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晨晨
大學是傳授知識的場所,是思想最活躍、最富有創造力的學術殿堂,被稱為“象牙塔”,其核心是一種人文精神、科學精神,是一種對人類社會發展的終極關懷。如今,隨著社會的發展,大學對社會的依賴越來越多,另一方面也極大地推動了社會的進步。這就使得現代大學面臨著艱難的選擇。如何在保持學術自由、崇尚學術的同時更好地承擔社會責任,如何在為社會服務的同時保持自己的獨立品格和價值追求?兩者之間的矛盾以及平衡直接關系到大學學術活動的價值取向、大學的運行方式以及社會服務功能的發揮。大學既要走出“象牙塔”,又要超越“象牙塔”,爭取實現在學術自由與社會責任之間的相互促進。
學術自由最早可追溯到古希臘蘇格拉底時代,此時的學術自由主要是思想自由。隨著歐洲封建時代的到來,學術自由逐漸衰落。直到12世紀中世紀大學產生后,學術自由的萌芽產生并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這個時候的學術自由主要來源于大學自治的概念,指大學從政府和教會那里爭取到的保證研究者和學習者自愿參加研究與學習活動的權利。[1]到了近現代,洪堡以“教學自由”、“學習自由”為基礎,建立了柏林大學,學術自由逐漸成為學者們在探索的過程中追求遵循的原則。
1915年,美國大學教授聯合會成立,其大會宣言陳述了有關大學學術自由的基本原則。第一,教授作為教師和學者有權自由發表言論;第二,除非不稱職或有道德缺陷,教師的職位必須得到保證;第三,教授受處分前具有申訴的權利。1940年和1970年,美國大學教授聯合會兩次對《1915年報告》作出解釋并深化補充,指出學術自由的原則。第一,教授有探索知識的權力,不管這種探索可能會具有什么導向;第二,教授有責任完全地、準確地報告研究成果;第三,教授有在其觀點和材料不受審查的條件下執教的權力,只要他不超出大家公認的其所屬的專業領域;第四,教授有不受束縛地在公共場合發表講話的權力,只要是以個人的名義而不代表其所屬大學。”[2]
1957年斯威茲訴新罕布什爾州案,美國最高法院首席法官費利克斯·弗蘭克福特認為,大學的四項基本自由是根據學術理由來自我決定的:第一,誰可以當教師;第二,教什么;第三,應該怎樣教;第四,誰可以被教。同時為了社會的利益,除了出于非常緊急的原因和有明確的令人信服的理由之外,一切政治力量必須避免介入此類的自由活動。”[3]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歷史學家麥茲格指出,大學作為組織的一種,需要某種完整性才能維系,現代大學的學術自由不只是大學教師個人的權利,同時不能以犧牲教學使命為代價來換取科學研究的自由。此外,限制大學的行政權力并不能完全解決有關學術自由的問題,正像美國憲法締造者認為的,無論是官方的殘暴還是軟弱都有可能會對自由產生傷害。[4]
學術自由不僅僅是保持大學活力的源泉,還是大學的最重要精神支柱,是實現大學使命的重要因素。學術自由是由大學創造知識、探索高深學問這一性質所決定的。為了保證知識的準確性、正確性,大學必須走出象牙塔,展示“出世”的一面,同時學者的活動必須只服從真理的標準,而不能受任何如教會、國家或經濟利益等外界壓力的影響。哈佛大學前校長博克認為學術自由是大學履行發展知識這一義務的基本價值和大學的基本目標,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犧牲這種探究和創造的自由,都不能以犧牲學術自由作為代價。[5]前芝加哥大學校長赫欽斯也認為:“如果在一所大學里聽不到與眾不同的意見,或者它默默無聞地隱沒于社會環境中,我們就可以認為這所大學沒有盡到它的職責”。[6]
大學極其注重學術自由,因為學術自由不僅僅是是社會對言論等自由做出承諾的一種反應,還是捍衛大學本身和教職員工利益必不可少的一個要素。一方面,教師和學者一生都在致力于新知識、新思想的探索與發展,能否繼續享有言論自由和寫作自由,闡述新的觀點,與學術自由具有極大的關系;另一方面,學術自由如果缺失,大學聘任最具創造力的科學家和學者工作的順利展開就會受阻。同時,由于這樣那樣審查的無法回避,大學必然受到影響,進而會危及其對知識的探索和發展。而這恰恰正是大學的社會責任中最具特色的貢獻。[7]
1.經費方面。二戰之后,外來經費在大學經費中的比重越來越大,無論是公立大學還是私立大學都在積極謀求外界的撥款或者捐款。于是,政府、企業等各懷目的地紛紛加入其中,一張龐大而復雜的關系網把大學和社會其他主要機構連接得日趨緊密。獲得利益是有條件的,如果外來經費是一所大學的主要經費來源時,那么大學所選擇的研究極有可能會受到影響,甚至于其研究成果會受到其所受贊助的組織的影響,因此,大學的傳統地位就會受到質疑。
2.社會道德方面。大學不但要遵守法律,不允許任何欺詐的存在,而且應該盡量避免給外界帶來危害。大學必須阻止那些可能對人類社會帶來危害的實驗或者研究;作為大學主體之一的學生,活躍在社會和世界的大舞臺上,也要對社會問題予以關注,不能關起門來搞研究。
二戰后,大學的社會服務職能日漸凸顯,社會責任不斷增多。這個時候,“出世”的大學應該與社會保持如何的距離,應該以何種角色參與到社會生活中?大學應承擔哪些社會責任,哪些責任應該交給其他機構?大學是應該根據社會的要求做出反應,還是應該積極主動地去把握社會的需求?
在迅速發展和急劇變革的當今社會,大學的地位越發重要,責任日益重大。與中世紀歐洲“修道院式”的大學不同,與19世紀被喻為“象牙塔”的德國大學也不同,現代大學已經是“僅次于政府成為社會的主要服務站和社會變革的主要工具”。二戰后,大學從政府那里得到了大量的經費補貼,因為有了大量的公共資助,人們希望大學通過社會服務、承擔社會責任來回報社會,幫助解決社會問題;其次,大學是研習高深學問,傳授普遍知識的場所,其在教育、科學研究等方面的能力和專長是獨一無二、不可替代的;最后,大學壟斷了一部分十分有價值的資源。例如,在現代社會,令人渴望的職業所必須的學位是只有大學才能夠授予的。
威斯康星模式在美國現代社會具有強烈的影響,是美國大學社會服務功能、承擔社會責任的典型模式,強調大學要為當地的經濟發展服務。英國教育家阿什比曾經指出:“美國對高等教育的貢獻是拆除了大學校園的圍墻。當威斯康星大學的范海斯校長說校園的邊界就是國家的邊界時,他是在用語言來描述大學演變過程中的一個罕見的改革創舉。歷史已經說明這是一次正確的改革,其他國家現在已經開始紛紛效仿這種美國模式。”[8]
多元化大學的迅猛發展及其目標的無序性追求引起了傳統主義者的強烈不滿。隨著大學的社會服務以及承擔的社會責任的不斷增加,有些學者們對其項目經費的來源機構的忠誠要勝過其所在大學,在這個前提下,大學已經滋生了麻木不仁的官僚主義作風——像許多其他的龐大機構一樣。在傳統主義者看來,這種現象正在深深地威脅著大學的學術自由,削弱著大學的自治傳統,改變著大學發展的方向。這就要求大學迫切需要從自身的使命和利益出發,減少對社會問題的關注,慢慢扭轉對外部資金的依賴,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在教育、學術科研上;同時呼吁政府減少對大學的學術自由與自治的監督和干預,因為這不利于大學使命的實現與大學自身的發展。
激進主義改革派則認為,大學應該由“入世”到“出世”——走出象牙塔,為社會服務,積極承擔社會責任,與政府、社會一起共同深化社會改革、促進經濟發展,推動整個社會的進步。部分激進主義者也認識到,目前高等教育只是被動地接受確定的議程來承擔社會責任、社會服務,推手則是政府機構、企業以及其他強有力的組織。在這個過程中,大學的表現就像是“被租用的槍”[9],不得不按照別人的規章去辦事,而這些規則恰恰是那些擁有強大權力和金錢的群體與組織來制定的,其目的卻是為了自身抱負或野心的實現。在美國,為了幫助軍界,大學通過了預備役軍官訓練團的培訓項目;為了給企業帶來效益與利潤,大學組織了與企業相關的工業、工程的培訓項目;為了幫助廣泛的農業團體,大學為其提供了推廣型的服務。大學通過這種方式來承擔社會責任,實現社會功能,卻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中立立場去支持美國的既得利益集團。
無論是傳統主義者、激進派改革者還是多元化大學的熱情支持者,都認為大學應該具備社會服務功能。不同派別的分歧則在于評估大學所能承擔的社會責任的多少、大學對社會作出貢獻的方式。這兩項才是大學服務社會、承擔社會責任的核心。但是另外的分歧則在于傳統主義者和激進主義者的動機。傳統主義者認為大學服務社會的功能是為了維護大學基本的學術自由、學術發展的質量,減少外部力量的干擾和介入——這是值得肯定的;激進派改革者的目的則呈現多樣性,有的是為了強化大學的道德地位,有的則是為了推進社會的改革。總之,現代社會不能回避和抗拒承擔社會責任,這是一種必然趨勢。
二戰后,在大學面臨著新的外部環境的背景下,博克創建了大學的三項基本原則并推廣運用——保護學術自由原則、保護大學自治原則和承擔社會責任原則。有關學術自由原則,他沿用了傳統的學術自由的定義;在經過博克的修改后,保護大學自治原則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和強化了大學承擔社會責任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建立在之前兩項原則基礎之上的第三項承擔社會責任原則很大部分上是一項新原則。大學應該如何將這三項原則結合在一起,保持大學的完整性呢?在實施學術自由的原則前提下,當我們觸及社會問題時,應該如何處理這種矛盾?其實,大學的學術自由原則和社會責任之間并不總是矛盾的,反而很多時候是相輔相成的。赫欽斯曾說過,大學里如果沒有不同的聲音就等于大學沒有盡到責任;同時,大學通過履行對社會的職責甚至可以獲得更高水平的學術發展和更高程度上的學術自由。例如大學可以選擇性地接受來自外部的資金援助,同時有選擇性地開展科學研究,這不但豐富了大學的研究內容,也推動了大學以及大學學術的發展。
為了達到學術自由與社會責任的有效平衡,大學首先要做的就是“內省”,在自覺保持學術自由和較高學術水平的前提下,盡量避免外界的過分干涉;然后還要“出世”,接受“象牙塔”內外的不同價值觀念,在與政府、社會等的關系中,本著協調、兼顧不同利益的原則,根據具體情況靈敏地做出適當的反應。
[1]劉少雪.略論大學的學術自由[J].上海高教研究,1997,(7)
[2]陳學飛.當代美國高等教育思想研究[M].沈陽:遼寧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
[3][5][7][9]德里克·博克.走出象牙塔——現代大學的社會責任[M].徐小洲,陳軍譯.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
[4]王曉陽,張京順.美國大學的社會責任與學術自由理念[J].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00,(04)
[6]約翰·S·布魯貝克.高等教育哲學[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87
[8]安·阿伯.象牙塔問題[J].密歇根大學,196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