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波
(廣州大學(xué),廣州 510006)
出行遇雨,會給行人造成諸多不便。尤其是在交通不發(fā)達的古代,中途遇雨帶來的麻煩更多。從先秦時期開始,征行遇雨就作為一種題材出現(xiàn)在文學(xué)作品中,并且呈現(xiàn)出多種樣態(tài)。蔡邕的《述行賦》是漢代行旅賦的殿軍,這篇作品的寫作契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霖雨。他在序言中寫道:“延熹二年秋,霖雨逾月。”就是這種惡劣的氣候條件下,朝廷宦官給蔡邕所在之地的陳留太守下達指令,征召蔡邕進京為他們彈琴。蔡邕在赴京途中遇雨,行至偃師,托病不前,返回之后寫下這篇賦,描寫霖雨成為作品的重要內(nèi)容。中途遇雨給人的前行造成障礙,但是,由于行旅之人所處的境遇不同,因此,對霖雨所產(chǎn)生的感觸也就存在差異。把蔡邕在《述行賦》對霖雨的描寫及心態(tài)展示與此前同類題材的作品加以對比,可以梳理出從先秦到東漢后期征行遇雨題材作品的多種樣態(tài)及發(fā)展脈絡(luò)。
蔡邕《述行賦》對于霖雨所作的描寫共三段,分置于作品的開頭和中間部分,首段如下:
余有行于京洛兮,遘淫雨之經(jīng)時。涂屯邅其蹇連兮,潦污滯而為災(zāi)。乘馬蟠而不進兮,心郁悒而憤思。聊弘慮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屬詞。[1]
這段文字帶有全文總敘的性質(zhì),交待自己前往途中而遇雨的情況,說明這篇作品創(chuàng)作的緣由。《后漢書志·五行志一》記載:“桓帝延熹二年夏,霖雨五十馀日。”[2]蔡邕應(yīng)召赴京這年的夏天,洛陽一帶連續(xù)降雨五十馀天。蔡邕是秋天前往洛陽,又遇到連綿大雨。在地面的水分已經(jīng)飽和的情況下,再次連降大雨,路途的泥濘可想而知。蔡邕這段文字對霖雨所作的描寫,主要渲染它給前行造成的障礙,在此過程中,巧妙地運用《周易》本經(jīng)與出行相關(guān)的典故。“屯邅”之語首見于《周易·屯》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李道平疏:“陽動于下,二應(yīng)艮以止之,故有屯如難進之象。二陰乘于初陽,以柔乘剛,故如邅如不行之象。”李道平見解荀爽等古注,把“屯如邅如”解釋為難進不行之象。這種解釋是本于《周易·屯·彖》而來:“《屯》,剛?cè)崾冀欢y生。”《彖》傳把《屯》卦說成是陰陽二氣始交的初春,植物破土而出尚處于艱難階段。蔡邕“屯蹇”二字描繪路途的狀況,采用的傳統(tǒng)《易》學(xué)的說法,用以突出前行的艱難。蔡邕在形容道路狀況時,又用了“蹇連”一詞,同樣出自《周易》,見于《蹇》六四:“往蹇來連。”虞翻:“蹇,難也。”李道平疏引馬融注:“連亦難也。”李氏又把這句爻辭釋為“進退兩難”。[3]這種解釋與《蹇》卦宗旨相一致。《蹇·彖》稱:“蹇,難也。”《蹇》卦名稱就是艱難之義,故爻辭選擇的是前行艱難的事象。蔡邕兩次運用《周易》的典故,都是用以突出路途的難行。文中還有“乘馬蟠而不進”之語,其中的蟠,指屈曲之狀。揚雄在《法言·問神》:“龍蟠于泥。”意謂龍在泥中盤曲而伏。“乘馬蟠而不進”,指駕車的馬屈曲身軀不肯前行。蔡邕這段文字對霖雨所作的描寫,主要強調(diào)它對前行造成的障礙,反復(fù)渲染的是行路難,路難行。這就為后面的霖雨描寫定下了基調(diào),把行路難作為一條主線而首見端緒。
《述行賦》對霖雨所作的第二段描寫如下:
尋修軌以增舉兮,邈悠悠之未央。山風(fēng)汩以飆涌兮,氣懆懆而厲涼。云郁術(shù)而四塞兮,雨濛濛而漸唐。仆夫疲而劬瘁兮,我馬虺隤以玄黃。格莽丘而稅駕兮,陰曀曀而不陽。
《述行賦》首段對霖雨及道路狀況的描寫是籠統(tǒng)的、概括的,沒有出現(xiàn)具體的細(xì)節(jié)。上面這段敘述則是細(xì)致而生動,是工筆刻劃。“尋修軌以增舉兮,邈悠悠之未央”,這兩句交待了詩人遇雨前的行為狀態(tài):正在尋找前往京城的遠(yuǎn)道,向著山的高處攀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就在向上攀登之際,遇到了一場大雨。以下四句不是專門寫雨,而是相繼對風(fēng)、氣、云、雨四種自然物作了描寫。風(fēng)在雨頭,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首先描寫的是風(fēng)。山風(fēng)猛烈,迅疾騰涌,氣候的變化來得很突然,也很強烈。山上本來就較之平地的氣溫要低,加上疾風(fēng)吹來,自然更加冷清。第二個寫的是氣,用“懆懆”加以形容。《詩經(jīng)·小雅·白華》有“念子懆懆”之語,懆懆,指劇烈地動蕩。氣之流動為風(fēng)。既然山風(fēng)猛烈,當(dāng)然空氣也在動蕩,給人帶來的是凄厲的涼意,寫的是觸覺感受。雨從云降,第三個寫的是云,濃云密布,籠罩四方,這是大雨立即到來的征兆。最后寫的是雨,云層濃重,雨也下得天地迷茫。濛濛,昏暗不清之象。蔡邕把自然現(xiàn)象依次出現(xiàn)的順序,內(nèi)化為作品的敘事脈絡(luò)。這段敘事是以登山途中為背景,在描寫霖雨到來以前和降落之際的景象時,展現(xiàn)出它對路途所產(chǎn)生的影響。“云郁術(shù)而四塞”,指云層濃厚而低垂,以至于使道路變得晦暗不清。術(shù),指道路。郁術(shù),就是使得道路被云氣籠罩而能見度很低。“雨濛濛而漸”,指大雨迷茫而把道路淋濕,滿地淤泥。唐,指的是道路,把霖雨對道路所造成影響加以渲染,與第一段霖雨描寫采用的手法基本是一致的。
大雨使山路變得泥濘濕滑,但卻還要繼續(xù)前往。接下來敘述雨中登山的艱難,選擇的是《詩經(jīng)周南·卷耳》的典故。《卷耳》第二章稱:“陟彼崔嵬,我馬虺隤。”第三章稱:“陟彼高岡,我馬玄黃。”這兩章敘述的也是乘車登山的場景,與《述行賦》的場景相似,只是沒有中途遇雨而已。蔡邕把《卷耳》這兩章加以整合,成為“我馬虺隤以玄黃”之句。《毛傳》:“虺隤,病也。”魯詩:“玄黃,病也。”虺隤、玄黃,都是駕車的馬由于過度疲勞而出現(xiàn)的病態(tài)。《卷耳》還有“我仆痡矣”之語,蔡邕所說的“仆夫疲而劬瘁”即由《卷耳》化出,意謂駕車的仆夫都累得身疲力盡。《述行賦》首段描寫霖雨,選擇的是《周易》與行路難相關(guān)的典故。第二次詳細(xì)描寫霖雨,所選的《詩經(jīng)》典故也以行路難為題。典故的選擇與作品的情境極其相契。
《述行賦》對霖雨所作的的第三次描寫如下:
玄云黯以凝結(jié)兮,集零雨之溱溱。路阻敗而無軌兮,涂濘溺而難遵。率陵阿以登降兮,赴偃師而釋勤。
首二句先寫云層的黑暗濃重,次寫降雨量的眾多。零雨,即降雨。溱溱,眾多之義。雨不停地降下,地面出現(xiàn)許多積水。第三、四兩句敘述道路狀況:道路中斷,找不到車的軌道。不僅如此,甚至達到泥濘而陷溺車輛的程度。這段文字對降雨過程采用簡略寫法,但突出了連綿降雨造成的后果,對道路破壞的程度較之上一次描寫顯得更加嚴(yán)重。在這種情況下,詩人只好從山路返回,到偃師去緩解疲勞。“率陵阿以登降”,其中的登降指的是登而降,系偏義詞組,重點在降。至此,因為霖雨而導(dǎo)致行路難的敘事,在《述行賦》中基本結(jié)束。后面雖然還有等待天明準(zhǔn)備啟程的情節(jié),但已不是敘事的重點。
《述行賦》的霖雨描寫分置三次,這是蔡邕所作的精心調(diào)遣,為的最大限度發(fā)揮霖雨描寫在作品層次結(jié)構(gòu)中所發(fā)揮的作用。
《述行賦》首次霖雨描寫置于作品的開頭,相對于后面兩次霖雨描寫,在結(jié)構(gòu)上屬于倒敘,是在整個事件已經(jīng)結(jié)束之后追敘途中遇雨一事。而后兩次的霖雨描寫,則是按時間前后依次進行,采用的是順敘方式。第二次霖雨描寫之后,蔡邕對自己的行程作了如下敘述:“操方舟而溯湍洛兮,浮清波以橫厲。”途中遇雨之后,蔡邕曾經(jīng)乘船橫渡洛水。方舟,謂船。橫厲,指橫渡。這是蔡邕此次行旅的一部分。根據(jù)《述行賦》提供的線索,蔡邕從他的家鄉(xiāng)陳留郡出發(fā),經(jīng)由今河南開封、滎陽、成皋,在那里攀登山路而遇雨。第二次描寫霖雨,其背景是成皋西部的大坂。在此之后,他渡過洛水,打算沿洛水陸路西行,前往洛陽。第三次描寫霖雨,是北渡洛水之后,再次遇到的降雨。這樣看來,《述行賦》對霖雨所作的三次描寫,采用的是總體倒敘和部分順敘相結(jié)合的方式。
《述行賦》共有三次對霖雨的描寫,與此相應(yīng),每次描寫之后都有對所經(jīng)過、或所要到達之地古今相關(guān)事件所發(fā)的感慨。第一次霖雨描寫有總括的性質(zhì),是對整個行程中遇雨事象的概述。在此之后面對歷史遺跡所發(fā)的感慨,對于古代滄桑之變也帶有總括的性質(zhì)。在大梁想起信陵君竊符救趙,哀悼無辜被殺的晉鄙,而譴責(zé)力士朱亥。在中牟想起背叛趙簡子的佛肸,還想起衛(wèi)康叔。到管城想起管蔡之亂。中間還提到曾任周成王之師的寧越。這一段行程涉及的歷史典故數(shù)量較多,時間跨度也很大,從西周初年一直到春秋后期。追高遠(yuǎn)望,又追溯到夏禹。第一次霖雨描寫后所涉及的典故,都是用以抒發(fā)作者對世道滄桑的感慨,也帶有總括的性質(zhì)。
第二次霖雨描寫之后所出現(xiàn)的歷史典故,都是和東周王朝的衰落有關(guān),選材非常集中,是“哀衰周之多故”。其中提到王子帶、王子朝兩次叛亂。這部分所抒發(fā)的感慨,把焦點集中在東周王朝,針對性已經(jīng)很具體,與霖雨描寫的細(xì)致入微形成對應(yīng)。東周王朝的衰落期,與東漢后期桓帝時的形勢多有相似,第二次霖雨描寫后抒發(fā)的歷史滄桑感,已經(jīng)進一步向現(xiàn)實逼近。
第三次霖雨描寫之后所提到的事件,都是發(fā)生在蔡邕踏上征途前不久,屬于時事性敘事,其中寫道:
皇家赫而天居兮,萬方徂而星集。貴寵煽以彌熾兮,僉守利而不戢。前車覆而未遠(yuǎn)兮,后乘驅(qū)而競及。窮變巧于臺榭兮,民露處而寢洷。消嘉榖于禽獸兮,下糠粃而無粒。弘寬裕于便辟兮,糾忠諫其骎急。懷伊呂而黜逐兮,道無因而獲入。
這是蔡邕思古之后的感今,在歷數(shù)所過之地的典故之后,蔡邕用隱晦的筆調(diào)對當(dāng)時的社會現(xiàn)實予以影射。而其中的語句可與當(dāng)時發(fā)生的一系列政治事件對應(yīng)起來。便于直觀,對比如下:

可見,蔡邕筆下的霖雨承載的更多的是他對當(dāng)時昏暗政局的憤慨,對東漢王朝前途命運的擔(dān)憂,對自身無辜卷入政治漩渦的抱怨。
從以上梳理可以看出,《述行賦》的三次霖雨描寫,對作品的結(jié)構(gòu)發(fā)揮出樞紐作用。三次霖雨描寫按照從總體到個別的順序展開,其中所抒發(fā)的世道滄桑感,也遵循著從總體到局部的排列順序。后兩次的霖雨描寫,采用的是順敘的方式,按照時間順序進行排列。后面兩大段所抒發(fā)的世道滄桑感,在這篇作品中實現(xiàn)了有機的統(tǒng)一,達到水乳交融的程度,其中三次關(guān)于霖雨的描寫發(fā)揮出統(tǒng)領(lǐng)和協(xié)調(diào)的作用。
出行遇雨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從先秦時期開始,就成為文學(xué)作品的取材對象,成為表達情感的一個渠道。
《周易》卦爻辭寫定于殷周之際,其中《睽》上九爻辭就有“往遇雨則吉”之語。通常情況下,出行遇雨是一件令人煩惱的事情,這里卻下以吉祥的斷語,與常理相悖。《睽》卦的主角是一位在外流浪的莽撞漢,作為陽剛的象征出現(xiàn)。雨、水在《周易》卦爻辭中都是陰柔的象征,上九是最高爻位,很容易出現(xiàn)“亢龍有悔”的現(xiàn)象,睽孤又是一位莽撞漢,發(fā)生亢進的可能性更大。出行遇雨,可以減緩他前行的速度,是以柔濟剛,故稱吉。虞翻稱這是“陰陽相應(yīng)”大意近之。《周易》卦爻辭不是文學(xué)作品,但具有文學(xué)性,這條爻辭可視為出行遇雨事象最初的準(zhǔn)文學(xué)顯示,不過其中沒有什么感情的表達,只有陰陽理念的寄托。
《夬》卦九三爻辭寫道:“君子夬夬,獨行遇雨,若濡,有慍,無咎。”這里出現(xiàn)的事象與《睽》上九相似,但是斷語有差異,并且道出了行路遇雨之人的感受。夬夬,決斷剛毅之象。爻辭中的主角一往無前地踏上征途,結(jié)果遇上大雨,渾身如同水洗過一樣。他感到很憤怒,但最終沒有災(zāi)患。急急前行而遇雨,對此表示憤怒是人之常情。《夬·象》稱:“夬,決也,剛決柔也。”夬指的剛強果決,而九三爻位的宗旨是:“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有厲,無咎。”這是《乾》卦作為總綱提出來的。處于九三爻位需要果敢前行,同時又要有憂患意識,不可冒進。《夬》九三爻辭表達的正是這種意義。夬夬獨行之際大雨淋身,衣服濕透,必然放慢前行速度,這正是以柔濟剛之義,雨還是作為陰柔的象征物出現(xiàn)。《周易》爻辭中男士、君子途中遇雨,顯示的是以柔濟剛之象,這已經(jīng)成為固定的模式。
《詩經(jīng)·豳風(fēng)·東山》敘述一位服役三年之后的退伍軍人返鄉(xiāng)路上所見所想,全詩四章,各章均以這四句詩開頭:“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這位退伍軍人返鄉(xiāng)路上遇雨,詩中沒有對降雨景象作具體描寫,也沒有展示返鄉(xiāng)退伍軍人對降雨的態(tài)度,以及由此引發(fā)的感觸。詩中的“零雨其濛”所發(fā)揮的是烘托氣氛的作用,使這位返鄉(xiāng)退伍軍人的情思帶有輕煙薄霧般的迷離屬性。
《詩經(jīng)·小雅·漸漸之石》共三章,末章如下:
有豕白蹢,烝涉波矣。月離于畢,俾滂沱矣。武人東征,不皇他矣。
毛《傳》:“豕,豬也。蹢,蹄也。將久雨,則豕不涉水波。畢,噣也,月離陰星則雨。”[4]這里首先展示兩種物象:白蹄豬涉水,月亮進入畢星所在天域。在古人看來,這就是大雨將至的征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東征將士仍然要按期出行,顧不得條件的惡劣。這首詩把雨中出征看作是件艱苦的事情,其中有迫不得已的情緒,也有英雄氣概,暗含對自身命運的感慨。
《楚辭·九章·涉江》是屈原流放途中的紀(jì)實,其中也有征行遇雨的片段:
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紛其無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無樂兮,幽獨處乎山中。吾不能變心而從俗兮,固將愁苦而終窮。[5]
溆浦是屈原的流放地之一,那里山高林密、幽暗多雨。從廣義上說,上面所引詩句也可以屬于征行遇雨的題材,但不是具體描寫某一場雨,而是從總體上展示那里的幽晦多雨。涉江出現(xiàn)的上述情境,與蔡邕的《述行賦》有相通之處。第一,作品主人公都是在前往他們所不愿去的地方途中遇雨,屈原是前往流放地,蔡邕是應(yīng)召被迫進京。無奈出行而又中途遇雨,必然使心情變得更壞。屈原當(dāng)時是“哀吾生之無樂,幽獨處乎山中”,他為自己遭流放的命運悲傷,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憤慨和孤獨。再看蔡邕,第一次途中遇雨,想起東周王朝衰敗期許多事件,“哀衰周之多故”、“心惻愴而懷慘”。他的心情同樣憂愁、悲傷,在感慨歷史滄桑的同時寄托著對自身命運無法把握所帶來的困擾。第二次遇雨之后,他依然是“感憂心之殷殷”,憂慮深重,以至于徹夜不眠。第二,作品主人公都顯示出峻潔的品格,高尚的節(jié)操。屈原表示:“吾不能變心以從俗兮,故將愁苦而終窮。”他要保持自己的節(jié)操,絕不趨時媚俗,寧可在山中愁苦終生。蔡邕則是在對宦官干亂朝政所造成的黑暗政局進行譴責(zé)的同時,托病拒絕前行,甘愿返回家鄉(xiāng)過隱居生活。《涉江》和《述行賦》的上述相通,帶有偶然因素,也具有必然性。中途遇雨的遭際相通是偶然巧合,而在這種特定情況下所思所想相通則具有必然性,是由他們的人格決定的。
出行途中遇雨作為早期文學(xué)取材的事象,在歷史上經(jīng)歷了一個演化過程。在《周易》爻辭中,它是以柔濟剛之象,表達的是原始哲學(xué)的理念。在《詩經(jīng)》中,或是作為背景烘托氣氛,或是把它視為行動的障礙。《九章·涉江》把霖雨和個人的悲劇命運相關(guān)聯(lián)。而蔡邕《述行賦》中的霖雨意象,則既有作者對自身境遇的感慨,又和世道滄桑、國家命運相貫通,出行而中途遇雨事象,隨著歷史的推移,它在文學(xué)作品中的承載變得愈來愈重。
[1]鄧安生.蔡邕集編年校注[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2]司馬彪,撰,劉昭,注補,后漢書志[M].北京:中華書局,1965.
[3]李道平.周易集解纂疏[M].北京:中華書局,1994.
[4]王先謙.詩三家義集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7.
[5]洪興祖.楚辭補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