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紅
(1.湖北經濟學院 外國語學院,湖北 武漢 430205;2.中南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3)
喬姆斯基極其重視17世紀天才思想家笛卡爾的理性主義傳統,為此,喬姆斯基專門撰寫了“笛卡爾的語言學:理性主義思想史中的一個章節”追溯了轉換生成語法的理性主義傳統。其后,隨著對語言知識與語言習得研究的深入,喬姆斯基深化了理性主義傳統的科學內涵,重新解讀了笛卡爾理性主義思想,使其哲學思想成為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理論的重要哲學基礎之一。
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理論雖然歷經變革,但始終不變的是其語言哲學觀,喬姆斯基的語言學理論有著廣泛的哲學淵源,其中笛卡爾的理性主義哲學對喬姆斯基影響最大,喬姆斯基曾公開宣稱,轉換生成語法是從17世紀起到19世紀初期他所謂的“笛卡爾語言學”在當代的繼續和發展[1]。通過深入了解笛卡爾的哲學觀將有助于我們對喬姆斯基的整個語言學理論和哲學思想獲得全面深刻的認識。
笛卡爾作為現代哲學的開創者,其觀點可以被證否,但其精神卻難以被超越。那么,什么是笛卡爾的精神呢?笛卡爾的精神就是運用一種確定可靠的方法探求真理,這正是笛卡爾理性主義中“理性’的基本內涵。
早期的科學(即自然哲學)與哲學并沒有明確的區分,笛卡爾既是偉大的哲學家,同時也是其所處時代的偉大科學家。法國唯理主義哲學家笛卡爾是17世紀西方近代哲學的始祖,他創立了完整的理性主義哲學體系,他的理性主義思想對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言學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笛卡爾提出“我思故我在”和“天賦觀念”,推崇理性看待事物,懷疑感官,主張唯理論,把幾何學的推理方法和演繹法應用于哲學上,是靈魂與廣延性的二元論者。
作為理性主義的肇始者,笛卡爾憑借嶄新的科學方法論和“我思”概念艱難地叩開了近代哲學的大門。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是其全部認識論哲學的起點,也是其“普遍懷疑”的終點,他主張對每一件事情都進行懷疑,而不能信任自己的感官,但是我們必須承認的一件事就是“我在懷疑”。而當“我”在懷疑時,“我”必定在思考,由此他推出了著名的基本公式——“我思故我在”。笛卡爾還試圖從該出發點證明上帝的存在,笛卡爾認為,我們都具有對完美實體的概念,由于我們不可能從不完美的實體上得到完美的概念,因此有一個完美實體即上帝——必定存在。笛卡爾還證明,現實世界中有諸多可以用理性來察覺的特性,即它們的數學特性(如長、寬、高等),當我們的理智能夠清楚地認知一件事物時,那么,該事物一定不會是虛幻的,必定是如同我們所認知的那樣。
笛卡爾提出數學作為科學的典范,要求一切科學知識都要做到像數學那樣確切可靠,他指出一切知識都是由天賦觀念構成的,是人們由理性直觀得到的,如數學的、形而上學的公理,清楚明白,無可懷疑,是一切科學的基礎,是理性自身固有的“天賦觀念”。笛卡爾的天賦觀念論分為四個部分:即公理和普遍原則是天賦的、上帝觀念是天賦的、認識能力是天賦的、簡單性質的觀念是天賦的。這種天賦觀念“絕不是抽象的,或脫離事物的和個別事例的”。
以笛卡爾為代表的唯理主義學派認為真知不是感覺經驗的產物,而是某種理性思辨的過程。根據這個觀點,世界存在著不需由感覺經驗所驗證的先驗知識,絕對真理由理性推理演繹而來。唯理主義學派認為知識如概念、法則或理論可以通過訴諸心智,演繹得來,而經驗主義則爭辯可以對個別感覺經驗進行歸納而獲得知識。
笛卡爾提出唯理主義思考的四項原則:第一項原則:決不對自己并不清楚的東西信以為真,也就是說,小心地避免做出倉促和偏頗的判斷,而只接受那些呈現在自己心中明白和明確而毋庸置疑的東西;第二項原則:將要檢驗的每個難題盡可能細分成較小的部分,以便可以用最佳方式解決;第三項原則:思維是以約定的順序進行的,從最簡單和最易于理解的地方入手,目的是一步一個臺階地進行積累;或者對于最復雜的知識,逐漸假定一個次序,即便是一個虛構的次序,而且彼此之間并不遵循自然的順序;第四項原則:在所有情況下,盡可能采取完全列舉并且一般性回顧的方式,這樣就可以保證不會有任何遺漏之處。
笛卡爾認為對任何事物都可以懷疑,唯獨對“我在懷疑”不能懷疑,這說明有一個“懷疑的我”(即精神)獨立存在。他進一步指出了精神與物質互不決定,互不派生,兩者截然分開,他還企圖證明上帝的存在,物質與精神皆受上帝的支配,而上帝是盡善盡美的,笛卡爾最終倒向了唯心主義的一元論。
在笛卡爾理性主義哲學觀的前提下,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理論經歷了數次的演變。1957年,喬姆斯基發表了《句法結構》一書,標志著轉換生成語法理論的誕生,它的誕生震動了整個語言學界,深刻地改變著人們對語言學的看法,它是美國當時占統治地位的結構主義語言學的對立面。正如約翰·萊昂斯所說的那樣:“不論喬姆斯基的語法理論正確與否,它無疑是當前最有生命力、最有影響的語法理論?!眴棠匪够霓D換生成語法大致經歷了古典理論時期、“標準理論”時期、“擴充的標準理論”時期、“管轄—約束理論”時期和“最簡方案”時期等五個最具有代表性的時期。
這一時期的主要理論內容體現在喬姆斯基發表于1957年的《句法結構》一書中,他提出了三種語法:有限狀態語法、短語結構語法和轉換語法。喬姆斯基在書中闡發了他對語法的基本看法:第一,語法必須簡單明了;第二,它必須具有生成能力,即依據一種語言的語法,能夠生成并且只能生成這種語言的無限多的句子。要想使語法簡單明了,就必須用數學的方法歸納出一套公式,喬姆斯基把這套公式稱為轉換規則,主要由短語結構規則、轉換規則和語素音位規則等三部分構成。所以,喬姆斯基理論又被稱為“轉換生成語法理論”。但是,單純的規則系統不僅缺乏普遍性,而且數量巨大,生成能力太強,會生成各種不合語法的句子。不過這一理論在后來的發展中得到了重大的修正。
該階段引人注目的修正是喬姆斯基把語義納入了語法,喬姆斯基試圖用語義規則對深層結構做出語義解釋,但語義和句法到底有沒有明確的界限?選詞限制規則是句法限制還是語義方面的限制?喬姆斯基并沒有能夠做出明確的回答。該理論時期還區分出句子的“深層結構”(Deep Structure)和“表層結構”(Surface Structure),兩個結構由轉換規則加以連接。同時整個轉換——生成語法的框架也有所變動,包括四個部分的規則:基礎部分、轉換部分、語義部分和語音部分。古典理論中的短語結構規則此時改稱為基礎規則,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短語結構改寫規則,另一部分是詞庫和詞匯插入規則。
“擴充的標準理論”包括兩個階段,即“擴充的標準理論時期”和“修正的擴充的標準理論時期”。這一階段的發展主要建立在一些重要的語言哲學概念和方法論的設想上,生成語法的語言學基礎和理論目標已逐步趨于成熟,在總體模式和研究方法上產生了重大的轉折,從對具體語言規則系統的研究,轉向對人類語言普遍語法的原則系統的研究。原則與參數理論的形成是這一轉折實現的標志,使生成語法在本質特征和研究方法上徹底脫離了傳統語言學的影響。
在原則與參數框架內產生和發展起來的管轄—約束理論對解釋語言間的結構差異做出了重要的貢獻,為生成語法學的研究帶來了新的思路和啟發。原則固定不變,確定了人類各種語言內在的共性,為各種語言所遵守;參數則決定了不同語言的個性。許多研究者為了解釋語言間的差異設定了大量的參數,如果參數設定太多,就無法解釋兒童為什么會在短期內迅速地學會母語,因此,對參數的限制已經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該階段被喬姆斯基稱為“最簡方案”時期,目的就是要遏制原則與參數的泛濫,以及提出武斷的假設的不正?,F象,促使研究者反思生成語法學的得失,確保生成語法學的研究沿著一條健康的道路前進;從經濟原則出發,句法推導必須減少不必要的表達層次和推導步驟,簡化語言學理論,以反映人類語言系統是如何以簡單的操作方式運作的。自“最簡方案”以來,生成語法被不斷地充實和完善。在近期的研究中,喬姆斯基強調從生物語言學角度對內在性語言進行研究,強調界面研究及計算效率,語段理論在“最簡方案”新框架內占有核心地位。
語言學中的理性主義來源于哲學中的理性主義,1966年喬姆斯基發表了《笛卡爾語言學》,以“笛卡爾”作為自己理論學說的旗幟,執著地沿循著笛卡爾理性主義的道路發展自己的學說,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理論的理性主義哲學觀主要表現在以下四個方面。
喬姆斯基站在笛卡爾的理性主義哲學立場上,公開主張語言的生物遺傳屬性即“先天論”。他認為,語言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大腦器官,是由人的基因決定的,它存在于大腦之中并且是可以遺傳的。語言器官的初始狀態并不是零,而是具有一種先天賦予的語法結構,這種語言官能通過基因遺傳存在大腦中?;谶@一天賦性,兒童掌握母語的過程變得“輕而易舉”。語言不是學會的,而是在外在經驗的激發下自行“生長”的。
喬姆斯基認為,人類先天具有一種習得語言的特殊能力,表現為兒童頭腦中有一種受遺傳因素決定的“語言習得機制”,這種語言習得機制離開人類其他功能而獨立存在,其最終目的是使語言規則(即普遍語法)內化。在語言習得中,兒童內化了語言的規則,用有限的手段表達了無限的思想。語言習得機制包括兩個部分:一是以待定的參數形式出現的、人類語言所普遍具有的語言原則,又稱為“普遍語法”;二是評價語言信息的能力,也就是對所接觸到的實際語言的核心部分進行語言參數的定值。
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理論的核心觀念之一是人類天生就具有一套“普遍語法”規則,它是人類特有的,是人類語言的本質所在,是遺傳所賦予的一個自主的形式系統,這個系統由一系列抽象的原則組成,當人類把這種先驗的“原則”代入具體的“參數”,就形成了具體的語言。喬姆斯基認為,“普遍語法”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內在化的知識,是人腦在學習語言前的初始狀態,包括人類一切語言共同具有的特點。
笛卡爾方法論原則的核心可以概括為“理性直觀與演繹”,因此,喬姆斯基也主要采用演繹法進行語言理論的研究,他認為語言是一個生成過程,要采用邏輯和數學的方法把語言描寫形式化,從特殊到一般,他的研究過程就是一個演繹的過程:提出假設,收集素材,進行歸納,驗證假設,找出語言的共性,揭示出語言的普遍規律,最終建立“普遍語法”。
笛卡爾并不是徹底的唯物主義哲學家,而是典型的二元論者,夸大了理性思維的作用,而不理解物質在發展過程中的能動作用,所以陷入二元論的絕境,雖然二元論受到猛烈的批判,但是,笛卡爾對于物質與精神的劃分無疑具有重要的意義。
笛卡爾認為,人有兩個實體:形成人體機構的物質實體和形成理性心靈的精神實體。兩者彼此分離,互不依賴。人的高級心理機能所固有的思維和意志力是精神實體的表現,數學和邏輯的基本原則都是“天賦”的,與后天經驗無關。
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的哲學認識論以及篤信“上帝存在”的“天賦觀念”使其深信人的理性存在著不依賴于經驗的“天賦觀念”。康德也認為,人的知識中有一部分是先天的。但是,在笛卡爾和康德的論述中,理性(或康德的“直覺”)與人腦是分開的。喬姆斯基沒有繼承笛卡爾等人的“二元論”。他認為理性是“生物器官學意義上的一種先天遺傳的認知結構。抽象的理性思維和人腦是合在一起,而不是身心分離的”。
總之,喬姆斯基的語言觀中有明顯的近代唯理主義哲學成分,認為存在天生的能夠生成語言的普遍語法。但是,喬姆斯基的語言觀又有不同于傳統理性主義的地方,他反對二元論,主張“用自然主義的方法探索語言”。
[1]胡明揚.喬姆斯基《笛卡爾語言學》評介[J].國外語言學,1981(2).
[2]姚鵬.笛卡爾的天賦觀念說[M].北京:求實出版社,1986.
[3]劉潤清.西方語言學流派[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2.
[4]徐海銘,程金生.喬姆斯基語言觀的哲學分析[J].江海學刊,1999(3).
[5]程芳.喬姆斯基語言學哲學思想解讀[J].現代外語,2007(4).
[6]李質明.笛卡爾的二元論[J].教學與研究,1962(2).
[7][法]笛卡爾.第一哲學沉思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