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陰陽道與安倍晴明

張 婷

張婷/長江大學外語學院講師（湖北荊州434023）。

《陰陽師》的系列故事在日本流傳甚廣。在1988年夢枕貘寫出這一小說之后，因為故事本身既沉淀著陰暗模糊的不可知感，又在歷史環境的敘述里透出一副烏衣子弟衣履風流的氣氛，書籍的系列出版達到40余本，并被破例地改編成成人漫畫在全國熱賣。2001年4月NHK電視臺將它改編為電視劇集，而電影版《陰陽師》，通過完美的銀幕影像呈現，更是吸引了無數影迷。在日本、中國乃至世界即掀起了一陣“陰陽師熱”。

一、周易與日本的陰陽道

公元6世紀，中國的陰陽五行說混和了道教咒術與密教占術，經由朝鮮半島傳入日本。到了七世紀中葉成為日本統治者統治人民的一種重要政治手段。八世紀成為國家機關的一個組成部分，十世紀末與日本文化完全融合，形成了日本獨特的“陰陽道”。此時的陰陽道已有別于早期的中國陰陽思想，它兼備了占卜、祭祀、天文、歷法等等應用，上至國運皇命，下至庶民之事，都可運用其來解釋。陰陽師安倍晴明在日本陰陽道的發展中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陰陽五行說在中國周朝形成完整的體系，其代表性的著作就是《周易》。《周易·系辭》中說“一陰一陽之謂道”。日本最初沿用的中國的說法，也稱之為“易”，七世紀后半葉，“易”在日本成為一種特殊的官職名，并被命名為“陰陽”。平安攝政關白時期，以此為職業的年輕人逐漸增多,開始出現“陰陽道”這一說法。可以說正是由于以安倍晴明為代表的眾多年輕陰陽師的輩出，才出現了“陰陽道”這一稱呼。同時與陰陽道密切相關的“歷、天文、算”等也同時被稱為“歷道、天文道、算道”。而且日本人還仿照這一命名方法將后來形成的日本傳統藝能命名為茶道、花道、劍道。可以說“陰陽道”這一稱呼的出現引領了時代的潮流。

“陰陽道”正如其字面意思所示把“陰”和“陽”看作事物內部的兩種互相消長的協調力量，認為它是孕育天地萬物的生成法則。當時人們認為太陽、月亮的升落、各種自然現象的變化都與人類社會的發展、演變有密切關系，從各種自然現象中可以推測事物的吉兇，并能從中找出應對的方法，躲避災難，求得平安。在陰陽二元并立的基本思想下，更細分出五行十干十二支，并以此來表達年月日時間及方位、占卜吉兇。陰陽道是一門包括一定的宗教哲學思想、天文觀測及占卜技術的自然科學。可以說是古代的原始科學，最初并不是作為迷信而產生的。

二、陰陽道與咒禁術的傳播

在日本關于陰陽道最早有明確記載的是 《日本書紀》，“推古天皇十年十月（603年）、百済僧観勤が暦本、天文、地理書及び遁甲方術を獻上。”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方術”包括歷法、天文、地理、遁甲（忍術）等廣義上的陰陽道。特別是忍術是日本陰陽道中仙術的中的隱身術。仙術源于中國道教的方術。道教中關于長生不老的方術，作為一種中國民間信仰出現，以泰山為首，在全國各地名山都會做法事。道士也被人們認為是有超凡能力的人，并開拓了陰陽道中一個新的領域——咒禁術。

觀勤從中國帶到日本的大量與陰陽道有關的書籍中也必然包括咒禁術的書籍。咒禁師在中國唐代是朝廷的一個官職。《唐六典·卷十四太常寺》：“太醫署：太醫令掌諸醫療之法；丞為之貳。其屬有四，曰醫師、針師、按摩師、咒禁師，皆有博土以教之，其考試、登用如國子監之法……咒禁博士一人，從九品下。咒禁博士掌教咒禁生以咒禁祓除邪魅之為厲者。”咒禁有兩種，一為道禁，出于山屬方術之士（這里指的就是道教）；一為禁咒，出于釋氏（指佛教）。其方法有存思、禹步、營目、掌決、手印等。關于這五種方法書中沒有明確記載，但我們可推測“存思”即后來的護身術；“禹步”即巫術；“營目”指透視術；“掌決”指神靈操縱術；“手印”指咒語術。

日本正史上有記載的陰陽師是韓國連廣足。《續日本紀·文武天皇紀》中也有關于韓國連廣足的記載，“役君小角于伊豆島。初小角住於葛木山,以咒術稱。外從五位下韓國連廣足師焉。后害其能,讒以妖惑，故配遠處”。世相傳云,小角能役使鬼,汲水采薪,用命,即以咒縛之。咒禁師韓國連廣足以役君小角為師,學到咒術。但是以妖惑罪讒言,使役君小角被配到伊豆島。這個事件告訴我們咒禁術的微妙的角色,在民間活動的咒禁師能夠役使鬼神,影響到社會,因而也容得到妖惑罪。

三、陰陽師賀茂氏及安倍晴明

賀茂忠行是奈良時期著名的修驗道鼻祖役小角的后裔。除了陰陽道，他還精通多種學問。在眾多陰陽師中，賀茂忠行以占卜準確著稱于世。在三善為康的《朝野群載》一書中，就有“村上天皇藏水晶念珠于箱，令忠行卜之”的記錄。忠行的另一項偉大功績就是培養了他的兒子賀茂保憲及跨時代的陰陽師人才安倍晴明，確立了賀茂氏一派在陰陽道中的地位。及至今在《今昔物語》中還可見到忠行指導幼年的晴明和保憲進行陰陽道修煉的故事。后賀茂氏一分為二，即以賀茂保憲之子賀茂光榮為代表的歷道及以安倍晴明為代表的天文道，分別供職于朝廷。按照《御堂關白記》和《榮華物語》中的記載，藤原道長經常把晴明和光榮一起請到府上，令他們占卜吉兇、預測禍福。由于作為朝廷的官員分別掌管一定的權利，這兩派在朝中相互競爭。《續古事談》一書中，光榮就是作為晴明的對手出現的。在競爭中晴明顯示出自己超凡出眾的法術，從此以后晴明派方術作為陰陽道的主流。因此在日本諸多文獻資料中都將晴明作為振興陰陽道的領軍人物。

《今昔物語》、《宇治拾遺物語》有關于晴明自由操控 “式神”的記載。“式”是當時以清明為首的日本陰陽師的權威性占卜用具。與日本原始神道及中國陰陽道中的龜占以及后來普及日本的簽占不同。“式”是將方盤（地盤）與圓盤（天盤）同時轉動，一般在最復雜的占卜儀式上使用。器具本身就是神圣化的靈物，自然從中產生了“式神”的觀念。“式神”又稱“識神”，在日本是指能夠為陰陽師所驅使的鬼神，其力量與操縱的陰陽師有關。“式”者侍也。“式神”可以理解為“侍神”的意思，就是侍奉其主的神怪或靈體。陰陽師把這一種普通人看不到的下界神怪、靈體稱為式神。普通以剪紙而成形，可以通過符咒控制召喚出來，連人的魂魄都可以使用，也有以活的生物做式神的，但此多為蠱物。晴明召喚的十二神將螣蛇、朱雀、六合、勾陳、青龍、貴人、天后、大陰、玄武、白虎、大裳、天空皆為式神，它們完全服從并保護其主人。

四、安倍晴明與式神

在日本還有一個叫播磨（今日本兵庫縣）的地方作為陰陽道的傳播地廣為人知。正史上并沒有關于播磨陰陽道的記載是因為它只是在民間使用的一種陰陽道。播磨陰陽道盛行于奈良末期，與京都紙園的牛頭天王信仰有密切關系，不屬于賀茂或安倍兩流派之中的任何一方。平安時代原播磨的陰陽師來到京都，被稱為法師陰陽師，并逐漸與晴明展開對抗。《宇治拾遺物語》中記載，有一次，晴明因事前往宮中參謁天皇，碰到了藏人少將。這時，一只鳥飛過少將頭頂，遺下一灘鳥糞。見此情形，晴明立刻意識到那只鳥是式神，少將被人施了殺死咒。于是立刻將少將帶回自己家中，一整晚都為少將做護身之法。到了黎明時分，有一人來向晴明坦白，說他找了其他陰陽師，企圖咒殺少將，而那位陰陽師施法的式神由于晴明的護身法而不能將少將殺死，反而將自己的主人殺死。晴明從鳥的行動上立刻就識破它的真面目，他的護身術還能破壞其它陰陽師的式神，由此可見晴明的法術不是一般陰陽師可以比擬的。《宇治拾遺物語》中也有關于晴明將紙變成式神的記載。藤原道長前往法成寺參拜時，隨行的一只白狗緊緊咬住他的衣裾，不讓他進門，于是道長請來晴明。晴明判斷有詛咒道長的東西，埋在大門下面。挖開地下五尺有兩個素陶杯，用結成十字形狀的黃色紙捻捆扎著，杯底有一個朱砂紅字。晴明推測施咒的是磨國的道摩法師。于是晴明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把它折成飛鳥的形狀，讓它嘴邊銜著一只酒杯，再拋向空中，白紙頃刻間變成了一只白鷺飛向南方。白鷺落在一座古宅里，院內坐著一位蓬頭垢面、衣冠不整的老法師——道摩。道摩坦白是受藤原顯光所托施行咒術的。在近代凈琉璃中，道摩常作為晴明的對手出現。預測地下埋藏物及用紙鳥尋找施咒人都是用來對付施咒術的。《大鏡》中記載，晴明將式神當作仆人一樣使用，經常吩咐式神倒茶開門。《大鏡》中有這樣一段軼聞，花山天皇因弘徽殿女御之死,意氣消沉。藤原父子借機慫恿其退位，并將皇位讓給道長女兒詮子所生之子——懷仁。天皇受藤原父子的慫恿，半夜偷偷溜出宮，意欲前往花山元慶寺出家。路過安倍晴明府前時，晴明從天象變化中察覺天皇即將讓位，于是急命式神開門準備進宮勸言。式神回報，天皇的車正從門前經過。從中可看出在晴明府中式神被當作仆人使喚。而從天象變化中看出天皇讓位的占卜能力也是超乎尋常的。

五、晴明最擅長的法術及著作

《權記》、《小右記》中關于晴明的記載中最引人注目的是祭祀的部分。平安時代得到公開認可的陰陽道的祭祀活動有五龍祭、鬼氣祭 、雷公祭、災星祭、防解火災祭。由晴明創立的泰山府君祭作為安倍一族代代相傳的祭祀，歷來受到朝廷的重視及民間的歡迎，后發展為天曹地府祭。《今昔物語》中有關于晴明為恩融天皇皇后藤原詮子舉行泰山府君祭，以及僧侶們為了長壽也會請晴明舉行泰山府君祭的記載。卷十九中所記安倍晴明致祭的故事尤為著名：有位高僧身沒沉疴，他的弟子請來晴明為其舉行愈病的祭祀，晴明說，高僧的病體已經非常沉重了，即使向泰山府君祈愿，也已極其困難。但是，如果有人能與他互換性命的話，也許高僧還能重回人間。一個弟子表示愿替師傅一死。祭典結束了，高僧身上的病魔終被驅除。不久晴明出來，告知他的祈禱上達后，經過泰山府君的裁奪，師徒兩人都被免于一死。這里的泰山就是中國山東省的泰山。從漢代的記載中，泰山府君就住在冥府，主宰人間生死。平安、鐮倉時期，泰山府君得到了日本皇室和“公家”(公侯貴族)的極大尊崇。自桓武天皇開始，將泰山府君列入“郊祀”。據《續日本記》記載，此祭每年之冬至日在京都之郊野舉行。泰山神為所祀眾神之一。由于泰山府君具有多種職能，“天皇為了治理國家和保護臣民，或者為了自己長壽，都奉祀其神。泰山府君祭不僅是國家的重大祭祀，同時也是天皇個人的祭祀”。因而在天皇內廷中泰山祭典頻頻舉行，日本史書中留下不少關于“府君祭”的記載文字。至今保存的最早的泰山府君祭“都狀”（祭文）是后冷天皇永承五年（1050年）的祭文。

晴明最擅長的法術還有“反閉”，皇族，朝廷官員在搬家，外出時都經常使用。文獻上記載寬弘2（1005）年中宮彰子舉行“反閉”，長保2（1000）年在一條天皇進行遷宮之際，舉行了“反閉”。

安倍晴明，留有唯一遺著《占事略決》。晴明的陰陽術作為獨門秘傳書中雖未涉及，關于大六壬占卜法也只是言簡意賅的說明，但在當時仍然是人們競相購買、廣為流傳的一本書，成為晴明流派占法的權威象征。文末引用岡野玲子《陰陽師》中的一段話對安倍晴明做一總結：其心，恒常不動，迷離卻勝浮云；其目，有縛鬼裂魔之光；其口，明艷朱唇之下有利舌如刀；其女，時有美貌妖魅相隨；其友，質實心熱，真心惟他莫許。

[1]大唐六典(太醫署)[M].中文出版社，1980

[2]下出積與.日本古代の神只と道教[M].吉川弘文館，1974

[3]青木和夫等校注.續日本紀[M].巖波書店，1989

[4]村山修一.日本陰陽道史總說[M].塙書房,1981

[5]川端善明校注.宇治拾遺物語[M].巖波書店，2004

[6]坂本太郎校注.日本書紀[M].巖波書店，1965

[7]今野達校注.今昔物語[M].巖波書店，1993

[8]永井路子.大鏡[M].巖波書店，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