文明這一歷史規律的神化與想象。
人生活在由人與人的關系交織成的社會網絡中,只有當人與社會、人與自然處于和諧統一的自由狀態時,才有可能形成美。羌繡不只是羌族對自然美的抽象與創造,也是羌族社會公道變為個人的內在要求,是個人的意志欲望與社會倫理原則相吻合的產物。羌族婦女學習羌繡不是單純為美化自己的服飾,羌族新娘做的鞋墊、鞋子、荷包、衣服等嫁妝也不單是為考驗新娘的繡工,她們還要將這些繡品送給男方的長輩、親戚,或是自己家的長輩和親戚,繡品承載和傳遞的是姑娘對家人的祝福與關愛之情。除此之外,在日常生活中,羌族婦女做羌繡時會給老人選擇代表長壽的菊花等圖案,給小孩子用獅、虎等能辟邪的圖案,情侶則用羊角花、石榴等代表愛情婚姻的圖案,以表達對不同對象的各種祈愿。有著基于血緣與地緣的二元多重關系的羌族鄉村社會,議話制、鄉約制、母舅制、家門制等,與作為其核心精神的釋比文化一道構成了羌族社會生活的立體網絡。[2]無論從制作、贈送羌繡的目的、習俗,還是羌繡的形式、內容來看,都呈現著羌族“敬”、“和”、“謙”的精神本質。在羌繡技藝的“傳”與“習”、繡品的“贈”與“納”的過程中,羌族社會尊老愛幼、淳樸善良、真誠待人、和睦相處的民族品質與人性關愛得以“活態”傳承。
現代文明的發展使人們拋棄了對自然的敬畏之情,科技的進步使越來越多的生態萬物淪為人類生存和生產的原材料,對自然的忽視和踐踏,以自然不斷被破壞為代價,導致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矛盾日益突出,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已成為全世界共同面臨的難題,而羌人熱愛生活、熱愛大自然并寄情于物的傳統生態觀值得現代社會學習與借鑒。羌人向自然適度索取、和諧共生,羌寨依山而筑、依水而行的生活方式;羌族對神山、神樹、神林、動物等自然萬物的崇拜與敬畏之情;羌族社會的習慣法、禁忌和節日禮儀等制度習俗相互交織,共同演繹了羌族熱愛自然、保護自然的優良習俗。如前所述,羌繡多以日常生活中的山川、植物、動物作為挑花刺繡的題材,表達了豐富的自然意蘊,寄托了羌族人對生活環境的真摯熱愛之情。其構圖按一定的組織規律,將樹葉、花朵、蝴蝶等多種圖形按大小、位置、方向、色彩等進行組合、排列,形成的紋樣造型,也是對大自然原始之美、對稱之美、平衡之美、變化之美的抽象與調和,可以說羌繡就是羌族對自然細致入微的體認與再現。因此,在保護和傳承羌繡這一非物質文化遺產時,不止要關注其看得見的美,還應引導大家從中體悟人與自然的和諧之美與價值回歸。
5.12汶川地震后,由阿壩州羌族婦女就業幫扶中心和李連杰壹基金聯合啟動的“羌繡幫扶計劃”使羌繡這一民族工藝走出大山,為更多的人所認識和了解,通過公司+農戶的羌繡訂單式制作模式,將羌繡的質樸美與日常生活用品相結合,使“羌繡”這一古老藝術融入了現代時尚生活元素,其市場化運作,對提高羌族家庭的收入有著直接的幫助。但是,在不少人更關注羌繡經濟價值的同時,我們不能忽略現代羌繡本身的人文教育價值。人文教育就是將人類優秀的文化成果,內化為人格、氣質、修養,成為人的相對穩定的內在品格。“人文教育方面的特點,著重強調兩方面,一是強調關心他人,關心集體,關心人類面臨的共同問題。二是在道德教育方面,注重社會責任感的培養,不僅重視對他人、對民族、對國家的責任感,也重視對世界、對人類的責任感。”[3]以寄托感情和表示美好祝愿的傳統羌繡,體現了濃厚的人性關愛,今天的羌族繡娘還以抗震救災為主題創作了不少人間大愛、寓意深遠的羌繡作品,讓經歷地震后的羌繡藝術有了更深的愛的內涵。因此,我們在欣賞、購買羌繡工藝品時,在發展羌繡特色產業時,其“文化傳承,愛心接力”的人文性應當被時時關注、傳播,以充分發揮其內在的人文教育價值。
審美教育即培養和提高青少年認識美的能力,逐步養成他們對自然美、社會生活美和藝術美的感受力和愛好,從而能分辨什么是美,什么是丑。進一步講,它還包括培養青少年初步的表現美的能力,發展他們的藝術才能,為他們將來按照美的規律創造美好的生活、美好的世界打下基礎。進行審美教育,涉及家庭、學校、社會等各個方面,羌繡的傳承就值得我們借鑒:羌族女孩10歲左右就開始在母親、姐姐的帶領下學習羌繡,在此過程中她們學習的不僅是一種技藝,也是對她們審美能力的訓練和培養,她們學會了從生動直觀而達于抽象思維,在創作的過程中又以情動情,從中受到情感的教育和陶冶。對更多的人而言,以羌繡為藍本,對其進行審美指導和實踐是可取的,從羌繡中學會領略自然美、鑒賞藝術美、體悟情感美,每個人定能受到美的熏陶,從而成就心靈美與行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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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世琴.羌繡——民族藝術中的一朵奇葩[J].達縣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1)
[2]趙曦.神圣與親和——中國羌族釋比文化調查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10
[3]楊德廣.加強人文教育 提高人文素質[J].教育研究,1999,(2)
J523
B
1671-6531(2013)17-0052-02
四川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多元文化研究中心”科研項目“羌族傳統文化傳承與可持續發展研究”(項目編號:DYWH1227)
責任編輯:何 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