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國政局的嬗變與發展趨勢

■ 吳 鵬／文

2012年對世界來說無疑是一個“大

選之年”，中國、美國、俄羅斯與法國等國家都陸續進行了國會或者國家元首的選舉活動，其中一些國家的選舉已經有了結果，并對世界形勢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作為在東北亞地區具有重要地緣戰略位置的蒙古國也經歷了一場具有“易位”性質的大呼拉爾（國家議會）選舉，這次選舉以民主黨的階段性勝利而告終。隨著蒙古新聯合政府的成立，該國逐步進入了一個相對平穩的發展期，但反對黨蒙古人民黨不會輕言失敗，蒙古國未來的政局走向仍然不明朗。

選前蒙古國內各政治勢力的激烈博弈

蒙古國憲法規定，實行“有總統的議會制”、在議會選舉中獲勝政黨單獨或聯合組閣時“可自行向國家大呼拉爾提出總理人選”。2008年的大呼拉爾選舉中，人民黨贏得過半數議席、民主黨贏得約三分之一的議席，兩黨于當年組建聯合政府，現已形成民主黨與人民黨分掌總統與總理職務的政治格局（2008年以來，先后任職總理的桑吉·巴亞爾、巴特包勒德均為人民黨成員）。由于是“議會共和制”，故總理是該國最高實權人物，也就意味著該聯合政府主導權在人民黨手中。人民黨執政四年間，全球經濟、金融危機對蒙經濟產生了一定影響。但在礦產業的帶動下，蒙古國經濟依然保持著年均不低于10%的高增長勢頭，2011年GDP增長率達17.3%，成為全球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之一。四年來蒙政府實施了一系列改善民生的舉措，蒙國家公務員、教師、醫生等行業的月均工資從2008年的29萬圖格里克（約合1380元，1元人民幣約合210圖格里克）增長到2012年的63萬圖格里克（約合人民幣3000元）。人民黨競選時提出每人發放150萬圖格里克福利的承諾正通過現金和非現金方式逐步兌現。礦產資源紅利惠及民眾的目標也在落實。

然而在2012年6月28日舉行的國家大呼拉爾選舉中，蒙古國民主黨卻獲得了76個議席中的31席，以相對多數勝出，并與蒙古人民革命黨和蒙古民族民主黨組成的“正義聯盟”、公民意志綠黨組建聯合政府。這樣的結果與政治觀察家的預測大相徑庭。究其原因較為復雜。目前，蒙古國貧富分化嚴重，40%的蒙古國民眾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約200個家族控制著蒙古國銀行內98%以上的存款。民眾對政府的不滿情緒上升，對蒙古人民黨和民主黨的相互攻擊感到厭煩，各種抗議游行活動頻發，示威者要求政府下臺，并解散大呼拉爾。在這一背景下，以前總統恩赫巴亞爾為首的“第三力量”乘機在各地連續組織“蒙古人民大呼拉爾”，聲討人民黨和民主黨，并將政府現任總理、前總理、副總理、多位部長以及國家大呼拉爾主席、議員列為蒙古“15大貪腐分子”，試圖吸引選民支持，提升自身選情。

就在此時，蒙古國反腐敗局以涉嫌腐敗為由逮捕了恩赫巴亞爾。2012年8月2日，烏蘭巴托市蘇赫巴托區法院宣判，前總統、蒙古人民革命黨主席恩赫巴亞爾因70億圖格里克腐敗案被判有期徒刑四年。雖然恩赫巴亞爾經過絕食抗爭和國內外民主人士的奔走相助獲得了保外就醫的機會，但他的政治生涯因受到刑事判決的消極影響而暫時中斷。針對恩赫巴亞爾因腐敗問題被捕入獄事件，分析人士認為，這顯示了蒙古國政府試圖穩定國內政局的努力，同時也表明該國各政治力量之間的斗爭正日趨白熱化，國內不穩定因素進一步上升。然而該政治事件并未影響到蒙古民主黨“逼宮奪權”的計劃。此前的2012年7月24日，在蒙古人民黨國家大呼拉爾議員集體缺席的情況下，由蒙古民主黨主導的國家大呼拉爾舉行第一次全體會議，強行推舉該黨議員恩赫包勒德為國家大呼拉爾主席。同年8月9日晚蒙古國家大呼拉爾以72.4%的支持率通過了任命民主黨主席諾羅布·阿勒坦呼雅格為新政府總理的提案。8月20日，蒙古國家大呼拉爾再任命5名政府成員，加之此前任命的政府總理和13名政府成員，共計19人的新政府組建完畢。蒙古國新政府將原來的11個部增加到16個部，新政府提出，將大力發展蒙古國經濟，在今后八年內使每年的經濟增長率保持在14—15%。至此，蒙古國國家總統、議會主席和總理的職位全部被民主黨攬入囊中，而蒙古人民黨卻淪落為最大的反對黨。這對于執政70余年的人民黨來說可謂是其歷史上最大的挫敗。

2012年11月21日，蒙古國總統額勒貝格道爾吉在首都烏蘭巴托市一個投票站參加蒙古國地方議會選舉投票。

蒙古民主黨大呼拉爾選舉勝利的成因分析

執政的人民黨在社會經濟發展和民生改善等方面取得較大進展的背景下，民主黨獲得了此次議會選舉的相對多數席位，贏得主導下一屆政府的權力，最重要的原因是人民黨內部公開分裂所致。就在選舉前兩個多月，恩赫巴亞爾因涉嫌腐敗被捕，人革黨認為該事件有政治迫害的目的。恩赫巴亞爾的支持者人民黨特日畢希達格瓦等3名議員宣布退出該黨，加入人革黨。2011年由前總統恩赫巴亞爾成立的蒙古人民革命黨已經分流了蒙古人民黨的一部分選票，加之這次原蒙古人民黨幾名議員退出該黨加入了蒙古人民革命黨，這進一步削弱了蒙古人民黨的選民支持率。至此，上屆議會獲勝的人民黨面臨著巨大挑戰,選舉形勢向有利于民主黨的方向發展。

民主黨坐山觀虎斗的同時，采取了正確的競選策略。為爭取大選獲勝，民主黨提前進入備選狀態，同時采取了一系列與執政的蒙古人民黨抗衡的步驟。2012年1月民主黨宣布退出與人民黨組成的聯合政府，集中精力以反對黨的身份籌備選舉，把民眾對本屆政府承諾未兌現和對經濟社會發展失衡的不滿留給執政的蒙古人民黨，讓其承擔責任并導致該黨失去部分選票。之后，蒙古民主黨又在全國范圍開展反腐敗宣傳和斗爭，把矛頭主要對準蒙古人民黨，迫使執政黨逮捕了一些本黨的貪腐高官。目前，蒙古國腐敗現象頗為嚴重，民主黨側重打反貪牌也使蒙古人民黨丟分不少。

二是巧妙安排候選人，民主黨在參選的人員中盡量安排黨的領導機構成員和有才華、背景過硬的女性。民主黨把比較有把握的人選，如黨主席阿勒坦呼雅格和議會黨團主席賽汗比列格等中堅人物，安排在黨派候選人中參選，將三次連任議員的巴雅爾朝格特和包勒德等安排在民主黨占優勢的傳統選區競選。

此外，民主黨從兩年前就開始在全國21個省與330個縣及烏蘭巴托市進行“蒙古人2020”宣傳活動，提出“民主黨綱領是全體人民的綱領”的口號，努力與民眾拉近距離。新的國家大呼拉爾選舉法規定此次議會選舉首次與首都議會選舉同時進行，為此民主黨將選舉工作重點放在擁有全國一半人口的首都烏蘭巴托。民主黨派出在國內影響力較大的現任議員巴特烏勒參加首都烏蘭巴托“公民代表會議”選舉，國家大呼拉爾和首都議會的宣傳遙相呼應，相互促進。民主黨最終獲得了首都烏蘭巴托14個議席中的12個，同時也獲得首都“公民代表會議”的絕對多數席位，未來四年蒙古國總理、議長、烏蘭巴托市長等職務都將由民主黨出任，掌管蒙中央政府和首都烏蘭巴托的行政權。

蒙古國內政治生態剖析及其發展趨勢

在2012年6月舉行的蒙古國家大呼拉爾第六屆選舉中，蒙古民主黨獲得31個席位，成為微弱多數；原執政的蒙古人民黨獲得25個席位，失去了多數黨地位；由蒙古前總統恩赫巴雅爾為主席的蒙古人民革命黨—蒙古全國民主黨組成的“正義”聯盟獲得11個席位，成為蒙古議會異軍突起的第三大政治力量。由此，蒙古國家大呼拉爾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新政治格局。蒙古國家大呼拉爾三股政治勢力的政治博弈從組閣問題開始。按照蒙古法律，蒙古民主黨雖然未能獲得單獨組閣的多數席位39個，但以微弱多數的優勢獲得了組閣主導權。蒙古民主黨權衡再三，提出了和“正義”聯盟組成聯合政府的建議，獲得了該聯盟積極響應。蒙古民主黨同時還向蒙古公民意志綠黨伸出了橄欖枝，也獲得了響應。三個黨派經過談判達成一致：在未來的聯合政府中，蒙古民主黨和蒙古公民意志綠黨作為一方，占有75%的份額，“正義”聯盟獲得25%的份額。雙方為了表示誠意，還發表了政治宣言，聲稱要保證聯合政府的穩定運轉，不會中途退出聯合政府。與此同時，雙方還宣稱將共同參加2012年舉行的地方議會選舉和2013年舉行的總統選舉。

然而，蒙古政治分析人士認為，未來四年蒙古國家政治生活不會平坦，朝野各黨派之間新一輪的政治博弈才剛剛開始。表面上看，這屆聯合政府似乎解決了以前各派只為反對而反對，導致蒙古各級政府不斷扯皮、決策效率低下的問題，但在變成最穩定、最高效的一屆政府之前，又因在聯合中實現利益共享，出現了反對黨雖存、多黨合伙腐敗的問題。這被當地人認為是合伙腐敗最直觀的戲劇性場面，是蒙古的公路上，左肽車（方向盤在左）和右肽車（方向盤在右）同時亂跑。這一景象被認為是來自不同國家的進口車被不同的利益集團各自維護、彼此放行的結果。

在這次國家大呼拉爾選舉中，人民黨雖然意外失手，成為在野黨，但作為名副其實的“百年老店”，該黨基層組織發達、政治資源深厚、執政經驗豐富，擁有其他新生民主黨派無法比擬的優勢。在經歷了“民主改革”后多黨議會民主制的沖擊、90年代中期及這次失去執政地位的重大挫折之后，蒙古人民黨會變得更加成熟。就黨員數量而言，民主黨已經與人民黨不相上下。1996年，“民主聯盟”更是一舉取得大呼拉爾選舉的壓倒性勝利，顯示了民主黨的實力。但是從上一次“民主聯盟”和“祖國—民主”聯盟的執政經歷可以看出，民主黨派作為在野黨，進行街頭政治、宣傳鼓動群眾方面成效明顯，一旦上臺執政，則迅速暴露了其執政經驗嚴重不足，內部派系斗爭不斷的一面，嚴重影響了其在民眾中的威信和未來發展。在“民主聯盟”執政期間，從其上臺執政第一天起，執政聯盟內部就紛爭不斷，四年四易總理；四年中，蒙古國民經濟大幅度下滑，生產停頓、物價飛漲、貧富分化加劇、民怨沸騰。本次組建聯合政府的蒙古民主黨與公民意志綠黨及正義聯盟之間能否如約維持長期的合作關系而不重蹈“分道揚鑣”的覆轍還有待觀察。

目前，蒙古國新政府已組建完畢，并于2012年9月3日發布了《改革政府2012—2016年施政綱領》，強調聯合政府將在經濟領域實行全面改革。聯合政府的施政綱領是依據民主黨的“蒙古人”綱領、公民意志綠黨的“生活”綱領以及蒙古人民革命黨和蒙古民族民主黨組成的“正義聯盟”的“五項革命”綱領制定的。施政綱領中提出五大目標：一是使蒙古人有工作有收入，二是使蒙古人健康，三是使蒙古人有知識，四是使蒙古人有安全環境，五是使蒙古人有自由。施政綱領的主要措施包括改革稅收制度、降低貸款利率、實行外貿出口“一站式”政策、改革資本市場、降低除礦產品外的其他各種商品進口關稅的80%、取消除礦產品外其他商品的出口稅和成立蒙方占股不低于51%的采礦公司等。上述這些措施和戰略規劃雖然切合蒙古國目前社會經濟發展形勢和需求，但是否能夠順利實施還是一個問題。

蒙古國內生產總值發展速度較快，但貧富差距、普通民眾生活困苦、年輕人失業率居高不下等社會問題不會隨著人民黨的黯然出局而自然消失，它將是長期擺在蒙古新政府面前的重大課題。此次民主黨打著興利除弊的旗號走上前臺，必須在該問題上有所作為，否則仍會讓反對黨有機可乘。另外，人民黨目前仍是在大呼拉爾中擁有25個席位的第二大黨，如何在大呼拉爾以及其他各領域處理好與人民黨的關系，維護社會穩定，也是民主黨需要考慮的重要問題。

[1] 2010年11月蒙古人民革命黨恢復了建黨時的黨名（人民黨），恩赫巴亞爾等表示反對，并于2011年6月在最高法院成功注冊“蒙古人民革命黨”，自任黨主席。這標志著人民黨正式分裂。

[2] 蒙古國總選舉委員會2012年11月28日宣布，執政的民主黨擊敗反對黨蒙古人民黨贏得了本月21日舉行的地方議會選舉。在該國21個省議會的選舉中，民主黨贏得379個議席，蒙古人民黨贏得334個議席，蒙古人民革命黨贏得16個議席，剩下議席被其他政黨聯盟和獨立候選人獲得。在全國的21個省議會中，民主黨贏得了12個省議會選舉的勝利。

[3] 蒙古國新政府制定未來四年新施政綱領 ．新華網, 烏蘭巴托，9月3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