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70年代埃及的現代化與對外關系論析

張 郭

（巢湖學院，安徽 巢湖 238000）

繼任埃及總統的安瓦爾·薩達特一再宣稱要把埃及建成一個“尊嚴、安寧、穩定和富裕”[1]的社會，表明了其施政的重點在國內，實現埃及現代化是其根本目標。薩達特對埃及的政治、經濟和外交等政策進行了全面的調整和改革，重新調整確定了埃及國家發展的方向。薩達特的這種現代化戰略具有不同于納賽爾時代的新的特點，這種特點又決定了埃及外交的重點和方向的改變。

1 20世紀70年代埃及國家現代化的推行

1.1 國內外背景

埃及1967年戰爭失敗的國內反響尤為激烈，直接影響到納賽爾政權的威信并引發了對其推行政策的懷疑。1968年2月抗議六日戰敗責任人過輕審判的首次學生騷亂爆發，同年11月更加激烈的騷亂再次爆發，這些事實說明納賽爾政權的威信如果不是受到挑戰的話也是受到了質疑，整個政權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民眾的審查。面對民眾的不滿，納賽爾在1968年3月30日發表了宣言，宣稱他要清除腐敗的“權力中心”，推行政治自由化，勤勉工作，運用阿拉伯社會主義者聯盟重建一個強大而又健康的政治秩序，重建國家國防。然而埃及民眾對納賽爾政權15年來在軍事、經濟、社會乃至政治領域內所做的一切感到失望，特別是在追究戰敗責任人方面的避重就輕，排除異己，更加深了民眾的不滿，民眾已經看不到納賽爾政權原先具備的活力朝氣和雄心勃勃[2]。

在對外關系上，為了應對國內困難，納賽爾被迫與其他阿拉伯統治者協調一致，因為埃及需要他們的財政援助。1967年9月的喀土穆阿拉伯峰會上，納賽爾之前的敵人如沙特和科威特國王，在埃及同意推行關于對以色列的 “不戰、不和、不談判”的條件后，才同意向埃及提供財政支援。這就意味著埃及將放棄之前推行的對阿拉伯世界的激進政策，轉而采取在這一地區的較為溫和的政策，同時如果納賽爾重建埃及國家國防，將不得不相較之前更加仰賴蘇聯的幫助，這也意味著進一步限制了埃及在國內外行動的自由。與此同時，埃及國內舊的傳統潛在的政治力量被激活，特別是穆斯林兄弟會，它們重新參與到埃及政治中來，對埃及政權和納賽爾領導持厭惡和敵視態度的阿拉伯人更加廣泛，其中有些受到了所謂保守的阿拉伯國家的鼓勵和資助，這些都反映了埃及在阿拉伯世界地位的下降，至少對埃及的一種新的限制和束縛已經形成。埃及嚴重的經濟危機需要埃及發展與西方的關系，要求納賽爾顯示出與西方特別是美國恢復關系的意愿。美國尼克松新政府上臺后宣稱要在中東推行一種更加公平的政策，而蘇聯介于與以色列之間的外交關系，顯然在中東問題政治解決方面所能發揮的作用將十分有限，美國則有別于蘇聯的角色。埃及外交所剩的選擇只能是美國了[2]。

1.2 政治和經濟舉措

繼任埃及總統的薩達特強調了埃及從專制走向法治的重要性，為此取消審查制度，改革法制，允許埃及民眾就一些政治問題公開發表自己看法，而這種情況在納賽爾時代是不可想象的。之后薩達特又采取了可控下的多黨體系，組建了他自己的政黨——國家民主黨，1977年夏在對華夫脫黨進行嚴厲打擊后，薩達特總統允許了該黨的正式回歸，并使用法律對政黨活動進行調控。薩達特還推行政治的多元化，這是自1952年以來是首次的，這也與薩達特的所謂在埃及恢復民主的自由計劃相一致，試圖在進一步提高薩達特地位的同時，在埃及國內創造一種和諧安全氛圍。薩達特決心將軍隊排除政治之外，1976年的選舉，軍隊被排除在投票之外，而且軍隊也不再如納賽爾時期那樣是一種政治力量，薩達特不再任命軍人充任一些高級崗位或關鍵部門。然而即便如此，薩達特在作出一些重要決定時，仍然遵從軍方的建議，如1977年11月出訪耶路撒冷。實際上薩達特統治下的埃及有一種對廣泛的自由和民主化的與生俱來的擔心，到1978年6月政權當局看起來好像要讓軍隊重新獲取其原有的政治地位，同時面對總統和政府的嚴厲打擊，重組不久的華夫脫黨又自行解散，埃及國內政治演變蒙上了不確定性。

薩達特已經開始重新審視之前的政策，放棄了納賽爾的那套經濟政策，其經濟政策的重要內容就是允許私有經濟的存在，由此對高度官僚化的又腐化的公營經濟造成競爭，通過外國媒體和自己的《十月》雜志，薩達特總統試圖創造一種關注個人自由的氛圍，暗指七月革命以來在經濟政策上的錯誤。他還努力樹立一種形象，即他的政權主要關注的是埃及國內事務，如就業、營養、健康和住房等。薩達特決心推行開放政策，首先想吸引外國資本到埃及投資，以便對國家嚴格控制下的國營經濟進行改革。1971年6月10日，薩達特宣布了他的國家行動計劃，1971年9月舉行了公民投票和頒布憲法，1974年又公布了一個綱領性文件“十月宣言”，在此基礎上投資法案頒布實施。其主要目的就是在優惠的條件下吸引阿拉伯和外國資本投資，并設立了投資和自由區，減少約束，改革銀行法案，并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經濟決策多元化。1976年11月的選舉和1977年2月的公民投票使之進一步公開化正式化，雖然沒有被批準，但是埃及民眾已經接受了這些重要舉措。薩達特經濟政策轉變的另一個重要方面就是更加重視農業的發展和土地的開墾，薩達特已經認識到大規模的工業化是不可行的而不能單獨解決埃及的經濟問題。

薩達特政權所采取的經濟方針包括：向自由市場經濟過渡，以吸引外國資本投資；推動工農業平衡發展；促進私營經濟發展，引入競爭機制，激活公營經濟；很好地處理到2000年已經或可能出現的社會和經濟問題。薩達特希望加快技術的引進，促進埃及經濟和社會的發展，為實現上述目標與任務奠定基礎與條件。

2 薩達特時期埃及現代化戰略的特點

2.1 工業化

在埃及4000萬人口（1977年底數）中的42%都在15歲以下，工作適齡人口大約950萬人，約占總人口的1/4，雖然過去25年的工業化和服務業的發展，仍然將近一半的人口從事農業生產，比例占44.7%，35.9%的人口在服務業中就業，而只有19.4%的人口在工業領域內就業，換句話說，現在埃及工業中的就業人數僅150萬多一點，而其中一半在私營經濟領域內。薩達特政府還面臨著農業經濟的萎縮，這又限制了埃及經濟發展的可能，農業生產跟不上迅速增長的人口，雖然土地產出提高了，但生產效益持續下滑，因此必須在農業之外創造出國家財富和富余勞動力重新就業的新的替代源，國家工業化是必然之路[2]。

2.2 私有化

納賽爾的經濟政策產生了巨大的公有經濟，并催生出一個新的社會階層——奇特的資產階級，由軍官、公營經濟的經理、舊政權遺老們構成。實踐證明這種公有經濟是低效率而官僚化的，又極易產生消極腐敗，埃及工業被富余的勞動力、低下的生產率和官僚計劃的缺陷所困擾，國有化浪潮和更多的國家控制導致對市場競爭的忽視。在1967年六月戰爭后，新的倒閉浪潮，特別是外匯的短缺，使得工業生產降到新水平，一些工廠實際上在1967年末已經處于閑置狀態。薩達特決心推行開放政策，首先想吸引外國資本到埃及投資，提升私營經濟在國家經濟中的參與度，以便對國家嚴格控制下的國營經濟進行改革。開放政策的推行意味著對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經濟優越性的勉強認可，以此來解決埃及令人擔憂的經濟和社會問題。埃及私營部門的產值從1972年的31882億埃鎊增長到1981—1982年度的191779億埃鎊[3]。

2.3 市場經濟

納賽爾時期對所有的銀行、保險公司、商業性房屋和機構進行了國有化，一個政府操控下的統制性經濟成為趨勢。根據1962年5月國家憲法的規定，在埃及只有“國家資本主義”才被允許存在，1964年3月甚至小公司也被國有化。同時對經濟實施計劃性被正式引進，1957年在實施了綜合性的經濟計劃后，所有的投資都要經過審查和控制。更為嚴重的是政府機構冗員繁多，形成浪費的官僚機構，政府機關的文牘主義、無效率等阻礙了自由市場經濟的發展，埃及經濟在1956—1963年之間取得令人矚目的進展，之后到1968年開始變得不穩定并出現了危險的下降勢頭。所以薩達特的經濟方針之一就是吸引外國資本投資，促進私營經濟發展，引入競爭機制，激活公營經濟，向自由市場經濟過渡。薩達特時期經濟增長率也由1967—1973年的年均3.5%增加到1975年至 1981—1982年度的年均 8.4%[4]， 是歷史上最好時期。

2.4 外向型

薩達特推行開放政策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引進外資并實行優惠政策，實行進口自由化，改革對外貿易體制，從雙邊貿易向多邊貿易發展，建立自由區，形成了一套開放經濟的政策體系。當時在開羅、亞歷山大、塞得港和蘇伊士建有自由貿易區，并分為公營和私營自由區，規定自由區內的制造業企業至少出口其產品的75%，內銷只能占25%。進入自由貿易區的商品實行免稅，但進口的商品不得進入埃及其他地方。

2.5 多元化

薩達特推行不同于納賽爾時期的政治路線，致力于埃及自身現代化的發展，向往民主自由體制。在思想上薩達特傾向于自由主義，追求埃及的民主化，取消審查制度，改革法制，對財產選擇性地使用隔離制度，較少使用安全力量，承認埃及民眾就一些埃及國內問題公開發表自己看法的相對自由權利。薩達特還采取了可控下的多黨體系，適用法律對政黨活動進行調控，舊的傳統的潛在政治力量被激活，特別是穆斯林兄弟會，它們重新參與到埃及政治中來，還允許華夫脫黨的正式回歸。針對在納賽爾時代國家真正的權力集中在軍警或綜合性安全機構的局面，薩達特曾嘗試著將軍隊排除政治之外。經濟方面薩達特吸引外來資本投資，設立投資和自由區，改革銀行法案，發展私營經濟，建立市場機制，在一定程度上使得經濟決策也趨向多元化。

3 現代化戰略驅動下的對外政策調整

3.1 安全穩定的需求

如前所述六·五戰后困境中的埃及不得不調整之前推行的激進的阿拉伯政策，轉而采取一種溫和的地區政策，一個重要原因是埃及需要一些富有的阿拉伯產油國的財政援助，埃及在阿拉伯世界中的地位下降了，那些所謂保守的阿拉伯國家對埃及外交的影響和束縛已經形成；以色列對埃及的軍事壓力和深入埃及腹地的轟炸，迫使埃及不得不求助于蘇聯，使得后者越來越直接卷入埃及的國防，這又與埃及的中立政策相違背，也意味著進一步限制了埃及在國內外行動的自由。埃及國土西奈半島被以色列占領，以色列人盤踞在沿運河所建的巴列夫防線內，將戰爭從單純的互相炮擊擴大到對運河地區埃及據點的密集而又致命的空中轟炸，以軍深入空襲沿尼羅河谷地的埃及機構和工業設施，導致巨大的物力和人力損失，埃及一半的石油生產化為烏有，而在戰爭期間運河的關閉，導致源自于運河的外匯收入完全終止。如果埃及要集中精力解決國內緊迫的經濟和社會問題，必須先處理不堪負擔的外部沖突[2]，沒有地區的和平穩定，就不會有國家的安全，而國家的安全只有在地區穩定的前提下，通過和平的方式才能實現。

3.2 開放的需要

薩達特的開放政策是一種外向型的經濟發展戰略，離不開外來投資和援助。然而納賽爾時期埃及與美國等西方國家之間的關系完全破裂，進而導致埃及的外來援助與西方的經濟聯系完全中斷，如也門戰爭期間（1962—1967），與美國關系的惡化導致埃及急需的美國援助特別是小麥輸入的中斷；1965年由于西德向以色列出口武器而導致埃及與其外交關系的中斷，又使得埃及另一個重要的經濟援助的終止。1967—1970年在埃及國防開支幾乎占了國家收入的1/4的情況下，從1967年喀土穆到1969年的卡薩布蘭卡阿拉伯峰會，納賽爾不得不尋求阿拉伯國家支持的同時，推行一種更加謹慎的對抗以色列的政策，埃及的意圖就是確保獲得其他阿拉伯國家的支持，至少是富裕的阿拉伯國家的支持。嚴重的經濟危機需要埃及發展與西方的關系，外援和外來投資也是埃及推行新的經濟發展戰略的內在需求。

3.3 經濟發展的需要

對薩達特來說最大最嚴重的挑戰來自于埃及步履維艱的經濟，以及政府能否解決大量人口的溫飽問題，阻礙自由市場經濟發展各種基礎設施需要繼續提高，電話電報等通訊系統的缺失，缺水和供電不足等等都阻礙了埃及由農業經濟向工業經濟的轉變。薩達特決心推行開放政策，這就意味著對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經濟優越性的一種認可。薩達特對納賽爾遺留下來的經濟困境和經濟體制十分不滿，指責納賽爾“非常愚蠢地搬用了蘇聯的社會主義模式”，把一切自由企業制度都看作是丑惡的資本主義，把一切私營部門都視為剝削和劫掠。他宣稱“60年代我們進行的所謂的社會主義實踐是百分之百的失敗”[5]。

4 小結

薩達特統治下埃及現代化的探索是在埃及六·五戰爭戰敗的情況下進行的，具有相當的緊迫性。而推進埃及現代化的前提是要解決埃及國家安全、地區和平問題，“埃及在與以色列的對峙中損失巨大，經濟發展受阻，國際地位下降，只有甩掉這個包袱，才能致力于現代化目標。”[6]薩達特認定“只有美國人手里握有解決中東問題的鑰匙”[7]，解決中東問題的關鍵是美國而不是蘇聯。其實不僅中東問題的解決離不開美國，薩達特推行新的現代化戰略更需要發展與美國為代表的西方世界的關系。

薩達特的埃及現代化戰略是對埃及國家發展方向的又一次探索，他是在全面反思納賽爾對內對外政策的基礎上確定的，所以這種現代化戰略有著不同于納賽爾的新的內容和特點。薩達特對外政策的調整和轉型服務于國內的改革和開放政策，埃及在變動中的地區和世界秩序中的越來越準確的定位自己，回歸現實主義，推進國家現代化，維護并實現自身的利益。作為后發國家的埃及，其對現代化道路和模式的探索，對其他發展中國家具有著很強的現實借鑒意義。

[1]Derek Hopwood .Egypt:politics and society:1945—1984[M].London.1985：105.

[2]P.J.Vatikiotis.The History of Egypt（SECOND EDITION）[M].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0.

[3]楊灝城，江淳.納賽爾和薩達特時代的埃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362.

[4]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關于埃及經濟的報告[R].1985－07－10.第 VI頁.

[5]（美）約翰·沃特伯里.納賽爾和薩達特的埃及——兩個政權的政治經濟[M].華盛頓，1983：355.

[6]錢乘旦.宗教對抗國家——埃及現代化的難題[J].世界歷史，2000，（3）：9.

[7]劉競，張士智，朱莉.蘇聯中東關系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