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峰
(中共浙江省委黨校 社會學文化學教研部,浙江 杭州311121)
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討論通過《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要問題的決定》,首次完整地提出了“農村社區建設”概念。在這之后,農村社區建設在全國開展了各種各樣的實踐探索,形成了不同的農村社區建設模式。從不同的視角出發可以構建出不同的農村社區建設模式,筆者認為:動力源視角和目標導向視角是構建農村社區建設模式的兩個極佳視角。在本文中,筆者主要是從這兩種視角出發,對農村社區建設模式的現實選擇、影響因素及其發展方向進行探討,以期對我國農村社區建設的順利開展有所裨益。
從不同的研究視角出發可以構建出不同的農村社區建設模式。在本文中,筆者主要是從兩個視角來選擇農村社區建設模式:一個是動力源視角,根據農村社區建設推動力量的性質,將農村社區建設模式分成內生型和外生型兩種類型;另一個是發展方向視角,根據農村社區建設的目標導向,將農村社區建設模式分成現代化和城市化兩個方面。結合這兩個視角,筆者構建出了農村社區建設的四種模式,依次是外生型城市化模式、外生型現代化模式、內生型城市化模式和內生型現代化模式。下面筆者將分別進行闡述:
當前,我國大部分農村地區的社區建設模式可以歸納為“外生型城市化”模式。之所以稱為“外生型城市化”農村社區建設,是因為一方面農村社區建設是按照城市社區建設的方向進行,而不是按照現代農村社區的方向來發展的;另一方面農村的社區建設是被動的,往往是在外界因素的推動下發生的,這一外界因素主要表現為政府的推動。從長遠發展來說,農村“外生型城市化”模式下的農村社區建設是不利于農村現代化發展的,不能改變農村在國家體系中的邊緣狀況。
“外生型現代化”模式的農村社區建設在中國并不太多見,這一農村社區建設的特征是:農村社區建設是按照現代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在發展,而不是照抄照搬城市社區建設的模式;農村的社區建設是一種被動的社區建設,農村內部往往不具備推動農村社區建設的因素,其推動力量更多的是來自以政府為代表的外界因素。因為缺乏內部力量的推動,這種社區建設模式也是很難獲得成功的。
“內生型城市化”農村社區建設模式在我國也有不少的現實例子,這與當前農民城市化的發展意愿比較強烈、很多農村地區發展較快有很大的關系。這種社區建設模式具有的特征是:從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來說,農村社區是按照城市化的方向在進行,而不是按照現代化的方向來發展的,城市化的發展模式在農業、農村和農民上都有很好的體現;從農村社區建設的源動力來說,農村社區建設是一種主動的社區建設,農民積極參與到農村社區建設當中去,其城市化的動因來自農村內部力量。可以說,“城中村”的農村社區建設是“內生型城市化”農村社區建設模式的典型代表。“城中村”具備推動農村社區建設的力量,但其農村社區建設導向是城市化的。
對于“內生型現代化”農村社區建設模式,之所以稱之為“內生型現代化”,是因為農村社區建設是按照現代化的方向在發展,而不是按照城市化的方向來發展的,現代化的發展模式在農業、農村和農民上都有很好的體現;而且農村的現代化是一種主動的現代化,其現代化的動因來自農村內部力量。目前,東部沿海經濟發達地區的現代農村社區主要呈現出三個層次形態:一是以村辦企業為依托的“明星村”或“億元村”村落單位社區,比如江蘇的華西村;二是“超級村落”,主要指一些村落集體經濟特別是村落集體工業大規模發展,形成跨村落聯合的集團式經營——近乎超級村落的類型,比如浙江蕭山市政府所在地的中北部地區的一些農村社區;三是村落集鎮化或鄉鎮政府所在地小城鎮大社區,比如蘇南地區一些農村村落、鄉鎮政府在興辦和發展鄉鎮企業過程中,正在朝向鄉鎮區域性社區自治的方向發展。[1]以上三個層次形態的農村社區是“內生型現代化”農村社區建設的典型代表。這些農村社區往往是以農村的工業化為基礎的,農村工業化成為農村社區建設的內源動力,同時,這些農村地區的發展是以自身的現代化為導向的。可以說,“內生型現代化”是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所在。
農村社區建設模式的選擇受到多種因素的影響,筆者認為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農村社會制度。從農村社會制度我們可以看出國家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在強國家-弱社會關系模式下,農村的社會制度是由國家強制性規定的,在這種情況下,農村是沒有選擇余地的;在弱國家-強社會關系模式下,農村的社會制度更多的是反映出農村社區自身的要求,在這種情況下,農村的選擇余地是很大的;在強國家-強社會、弱國家-弱社會這兩種關系模式下,農村的社會制度既有強制規定的一面,也有誘致產生的一面。從社會制度來說,農村地區橫向的差異并不大,其差異主要體現在不同歷史時期農村地區的差異。在計劃經濟時期,我國處于強國家-弱社會關系模式下,農村的社會制度更多具有規定性特征。雖然從整體上來說,我國依然處于這一關系模式下,但是已經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弱國家-強社會的關系模式特征越來越明顯。
第二,政府管理。政府管理對農村社區建設模式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政府管理的理念,如果政府對農村的管理是一種控制型的管理,政府會加大對農村社區建設的行政干預力度,如果政府對農村的管理是一種自治型的管理,政府就會給農村社區建設充分的自主性;另一方面是政府的管理能力,如果政府有控制農村社區建設的想法,但是如果不具備這種能力的話也是無法干涉農村社區建設進程的。政府的管理能力可以具體表現為經濟管理能力、社會管理能力、政治管理能力和文化管理能力等方面。可以說,政府管理不僅會影響農村社區建設的源動力,也會影響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
第三,農村發展狀況。從農村社區建設的推動力量來說,當農村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較好,處于一種“內局群體”地位時,其在農村社區建設中更加具備內生型推動力量。從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來說,農村的經濟社會發展中更多地是城市化因素還是現代化因素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也就是說,當農村已有的經濟結構、社會結構和文化結構更多地表現出城市化特征的話,其農村社區建設也更有可能按照城市化的模式發展;當農村已有的經濟結構、社會結構和文化結構更多地表現出現代化特征的話,其農村社區建設也更有可能按照現代化的模式發展。可以說,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狀況不僅會影響農村社區建設的源動力,也會影響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
第四,農民意愿。農民的意愿體現了農民的理性選擇。從農村社區建設的推動力量來說,農民是農村社區建設的主要力量,農民是否能夠積極參與到農村社區建設中去決定了農村社區建設的源動力。當然,農民的這種意愿也是建立在一定的行動能力基礎上的,也就是農民的資本擁有情況。從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來說,農民能否做到“文化自覺”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也就是說,農民能夠認識到現代化才是農村正確的發展方向這一點至關重要。從現階段來說,農民的認識水準還遠沒有達到這個水平,還是以城市化作為發展的目標導向。當然,這種城市化導向的認識不僅與農民的自身因素有關,也與國家的政策導向有很大的關系。
從制度經濟學的視角來說,一種制度及其演變過程,可以用“制度變遷”的視角來進行審視。制度變遷可以分為“強制性制度變遷”和“誘致性制度變遷”兩種類型。“強制性制度變遷”是一種由政府主導、自上而下的制度變遷,而“誘致性制度變遷”則是一種由社會自身主導、自下而上的制度變遷。如果賦予國家以人格和理性,這就是國家理性對社會秩序進行的制度“設計”,從某種意義上說,現代社會中法律、政治、經濟、道德等制度,都是國家理性設計出來的,國家理性“能夠根據理性原則對社會作精心規劃,并盡可能地抑制乃至產出一切非理性的現象”。[2]從我國的現實情況來說,我國農村的大部分制度都是“強制性”的,“誘致性”的制度非常少。可以說,內生型農村社區建設模式是由“誘致性制度變遷”引發的,是自下而上的由社會主導的農村社區建設過程;而外生型的農村社區建設模式則是由“強制性制度變遷”引發的,是自上而下的由政府主導的農村社區建設過程。我國大部分農村制度是“強制性”的,其導致的結果是我國大部分的農村社區建設模式都是外生型的。從長遠來說,外生型的農村社區建設模式是不利于農村長遠發展的,內生型的農村社區建設模式才是正確的發展模式。而我國農村的大部分制度又是“強制性”的。因此,對于那些一開始缺乏內部源動力的外生型農村社區建設來說,要通過由“強制性制度變遷”向“誘致性制度變遷”轉變,來實現農村社區建設由外生型向內生型轉變。同時,我國的社會制度是城市導向的,這使得我國農村社區建設在方向上表現出明顯的城市化傾向,這對于農村的長遠發展是極為不利的,其結果必然是對農村造成破壞。可以說,農村社會制度的城市導向也是由“強制性制度”的性質決定的。因此,從這一角度來說,也必須要通過由“強制性制度變遷”向“誘致性制度變遷”轉變,來實現農村社區建設由城市化向現代化轉變。
政府管理首先存在一個管與不管的問題,一直以來,政府對農村的發展持一種控制理念,認為農村必須要在政府的完全掌控之下,如果政府對農村不加以管理,農村必然會亂,從而影響社會的穩定。政府對農村地區控制型的管理忽略了三個方面的問題:第一,隨著經濟社會的日益發展,農村對發展的需求越來越強烈,但是政府并不能很好地滿足農村的發展需求;第二,政府對農村的管理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束縛,這種束縛限制了農村地區在發展過程中主觀能動性的發揮;第三,政府對農村地區控制型的管理使得農村和政府之間形成了一種依賴關系,很多農村地區有著嚴重的“等、靠、要”思想,寄希望于政府來幫助農村實現脫貧致富。因此,在對農村的管理問題上,政府應該持一種“不管”的理念,其實“不管也是管”,讓農村地區在一定的制度框架中實現更大程度的自治。這不僅可以讓政府從紛繁復雜的農村管理事務中抽身出來,還可以進一步調動農村地區的主觀能動性,更好地發揮其在農村社區建設中的作用。在我國,一直以來,政府與農村地區之間的關系都是一種依附關系,這種關系使得政府與農村地區之間形成了一種不對等的交換關系。美國社會學家霍曼斯認為“在不對等的交換關系中,雙方對交換關系的依賴程度及從中獲得的利益是不同的,那些在交換關系中獲得利益較少的一方于是獲得了權力,而獲益較大但又無力回報的一方只能以服從對方、改變自己原有的行動作為補充性回報手段。”[3]可見,在依附關系中,對于依附的一方來說,只能服從被依附一方、改變自己原有的行動,按照被依附一方的行動準則來開展行動。可以說,在我國,政府與農村地區之間是一種依附關系,兩者在地位上是不對等的,農村地區沒有辦法跟政府進行“討價還價”。對于處于依附地位的農村地區來說,是沒有行動自由可言的,在農村社區建設中也很難發揮自己的“創造性”。可見,控制型的政府管理方式使得農村社區建設缺乏內生型推動力量,且導致農村社區建設只能按照城市化的方向來推進。因此,為了更好地推進農村社區建設,必須實現政府管理從控制型向自治型轉變,更好發揮農村的主觀能動性。
在城市化進程中,農村社會面臨的諸多困境使得農民往往處于“外局群體”地位,對整個社會的文化氛圍、價值取向、公共輿論并不具有主導作用,因此也無法觸及和影響整個社會的核心體系,他們只能處于邊緣、接受并鞏固文化表達所體現出來的權力關系,根據市民這個“內局群體”的取向而行動。可以說,農民的“外局群體”地位,從經濟維度來看,農業與工業的剪刀差依然存在,使得農民的收入水平、生活水平等都要明顯低于城市居民,對國家經濟的貢獻度也明顯要低;從社會維度上來說,農民的政治參與意愿不強,政治參與的行動也較少,對于國家政策導向的影響非常小。雖然村民自治的實施很大程度上提高了農民的政治參與熱情,但是城市化進程中很多農民離開了農村社會,使得村民自治中的民主權利并不能落到實處;從文化維度來說,當前社會的主導文化是城市文化,農村文化處于亞文化地位,沒有“話語權”。特別是隨著城市化進程的不斷推進,使得很多地方的農村文化正在逐漸消失。也正是由于農民處于“外局群體”地位,使其對農村社區建設缺乏推動力量,同時,農民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來推進農村社區建設,從而使得當前我國的大部分農村社區建設都表現為“外生型城市化”模式。因此,要想更好地推進我國農村地區的社區建設,必須要進一步提升農民的經濟資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實現其由“外局群體”向“內局群體”的轉變,讓農民在農村社區建設中發揮更大的作用。
當前,大部分農村社區建設都是一種“外生型城市化”模式,這一模式是不利于農村地區的長遠發展的,并不能真正改變農村的邊緣地位。從農村社區建設的動力源來說,內生型的農村社區建設才是長遠的,更加具有可持續性。從農村社區建設的方向來說,現代化才是農村社區建設的正確方向。在中國農村社會的現代化進程中發生了“畸變”現象,“畸變現象是指在現代化過程中出現的一些表面上與現代性因素很相似但實質上卻與現代化要求背道而馳的現象。換句話說,對于現代性因素來說,這種畸變現象具有一種‘貌合神離’的性質。”[4]在我國農村發展進程中,以城市化模式來取代現代化發展就是這種“畸變”的表現。從特定發展階段來說,“外生型城市化”是有利于農村經濟社會發展的,但是,隨著農村社會的不斷發展,“外生型城市化”的弊端也會越來越凸顯。可以說,“外生型城市化”是農村在特定階段不得已的選擇,對于農村社會來說,并沒有內生型的現代性因素可以促進農村的現代化發展,所以只能借助城市這個外力來實現“原始資本”的積累。如果說在特定發展階段選擇“外生型城市化”是正確的無奈之舉,那么在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要實現發展道路的轉變,否則,其結果將是災難性的。筆者認為,對于當前農村社區建設來說,其發展道路要實現由“外生型城市化”向“內生型現代化”的轉變,就要實現由城市化道路向現代化道路的轉變,畢竟現代化才是農村社區建設正確的發展方向,城市化只是特定階段的無奈之舉;同時要實現由外生型向內生型的轉變,只有培育內生型的現代化因素,才能真正促進農村的現代化發展。如果一味依賴于外在的現代性因素,是很難扭轉農村在現代化進程中的邊緣地位的。可以說,只有實現農村社區建設道路由“外生型城市化”向“內生型現代化”的轉變,才能真正實現農村經濟社會的進一步發展。
[1]甘信奎.新農村社區建設模式及政策推進[J].江漢論壇,2009(2):134-137.
[2]顧自安.制度與理性——對哈耶克命題的討論[C]//姚中秋.自發秩序與理性:奧地利學派研究.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8:111 157.
[3]賈春增.外國社會學史[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298.
[4]張琢,馬福云.發展社會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1:2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