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如何革命

徐智慧

為了抗議澳大利亞政府輕視可再生能源，他曾爬上澳大利亞總理家的屋頂，強行裝上太陽能板——這次革命的結果，是當事人被警方抓了下來，并送到法院接受審判。10月25日，這位環保界的傳奇人物來到無錫，受邀在國際新能源大會發表題為“太陽能如何引起屋頂革命”的演講。

他是丹尼·肯尼迪，美國Sungevity公司總裁，暢銷書《屋頂革命》的作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是一位披著商人外衣的環境主義者。

商業可以更有power

丹尼·肯尼迪生于美國，在澳洲長大。藍眼睛，嗓音雄厚，小麥膚色，蓬松卷發下是棱角分明的方腦袋。唯一與環保主義硬漢氣質不符的，是一個人到中年的肚腩——在無錫新能源大會的演講臺上，很多公司領袖都有一個這樣的肚子，如同成功商人的標簽。

“我本質上是一個環境主義者。”在無錫市一家咖啡館的室外椅子上，丹尼·肯尼迪呷著咖啡，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講述自己的故事，“從小就是”。

丹尼在澳洲度過了童年，自幼目染自然之美。1983年，年僅12歲的丹尼便參加了著名的“塔斯馬尼亞反壩運動”，阻止政府修建水壩阻斷大河的自然流淌。此后，他以環保為職業，參加了形形色色的非營利環保機構，先后做過社區組織者、資金募集者、記者、青年志愿者，最終于1990年代早期加入綠色和平組織。

丹尼做過不少“瘋狂的事”。其中一次，在休斯敦能源會議的會場外，他和同伴爬上一個很高的架子，掛上抗議石油公司的條幅。由于擔心大風把條橫吹跑，丹尼用一只手攀住架子，另一只手抓住條幅，好讓它被更多人看見。他們被聞訊而來的警察逮捕并送到法官面前，但顯然法官也對如何處置這幾個抗議者感到棘手，3天后才“艱難”地作出處罰決定。

“反對反對反對，NONONO……沒錯，環保主義者給人的印象往往是，他們總是說不要這樣做，不要那樣做。但人們通常更愿意站在一起說YES，而不愿意站在一起說NO。”丹尼說，逐漸地，在工作中，他建立起了這樣的群體心理學認知。

曾經一度，在所羅門群島，綠色和平試圖阻止當地人對熱帶雨林的濫伐，但很快發現這是徒勞，因為伐樹是農民僅有的收入來源。于是，他們轉而嘗試另一種方法，不再僅僅是阻止，而是幫助當地人更高效地利用森林，比如將一棵樹加工成筷子賣到香港，使其商業附加值更高，并確保這種高附加值回到所羅門群島的村莊。

“商業可以更有POWER。”所羅門群島的經歷讓丹尼進一步發現了商業的價值。它不是直接對砍伐森林說“NO”，而是幫助農民建立起比野蠻砍伐更好的商業模式，這樣不僅保護了環境，而且幫助農民提高了收入，助力地方經濟發展。這個時候，丹尼發現，他所在的環保組織受到所有人的歡迎。

在能源問題上也是如此，大家都知道燒煤炭不好，會造成空氣污染，但在沒有替代方案之前，人們很難放棄煤。而現在，有了太陽能，家家戶戶都可以在屋頂上安裝太陽能以發電自給，丹尼意識到這是一個令人興奮的機會，一個正面的解決方案。

讓太陽能變得簡單

1995年，丹尼暫時離開了綠色和平，建立了一個旨在保護人們免受采礦和石油業務威脅的組織。緊接著，他開始領導美國清潔能源運動，并負責加州的太陽能計劃，提供市場支持，幫助市民了解并采用太陽能。也就是說，他從反對化石能源，轉而致力于鼓勵人們使用可再生能源。

2003年，丹尼重歸綠色和平，擔任該機構的澳大利亞區總裁。在此期間，他幫助好萊塢影星凱特·布蘭切特實施了一個項目，在悉尼歌劇院建立了清潔能源系統。數年后，凱特·布蘭切特投桃報李，資助丹尼建立了Sungevity公司。

Sungevity公司總部位于美國加州奧克蘭市，主要業務是幫助用戶在屋頂建立太陽能供電系統，提供屋頂電站的設計、安裝、修護服務。該公司最大的亮點在于其網絡服務，用戶只須端坐電腦前，在Sungevity公司網站上輸入自家房屋的準確地址，電腦軟件就會通過谷歌地圖搜索到房屋圖片，根據該住宅所處的經緯度，屋頂的傾斜度，獲得一年的發電量數據。

隨后，客戶只要和Sungevity公司客服人員電話溝通一下細節并簽訂協議，兩周之內，太陽能面板就會和專業的安裝人員同時抵達。維護亦不用操心，Sungevity公司會定期對用戶進行回訪，針對問題提出解決方案。

Sungevity公司的客戶滿意度達到82%，甚至高于蘋果公司（75%），幾乎是世界第一。最方便的是，自始至終，用戶只須安坐家中，免除了繁瑣的面對面溝通。這和網購一樣，非常符合新時代人們的行為習慣。

Sungevity公司還推出租賃業務，進一步降低了太陽能屋頂電站的初始投資門檻。安裝一個屋頂電站總金額需要1萬～2萬美元，用戶可以不必一次付清，只需以購買電費的方式分期付款，付款期限長達20年。

“用戶不僅得到了清潔能源，而且節省了電費。”丹尼說，“打個比方，如果用戶每月消費100美元電力，在安裝屋頂電站之后，每月只要付70美元，以電費的形式支付。這70美元中，有20美元給電力公司，50美元給Sungevity。”

還有一點，讓Sungevity區別于其他太陽能發電企業：太陽能面板的生產、屋頂電站的安裝、售后維修等業務，均被外包給其他公司。目前Sungevity公司只有300名員工，他們的辦公設施只有電腦和電話。

“讓太陽能變得簡單”，這是Sungevity公司的宗旨，并轉變為其競爭優勢。2012年，Sungevity公司成為美國增長最快的太陽能發電企業之一。

不過，激烈的競爭從來沒有停息，去年底，Sungevity最大的競爭對手，Solarcity公司在美國逆市上市，股價從9美元一路漲到51美元高位。在無錫，丹尼曾多次被問到如何面對競爭。

“太陽能行業是藍海，而非紅海（血海）；是馬拉松，而非百米沖刺。”他如此回答。

應受審判的是能源政策

在秋日的陽光中，丹尼·肯尼迪把印有Sungevity標志的橘色墨鏡推到腦袋頂上。“Made in China！”他大笑中指著墨鏡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說。

他說，除了墨鏡等廉價產品，中國還制造了全世界50%的太陽能面板。在丹尼看來，這是中國對世界太陽能產業的貢獻。由于中國企業率先實現了太陽能面板的量產，使其價格得以下降，在美國安裝一個屋頂光伏電站的成本已經從4萬～5萬美元降到了2萬～3萬美元。

丹尼這次來無錫，除了參加第五屆世界新能源大會外，還有馬不停蹄的一系列參觀、會晤。期間，他去蘇州參觀了一個分布式光伏企業的屋頂電站，跟眾多中國企業家交換了名片，還以私人名義拜訪了尚在泥潭中掙扎的無錫尚德。

丹尼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他希望此行能發現一些有前景的中國太陽能企業。因為Sungevity公司在美國成立了新型太陽能企業的孵化器，幫助擁有新技術或新型商業模式的年輕人創業。

他還將前往北京，與新能源商會的負責人進行商談。今年12月，新能源商會將組織一批創新型企業赴美，與Sungevity公司探討合作的可能性。

丹尼想把Sungevity公司的商業模式引入中國，因為這種商業模式具有良好的可復制性，這是Sungevity公司區別于競爭對手的法寶，他認為這種模式在中國市場有用武之地。

丹尼看好分布式光伏在中國的廣闊前景，認為這個市場潛力巨大。如果以美國為參照，在上世紀50年代，美國的光伏面板只是安裝在衛星上，而現在美國1%的電力來自太陽能電站。

不過，美國的光伏發電，如今依然受制于聯邦政府和州政府的政策。比如，加州規定，屋頂光伏電站發電量不能超過總發電量的5%，在丹尼看來，這個限制如同“毒藥”。

目前，加州的屋頂光伏電站發電量已達到總發電量的3%，根據市場趨勢看，很快就要觸頂。到2030年，包括太陽能、地熱、風力在內的清潔電力將完全滿足加州的用電需求。

美國聯邦政府對分布式光伏的稅收減免已從30%降為10%。在丹尼看來，政策變動制約了美國光伏市場的發展，因為畢竟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是當前美國經濟的一個增長點，他們擁有強大的游說力量，可以影響政府決策。

丹尼在2012年出版的《屋頂革命》一書，副標題是“屋頂光伏如何拯救經濟和地球”。作為商人，丹尼在商言商地表示，屋頂光伏可以挽救經濟，“自加州前任州長施瓦辛格促成對屋頂光伏電站的補貼政策以來，加州太陽能領域的就業人數已經超過好萊塢演員人數。”

“應該受審判的不是這些人，而是政府的能源政策。”

這句話出自澳大利亞法官之口。當年，丹尼·肯尼迪和他的團隊未經許可在總理屋頂上安裝太陽能而被捕后，法官當庭說了上面的這句話，并宣布他們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