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問題為中心的法律診所教學模式研究
——農村法律診所的實證研究

袁 鋼

以問題為中心的法律診所教學模式研究
——農村法律診所的實證研究

袁 鋼*

本研究是基于2009年至2011年中國政法大學農民與農村問題法律診所(以下簡稱農村法律診所)教學的全部真實教學材料，通過對農村法律診所的解剖，分析、匯總專門型法律診所的教學方式、教學內容，以期形成較為完整的教學成果或者初步的教學模式，探索法律診所教學模式的可能轉向，并使得這種模式具備一定的可復制性。

法律診所 教學模式 實證研究

一、專門型法律診所的模式轉向

面對新世紀社會發展的要求，中國法學教育日益凸顯出以下問題:現行的法學教育模式偏重于向學生傳授必要的法學原理和基于現行規范的法律知識，忽視了學生實踐能力和操作能力的培養，課堂教學亦多囿于知識的系統性而割裂文本與實際的聯系，忽略了對學生實際運用法律的能力訓練。因此無論是司法實務界，還是法學教育界，都愈發重視和加強實踐教學，并將培養學生的實踐能力和創新能力作為中國高校法學教育教學改革的主題和重心。

(一)傳統的專業型法律診所

緣于上述的問題，各法科院校陸續引入了“診所法律教育”、模擬法庭、案例研討等實踐性課程。“診所法律教育”是20世紀60年代美國法學院興起的一種法學教育方法，其形式借鑒了醫學院診所教育模式，倡導在實踐和經驗中學習法律和律師的執業技能。診所法律教育是指法學院學生在一個真實或虛擬的“法律診所”中，在有律師執業資格的教師的指導下為處于困境中的受援人提供法律咨詢，“診斷”他們的法律問題，開出“處方”，為他們提供解決法律問題的方法，并為他們提供無償的法律援助服務。

自2000年中國法學教育引入診所法律教育模式以來，歷經十余年的探索和嘗試，中國診所法律教育已經步入成熟與發展階段。目前加入中國法學會法律教育委員會診所法律教育專業委員會的高等院校已有150余所，中國診所法律教育工作者逐步開始研討中國診所法律教育的“可持續發展問題”。而過去十余年來法律診所多是以學科進行劃分的，即所謂的“專業型法律診所”，如民事法律診所、刑事法律診所、勞動法律診所、知識產權法律診所、行政法律診所、青少年犯罪法律診所。

(二)新型的專門型法律診所

法律診所被引入中國以來，專業型法律診所是其主要實施方式，但在現實開辦過程中就遇到了如下問題:

1.“被選擇”:普通當事人無法理解各種專業分類的區別，因此當事人來到專業型法律診所，就存在被法律診所選擇的問題，當事人無法在專業型法律診所獲得及時的法律幫助;

2.“被邊緣”:專業型法律診所往往由各部門法專業教師承擔教學任務，往往會被邊緣化為部門法專業課的附屬部分，完全脫離了法律診所教學的應有之義;

3.“被弱化”:專業型法律診所的教師和學生相對而言只熟悉某一領域的法律，因此面對復雜情勢，診所的效用往往會被弱化，難以提高診所學生的綜合技能和素質。

面對專業型法律診所的“三被”困境，國內不少學校逐漸開設“以問題為中心的法律診所”的專門法律診所，如社區法律診所、農民法律診所等，其不再是機械式套用傳統部門法的劃分，而是結合某組織、某群體的需求，提供全方位法律服務的法律診所，即“專門型法律診所”。例如，中國政法大學現在就開設有農村法律診所、老年人權益保護法律診所、控煙法律診所等。本項目通過對于“農村法律診所”的教學實施及其研究，從而探索專門型法律診所的教學模式。

目前，在社會資助下，國內大約有十余所高等院校開設專門針對農村的法律診所，深入基層，與法律援助相結合，為農民提供面對面的法律服務，為解決農村問題開展實地調研，正在從理論和實踐角度來提供一種法律診所教育的新模式，一種更貼近現實的法律援助新嘗試。

二、專門型法律診所的研究價值

(一)研究的理論價值

診所法律教育往往被誤解為僅僅是技能的培訓，相對于理論法學教學，沒有學術性、理論性，純粹是小打小鬧的技藝傳授。本項目研究，旨在豐富和完善診所法律教育的理論價值:

第一，深入研究診所法律教育應用理論——從單純模式引進到教學觀念引進的轉變。診所法學教育模式的引進和發展是過去十余年法學教育改革的一個重要舞臺，它作為一項改革舉措，所帶來的對于中國法學教育的反思和沖擊則遠遠超出了一個單純模式引進的意義。國外法律診所類型多樣，覆蓋面廣，在引進模式過程中，法科學生需要面對中國的現狀和國情。而面對鄉土和鄉情，我們需要重新審視的是，診所教育不僅是教學方法的引進，更是教學理念和教學內容的全面更新。

第二，重點分析診所法律教育主體理論——從傳統思維定式到互動主動學習的轉變。涉農法律診所的研究，把學生放在教學的主要地位，充分發揮了學生的主動性，把理論學習與親歷性的法律實踐密切結合在一起，并將學生的學習，變被動性的接受為主動性的實踐，變學習他人經驗為親力親為的參與式學習，變分門別類的知識傳授為綜合素質培養。專門型法律診所能發揮對于單純理論教學的彌補作用，徹底拋棄應試教育，培養學生自主學習能力和主體意識，發展學生的個性需要。專門型法律診所重視實踐法學人才培養，從根本上改變了實踐性教學依附于理論教學的傳統觀念，形成理論教學與實踐教學統籌協調的理念和氛圍。

第三，逐步豐富診所法律教育目標理論——從培養法學畢業生到塑造高素質法律職業者。中國法學教育一直在培養“法學家”和“法律工匠”中徘徊不前，目標不明確導致其陷入“兩難困境”，涉農法律診所項目的研究和實施，直接將法學教育培養與社會需求相對接，把法學院的培養目標直接定位于“培養具有高素質的法律職業者”。而根據社會及公眾對法律教育的期待，法學教育應當適合國家的政治、經濟發展需要，應圍繞著市場經濟發展的需求，健全和完善民主和法制的要求，培養應用型法律人才的要求進行。法學院要在專業教育的同時，特別注重對學生的素質教育、職業道德和職業責任教育，培養學生的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即培養德才兼備的“準法律人”。

第四，系統完善診所法律教育的規范理論。診所法律教育歷經十余年發展，正面臨診所法律教育規范化、常態化、規模化、優質化和本土化的“可持續發展”問題。診所法律教育規范發展是法學教育的必然歸宿，包括教學內容、方法和形式的規范化，教育機構和教育機制的規范化，教學資源的規范化。診所法律教育只有積極借鑒國外法律診所教育的經驗，結合中國現實規范發展，使其符合中國法學教育和法治發展的規律，才能培養高素質的法律人才。

(二)研究的應用價值

另外，診所法律教育也被認為僅是教學方面的內容，與社會倫理、社會價值的培養無關，通過本項目的研究，可以明確診所法律教育的實際應用價值:

第一，嘗試進行法律職業倫理教育——從純粹知識技能傳授到潛移默化的法律職業道德素養培養。診所法律教育通常是與法律援助相結合，為需要法律援助的弱勢群體提供法律服務，或是無償向當事人提供幫助和服務。在此過程中，診所學生會對當事人的遭遇做深入了解使其感同身受，同時也會被當事人寄予厚望。診所學生承擔著通過努力而改變案件的發展方向，甚至改變當事人命運的責任和壓力。實際上，良好的職業道德素養甚至是要比出色的法律知識技能更為重要。因此，診所法律教育在加強法學在校生對自己未來將要扮演的社會角色的認知，培養學生的法律職業道德、職業責任心和社會正義感、使命感等方面所能起到的積極作用是不容忽視的。

第二，推動診所法律教育社會價值——從單純人才培養到服務社會公益。除政府法律援助機構和律師之外，來自于高校的法律援助力量，尤其是高等法科院校的學生提供法律服務，也發揮著巨大的社會作用。正規化的法律診所的學生在指導教師指引下，不僅在教學中成長，而且在教學中服務社會，以其所學知識回饋社會，并且逐步熱心社會公益事業。

第三，計劃有序培養學生的綜合素質——從“游擊隊”到“正規軍”。目前中國法學教育是以部門法為單位進行的教學，并且圍繞某一部門法去進行理論、實踐的教學，在預設框架之內傳授略顯枯燥、抽象的知識。學生綜合素質的培養不可能僅僅由一門課程完全擔負起來。診所法律課程必須與其他法律課程一起承擔這一培養綜合素質的任務。特別是在學生能力、技術和道德方面的培養上，診所發揮著突出的作用，學生學會了如何把抽象的法律條文運用到具體的實際案件之中，學會了如何像法律人那樣思考和處理問題，提高了綜合素質。

第四，調研反映社會熱點的農民、農村問題——從旁觀者到踐行者。來自城市的大學生多聽說并熱心了解中國廣袤國土的狀況，來自農村的大學生特別想以所學去改變農村和農民。農民和農村問題法律診所的設置與運作，給學生們提供舞臺和機會，從學生視角去觀察農村社會問題，從學生角色去幫助農民解決問題。

三、專門型法律診所的研究框架

(一)研究現狀

就本項目的國內研究而言，歷史和社會多重因素造成當今中國存在諸多農民和農村問題，這是個純粹的中國問題。目前國內的農民和農村問題研究，許多是以社會學、政治學、經濟學研究視野對于農民和農村問題的全面調研和展示——從早期的以理論研究為主、以研究宏觀問題為主、以專家學者的自發研究為主，逐步發展為以應用研究、以經濟問題研究、以現實問題研究為主的微觀層次的研究，強調在社會實踐中一個個解決突出的現實問題，而且要尋求一個綜合的解決方案，促進了“三農問題”研究向著前瞻、系統的方向演化。主要研究專家有溫鐵軍、黨國英、馬懷禮等。從本土化、規范化的角度對于診所法律教育的研究則強調的是診所法律教育從理念、方法和內容的引進。主要研究專家有甄貞、王晨光、汪世榮、李傲等。目前國內關于農村法律診所的研究，鮮有著作教材、文章、報告的發表(主要有薛少峰主編:《農村法律診所教學手冊》，2010年)。中國仍是農業大國，農村和農民問題是診所法律教育最廣泛、最普遍的土壤，仍需研究和實踐。

本項目的研究是以法律診所的運作為主體，以農民和農村問題為客體，以規范和實施農村法律診所為內容，以農村法律診所機制及其法律援助機制構建和完善為目標的。所以，本項目將圍繞如何提高我國農村法律診所運行的實效這一核心問題，采取價值分析與實證分析結合的方式進行研究。

在價值分析方面，即縱向的研究方面，本項目要在進一步對法律診所教育方式和方法總結論述基礎上，確立研究的指導思想，并發掘農村法律診所精神實質和科學內涵。此外，本項目還要就國內外學者關于規范和實施農村法律診所的有代表性的理論觀點進行綜述與評析，即進一步進行與本項目研究相關成果的梳理。

在實證分析方面，即橫向的研究方面，本項目將分別從教學大綱、教學方法、教學團隊、教學評估四個方面對農村法律診所運行基本要素進行歸納和總結，目的是總結其中的經驗教訓和發展規律，特別是圍繞《土地管理法》、《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法》、《村民委員會組織法》的制定、實施和修改問題，探討建立以面向農民與農村問題的診所法律教育模式。在進行上述研究之前，本項目還要就經常涉及的相關概念、術語和用語，如實踐性教學方法、法律援助主體制度、農民與農村問題范疇等進行界定，奠定開展研究的語境基礎。

(二)研究機構

農村法律診所項目已在中國政法大學獲得橫向課題立項，是由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實踐教學教研室承擔，并與北京市昌平區司法局及城北街道司法所進行合作，立足于法律診所教育，旨在為學生創造和提供真實法律實踐平臺，提高農民法律意識，維護農民權益，提供法律幫助，推動中國農村法治化和民主化的進程。

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法律診所始建于2004年6月，是北京市司法局和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合作開設的“北京市法律志愿者援助中心”，為北京市范圍內的低保戶提供各種法律服務。2011年度參與農村法律診所指導的教師有9名，均為法學博士、兼職律師。項目合作機構包括昌平區城北街道司法所及城北街道公益法律服務中心、昌平區朝鳳村(又稱朝鳳庵村、朝鳳社區)村民委員會和朝鳳村黨支部。

項目的實施依據是《中國政法大學“法律診所”課程管理辦法》。該《辦法》主要規定:(1)“法律診所”課程為實踐性必修課，與“專業實習”屬同一課程組。“法律診所”課程學分等同于專業實習學分。(2)“法律診所”課程的主講導師要求具有中級以上職稱，具有教學、司法和律師工作經驗，能夠指導學生完成學習和辦案任務。“法律診所”課程教師工作量按每周五課時計。教師課酬按本科教學其他課程同等標準計算。(3)“法律診所”課程面向本科三年級以上學生開設。選課學生名單的確定采取學生向開課學院報名和導師篩選雙向選擇的方式，由主講導師根據課程性質、特點和要求，基于保證教學質量的目標，確定選課學生的數量和報名條件。每個專業課堂的選課人數一般不超過20人。(4)“法律診所”課程納入每學期課堂教學課程排課工作。(5)“法律診所”課程采取與專業實習相同的考核方式。參照《中國政法大學本科生專業實習管理辦法》相關條款執行。學生在法律診所學習期間，要寫至少五篇實習隨筆，隨實習報告一起存檔。“法律診所”課程指導教師在每學期課程結束時要提交指導心得或工作總結。(6)該課程按學校有關規定進行教學質量評估，對不合格者按相關規定處理。

(三)研究內容

2011年，農村法律診所共招收兩期診所學生，分別為2011年春季招收2008級學生20名、秋季招收2009級學生24名，并分成2個實習地點，8或10個實習小組，分別由8名教師進行專門指導。農村法律診所的學生通過兩輪遴選:首輪面試和自薦推薦。

農村法律診所主要由定期活動和不定期活動組成。定期活動，即以提供法律咨詢、診所課堂教學為主要活動方式。法律咨詢活動是指20名學生分為8至10個值班小組，分別前往朝鳳村法律服務站和中國政法大學昌平校區法律志愿者工作站，就有關農村和農業問題，提供免費的法律咨詢與幫助。診所教學活動從教學形式分為大班面授(Large Class)、案件研討(Case Rounds)、個別督導(Supervision)三種類型。教師運用多種診所教學方法，主要以課堂講授方式進行，主要講授法律診所入門、會見、法律文書、訴訟技巧、事實調查、法律檢索、庭辯技巧、談判、調解、非訴訟糾紛解決機制等。

教學不定期的活動包括診所主題研討、代理涉農案件和法治宣傳活動。由診所教師和學生共同發現熱點問題進行專門研討，主要針對農村土地征收、土地承包、宅基地、土地管理法、國家賠償法的修訂等問題進行專題研討，形成較為成熟的診所學習資料。

(四)研究成果

1.法律咨詢。

2011年度，校內服務站和校外服務站(朝鳳村法律服務站)共接受各類咨詢近1000件，其中涉及農民和農村問題的案件為165件，其中復制并保存完整的材料共103份。2010年度各類法律咨詢數量較2009年有較大幅度的增加。

(1)案件材料保存。

2009—2011年案件材料保存情況

(2)案件性質構成。

2009—2011年各類案件數量情況單位:件

2009—2011年各類案件比例情況

2009—2011年各類案件變動

(3)民事案件構成。

2011年民事案件中各類型所占比例

2009—2011年各類民事案件數量變化

初步分析:三年數據對比，明顯可以看出2010年普通侵權案件和勞動糾紛案件數量增加較大，可能與《侵權責任法》和《勞動合同法》的頒布實施有關;比較可喜的變化是，2011年度農村法律診所處理的土地承包糾紛的絕對數量有較大幅度增加。

(4)處理方式構成。

2009—2011年三種處理方式比例情況

初步分析:2011年與2010年的各類處理方式的比例大體持平，2009年最大的特點是代寫法律文書結案比例較高。數據警醒診所指導教師，加大對學生的指導，鼓勵學生多動筆、多思考，學會用筆思考。

另外，實際案件代理數量偏少，也與農村法律診所處理案件的來源有關。朝鳳村法律服務站的定位就是協助處理、化解社區內的矛盾糾紛，鮮有案件會進入訴訟程序。校內法律服務站的服務人群多為來自全國各地的上訪戶，案件往往積重難返。

2.其他研究成果。

2011年全年共進行法制宣傳4次，項目組前后編制、印刷、發放宣傳材料2000余份，制作橫幅2幅，展板7塊，當場咨詢案件30余件。根據教學計劃，每學期為18周課，每周5學時，包括1至2次中途校正、1次總結和1次拓展活動。項目組已經形成了專題研討和鼓勵診所學生參與社區互動，聘請基層法律服務專家結合昌平區農村特點給農村法律診所學生進行培訓。農村法律診所鼓勵診所學生特別結合法律咨詢服務中遇到的問題，獨立思考撰寫調研報告，也鼓勵診所學生及時記錄心得。2011年共形成論文42篇、隨筆210篇。

農村法律診所課堂教學依照診所教學基本規律，結合診所教學特點，利用集體備課制度，提高課堂小結質量，加強案件討論環節，增加新的教學內容，改變實習基地安排，讓診所法律教育與三農問題真正結合起來。農村法律診所發展中也遇到較難獲得穩定的訴訟案源和穩定資金支持的問題。但是作為專門型法律診所的一項嘗試，農村法律診所應該正確面對既往成績，也需及時解決暴露出來的問題和不足。抬頭是山，路在腳下，農村法律診所秉承著一顆顆溫暖、誠摯的心，將在實現公平與正義的道路上走下去。

(初審編輯 林藝芳)

Research on Teaching Model of Question-Oriented Legal Clinics:A Empirical Study of Rural Legal Clinics

Yuan Gang

This research is based on the whole real teaching materials of Legal Clinic on Problems of Farmers and Countryside of China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thereafter rural legal clinic)from 2009 to 2011.By analyzing rural legal clinic and summarize the teaching model of special types，it is expected to have complete teaching achievements and primary teaching models，to explore the possible change of the model，and to guarantee the copyability thereof.

Legal Clinic Teaching ModelEmpirical Research

*袁鋼，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副教授，碩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