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率革新動作：你怎么看?

包 剛

前不久的今年6月，市場經歷了銀行間流動性短缺過后，似乎又歸于了平靜，卻又在平靜中等待著政策的導向，果不其然，7月20日央行宣布全面放開金融機構貸款利率管制。在宏觀經濟領域，新一屆政府容忍經濟增長速度放緩，堅定推進改革的號角已經吹響。

我國央行自2004年10月29日首度開始實施“貸款利率管下限、存款利率管上限”的金融改革政策。2012年6月和7月，先后擴大了金融機構存貸款利率浮動區間。當前，我國利率市場化改革取得了重要進展，金融機構差異化、精細化定價的特征進一步顯現，市場機制在利率形成中的作用明顯增強，已經到了進一步推進利率市場化的時候了。

進入三季度以來，李克強總理先后在廣西調研時和北京座談會上定義了經濟運行合理區間的“上下限”：“下限”就是穩增長、保就業；“上限”就是防范通貨膨脹。當經濟運行保持在合理區間內，要以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為主線，以調結構為著力點，釋放改革紅利，更好發揮市場配置資源和自我調節的作用，增強經濟發展活力和后勁；當經濟運行逼近上限時，宏觀政策要側重防通脹；當經濟運行逼近下限時，宏觀政策要側重穩增長、保就業。無論經濟運行逼近上限還是下限，宏觀政策調整都要與調結構、促改革的中長期調控目標相結合，促使經濟保持在合理的區間運行。

松綁貸款利率 會發生什么

7月5日國務院出臺“金十條”（《關于金融支持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的指導意見》）之后，僅過去了兩周又宣布全面放開金融機構貸款利率管制。此舉將倒逼銀行加快從依賴存貸款利差生存向加快服務創新轉變。標志著新一屆政府放松管制的市場化改革開始啟動。金融市場歷來是中國經濟改革的敏感領域，新政府借全面放開金融機構貸款利率，向外界傳遞了穩增長、調結構的堅定決心。貸款下限被取消，商業銀行的第一層防護罩已經被打破，標志著改革進入深水區。

眾所周知，我國此前實行的是存款利率上限和貸款利率下限管制。由于社會融資結構嚴重依賴銀行貸款支撐，貸款利率下限管制的作用就顯得微乎其微，致使信貸資源持續稀缺供不應求。實施貸款利率市場化，取消0.7倍的貸款利率下限，就是將“綜合運用多種政策工具，充分發揮市場機制作用”有機的結合起來采取的策略。既能創新驅動，又能穩住當前，而且有利長遠推動經濟發展方式發生轉變，增強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目前我國經濟前景并不明朗，信貸需求在某些行業比較低迷，在某些行業又比較旺盛，但整體而言處于平穩狀態，選擇此時推行貸款利率市場化，堪稱是打造中國經濟升級版的一招好棋。

近年來我國經濟領域持續出現了見怪不怪的現象，實體經濟利潤率不斷下降，商業銀行利潤率卻不斷上升。放開貸款利率管制，將是市場利潤率再平衡的過程。預計此番貸款利率下限取消管制之后，低風險企業的融資成本將會降低，利潤將會得到提升，銀行機構與客戶協商定價空間將進一步擴大，銀行的利潤率則會有所下降。有利于降低企業融資成本，提高銀行機構服務水平，優化資源配置，支援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

由于央企、大型國企、地方骨干國企對銀行具備一定議價能力，因而取消貸款利率下限，對銀行的創利能力會有一定的影響。但銀行對于中小企業仍然具有較強議價能力，生存壓力還不會太大。對國有商業銀行而言，取消貸款利率下限以后，需要更多的發揮多種金融工具作用，為大型企業提供多元化服務。對中小銀行而言，如果大銀行把貸款利率壓得很低，其進入好的項目就會增加難度，貸款可能會轉向具有相對定價能力的中小、小微企業客戶。

開放貸款利率下限，銀行利差幅度將收窄，為搶占更多份額，可能會在存款利率開放之前頻頻開打攬儲大戰。0.7倍的貸款利率下限取消以后，大行之間可能會掀起低利率之戰進行惡性競爭，例如對一個優質客戶，完全可能出現競相壓低貸款價格。從中長期看，利率市場化將促使銀行經營模式從同質化轉向差異化。銀行之間將會加劇強弱分化。

此番取消票據貼現利率管制，改變貼現利率在再貼現利率基礎上加點確定的方式，由金融機構自主確定。實際影響“微乎其微”，不會對票據市場交易、票據貼現市場業務、銀行貼現利率的定價產生正面或負面作用。給予金融機構在票據業務中更多自主權，是為了方便企業融資，能讓更多的資金流向實體經濟。

對農村信用社貸款利率“不再設立上限”，屬于水到渠成之舉，農業銀行、農業發展銀行、農村商業銀行等機構的貸款利率上限均已放開，農村信用社改革以來內控管理水平、風險防范能力明顯增強，貸款定價行為趨于理性實際貸款利率已極少觸及上限，放開貸款利率上限后，涉農貸款利率預計不會明顯提高。

值得引起重視的是，放開金融機構貸款利率管制對地方政府發出了信號。近年來地方融資平臺的壞賬風險居高不下，且銀行公布的利潤率還未將壞賬風險考慮在內。地方政府如果繼續要求銀行以新償舊消化融資平臺的壞賬，銀行盈利能力的真實性將受到質疑，預計國有與股份制銀行將毫無懸念披露實情予以抵制，而城市商業銀行可能會出現信譽風險。融資平臺的壞賬包袱將由地方政府承擔的可能性正在增大。

央行此次松綁貸款利率管制，有利于談判力量強的主體。所謂談判力量強的主體，就是地方政府和央企國企。2013年央行貨幣政策報告顯示，截至3月全國銀行一般貸款中執行利率下浮的貸款占比僅為11.44%，比年初下降了2.72個百分點；而執行上浮利率的貸款占比則達到了64.77%，較年初上升5.03個百分點。此番貸款利率管制徹底打開，應該對貸款利率上行具有一定針對性。

放開金融機構貸款利率管制雖然取得了重大進步但是還不夠，目前存款利率上限并未放開，意味著短期對于金融機構的定價能力依然未構成挑戰。預計金融機構還不會切實下調貸款利率，真正取消貸款利率下限。

放開存款利率 將更需謹慎

放開存款利率將成為未來金融改革的看點。在利率市場化的關鍵環節——存款利率放開方面，央行并沒有邁出步伐，甚至沒有擴大金融機構存款利率的浮動區間。在央行看來，實現存款利率市場化驚險一躍的環境尚未成熟。

存款利率市場化的影響將更為深遠，作為利率市場化改革的核心，放開存款利率將會加劇金融業競爭，加速金融機構優勝劣汰。

7月17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公布了2013年度對中國第四條款磋商（Article IV）的報告，IMF建議在利率改革方面，中國下一步應當提高存款利率上限，將存款利率上浮區間擴大到30%，以與貸款利率下浮靈活性相匹配。在回應IMF的建議中，中國承諾將加快金融改革，利率放開會成為年內金融改革優先事項。央行還表示我國實施與利率市場化密切相關存款保險制度的條件已經基本具備。

但即便如此，我國對存款利率的放開仍然會更加謹慎。近年來銀行中間業務增速有所下降，經營收入中存貸款利差比重有所增加。存款利率放開將會帶來成本上升利差收窄，銀行將會面臨效益大幅下滑。在流動性偏緊和特殊考核時點，銀行為了達到貸存比要求，會不惜重金拉存款，市場利率會更加波動。如果存款成本大幅度上升，會導致銀行提高貸款利率彌補存款成本，最終傷害實體經濟。

從國際利率市場化改革經歷來看，取消存款利率管制是風險最大的階段，放開存款利率需要根據基礎條件的成熟程度，分步實施，有序推進。上世紀70年代美國放開存款利率管制，曾經出現過幾千家銀行因利潤嚴重縮水而倒閉。阿根廷、智利、烏拉圭等拉美國家也是在短時間內取消了所有利率管制，過于激進的市場化導致了改革失敗。正是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國采取了先放開貸款利率管制，再逐步擴大利率改革。此舉既可以緩解對社會經濟的沖擊，又有助于逐漸積累改革的經驗，及時彌補政策設計的缺陷。

考慮到多數利率市場化取得成功的國家，均是逐步、漸進式放開存款利率上限，我國存款利率的放開將按照“先長期后短期、先大額后小額”的思路。存款利率放開的步驟，估計是大額存款利率放開先行。2015年之后存款利率完全放開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存款利率全面放開，意味著商業銀行因經營不善將面臨倒閉。從國際實踐來看，發達國家利率市場化過程普遍伴隨著完善存款保險制度。唯有英國在實施利率自由化之前，未實行存款保險制度，結果在金融危機發生后花費了很高的成本。我國從上一輪金融改革開始，就對存款保險制度、金融機構破產法、金融市場退出等利率市場化配套機制進行了醞釀準備。為了應對存款利率放開后可能出現的市場動蕩，促進金融機構穩健經營，保護存款人利益，我國將會于存款利率放開之前推出功能完善、權責統一、運行有效的存款保險制度。

參考美、日、韓等國的經驗，預計存款利率上限放開后，市場利率將出現小幅上升，而后會呈現出系統性下降。

對股市、樓市、銀行……影響幾何

對股市：央行此舉并非意在打擊影子銀行，政策的核心就是讓銀行能夠充分競爭，將企業貸款成本降下來。只是提高貸款利率主體的議價話語權，對股市短期形成利空。政策出臺的最終目的是讓資金流入實體經濟，避免資金空轉的亂象。由于沒有開放存款利率管制，未涉及貸款上限，大部分上市公司不可能立即就能拿到低利率的貸款，對股市短期不會有沖擊性影響。放開貸款管制后，銀行將啟動差異化定價策略，客戶協商定價空間有望加大，能夠提高銀行經營效率，有利于優化金融資源配置，提高金融支持實體經濟的作用。雖然對股市發展具有一定的作用，但是不會立竿見影。畢竟上市公司都屬于實體經濟，將受惠于貸款利率的降低。在銀行股下行的帶動下，A股雖然可能短期承壓，但長期趨勢將重回上升通道。根據美、日、韓等國存款利率上限放開后市場走勢，我國股市估值短期受壓，中期將會上升。

對樓市：目前銀行實施的房貸利率基本為9折，此前提倡的8.5折的房貸利率已經名存實亡。而個人按揭貸款名義浮動利率最低是7折、最高為基準利率1.1倍。不論央行動不動房貸利率，銀行都不會把房貸利率下調至7折。政府為抑制房地產過熱，對房貸的調控仍維持在高壓態勢。在機構貸款利率管制方面，對房地產行業強調區別對待，避免外界誤以為房貸放開，造成市場反彈。

對銀行：總體對商業銀行體系影響較為輕微，雖然原有規定貸款向下浮動區間可以達到30%，但實際下浮幅度都在10%以內。貸款利率市場化改革，對商業銀行的影響將會是中長期的，更多是結構性的。短期對內地銀行業盈利結構影響有限。銀行貸款利率上行概率比較大，特別是針對中小企業。0.7倍利率下限取消以后，大行之間或許會出現一定程度惡性競爭。銀行與客戶自主協商定價的空間擴大，有利于促進銀行采取差異化的定價策略，提升服務水平，加大對企業、居民的支持力度。但結果可能是喜憂參半，雖然利于企業融資，銀行放貸，也可能引發銀行惡性競爭；企業無力償還貸款，銀行壞賬增多，引發信用危機。某國有大行浙江省分行中小企業部人士告知筆者，目前銀行綜合資金成本在4.8%左右，放開貸款利率下限后，大企業貸款利率下浮30%，銀行將面臨無利可賺。未來業務重點必然需要轉向溢價空間更大的項目，如中小企業貸款等。杭州平均中小企業貸款利率為上浮15%左右，而大型企業由于議價能力高，銀行都只能給出基準利率下浮10%的利率，貸款利率管制放寬，將倒逼銀行尤其是國有大行加快調整業務結構。

松綁銀行貸款利率，將導致銀行從以利息收入為主轉向拓展中間業務收入。作為銀行中間業務收入重要來源的銀保業務（銀行與保險合作）業務將重新步入上升通道。在銀行保險、銀行與信托、銀行與證券、銀行與私募合作業務加速擴大的過程中，如何防范業務銷售誤導和同業之間的惡性競爭，將成為金融業和監管當局面臨的重要壓力。

下一步利率改革猜想

央行2011年監管報告認為，我國應該分階段有序實施利率市場化改革，力爭十年左右基本取消本幣貸款利率下限和存款利率上限。第一階段在2011—2014年：擴大貸款利率下浮幅度，允許大額長期存款利率上浮，重啟大額可轉讓存單發行與流通；第二階段在2015—2019年：擴大貸款利率下浮幅度，允許活期存款以外的存款利率分步上浮；第三階段在2020年以后，完成利率市場化改革。利率市場化改革，凈息差逐步收窄，可能會出現貸款利率不降反升，存款、貸款利率共同提升的局面。以利率市場化國家的實踐為例，美國1980年啟動利率市場化改革，存貸款利率在1981年分別達到15.91%和18.87%的高點。

經濟艱難轉型激發改革動力，金融改革推進將激發對未來更多改革憧憬。從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實踐來看，我國央行下一步利率市場改革可能會遵循如下路線圖：首先，可能會推出無存款利率限制的大額可轉讓定期存單（NCD），并獲準在二級市場進行交易。由于存入NCD可以獲得比普通存款更高的收益，大額可轉讓定期存單比理財產品流動性更強，有助于分流部分理財產品需求。日本在1979年進行的利率市場化改革，就是從發行NCD起步的。

其次，可能會提高甚至取消期限較長的定期存款利率上限，美國實施了逐步放棄設定利率上限的《聯邦儲備系統Q條例》，目前五年期及以上期限的存款占銀行存款總額尚不足1%，放開這類存款利率的管制將是穩妥的市場化舉措。

第三，可能會簡化存款類別，允許各大銀行在定價（即確定存款利率）方面擁有更多的靈活性。目前我國設有七個存款類別，分別是活期、三個月期、六個月期、一年期、兩年期、三年期和五年期。

中國金融領域改革，無異于一次次洗禮。利率市場化僅僅是龐大工程的第一步，接下來匯率市場化、資本項目可兌換等都是改革的重點和難點所在，將在更大程度上考驗決策者與從業者的勇氣與謀略。對于身處其中的商業銀行來說，存款利率靠管制，貸款利率靠競爭的凈息差生存環境，必將被利率市場化徹底改變，對此趨勢應該是毋庸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