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現代的視野、聽覺和心靈來審視過去——18世紀、19世紀鋼琴在21世紀的意義

文/[美] 安妮·彼特姆·阿克，薩萬娜-查爾斯頓·查普特 編譯/于 快

鋼琴的歷史已經超過了300年，時至今日，鋼琴技師和修復者，對18世紀和19世紀鋼琴的理解有多少？對于表演者、經銷商、古董收藏者或裝潢設計師用來吸引顧客注意的古董鋼琴，該怎樣看待？對于那些因為喜歡琴箱的外表，或想要與自己房子的歷史時期匹配，或繼承了家族財富而購買古董鋼琴的所有者，又應怎樣建議和幫助他們？我們能學會尊重這些鋼琴，視它們為有效的樂器，而不是古董或邁向現代鋼琴的不完美的墊腳石嗎？許多鋼琴的修復者或技師只想盡快將它們交由垃圾場處理，但這些是演奏出那個時代的音樂的樂器。如果能被視為有效的樂器，它們就可以傳遞很多音樂、音色、鋼琴構造和設計的知識。

在那個時代

對于經驗局限于20世紀晚期的技師和表演者來說，很難體會當“某一時代的鋼琴”尚新的時候，是多么受人喜歡的樂器，如何體現著那個時代的聲音。它們不是玩具或現代樂器發展歷程中失敗的嘗試；它們是優秀的樂器作品。約翰·斯泰因、納內特·斯特萊歇爾、英格涅·貝森多夫、阿爾斐俄斯·巴布科克、喬納斯·齊克林、弗雷德里克·馬圖塞克、伊格納茨·普萊耶爾、塞巴斯蒂安·艾拉德和約翰·布羅德伍德的鋼琴受到了當時的音樂家的褒獎和愛護。如果認為他們“并不知道多少”或其知識很原始，未免有些武斷且限制了大家對鋼琴及其曲庫的了解。在德爾·范德里奇版本的《鋼琴音色建構：1916年～1919年間芝加哥和紐約的鋼琴技師會議記錄》，能夠找到對于不同音色選擇的討論，一些人偏好“歐洲人對音色的看法……一種優美精致的音色，”而其他人則試圖找到一種能在巨大的禮堂內縈繞的宏大的音色。理想的音色在19世紀～20世紀改變了。正如現在這個時代，早期各類鋼琴的生產是出于許多不同的目的。一些是為了擺放在舞臺上，一些是為家庭生產的；一些價格昂貴，一些價格適中，針對收入不高的大眾市場；一些做工講究，另一些則不那么精致。每一個時代都有質量參差不齊、針對不同市場的樂器。

我們不應該把思路僅僅局限于最昂貴、最大的音樂會規模的樂器。小鋼琴、方形鋼琴、豎式小鋼琴、女性房間小巧美觀的三角鋼琴、小陳列室的三角鋼琴，都是家庭和社交場合重要的聲音。巴赫、克萊門蒂和海頓的許多作品都是用頭腦里的更小的樂器創作的，貝多芬也是如此，諸多流行的蘇格蘭和英語歌曲都是用小樂器編排的。在那個時代，舒伯特的作品極有可能是在社交場合的方形鋼琴和6個高八度音的維也納式三角鋼琴上演奏的。作曲家們了解這些樂器，他們創作的作品也充分利用了這些樂器的特點。巴赫和克萊門蒂在輕聲的早期方形鋼琴上演奏的作品令人心曠神怡，然而，如果用笨重和強有力的20世紀鋼琴來演奏的話，這些作品可能會顯得平庸、難聽。

克里斯托弗里的影響：安圖內斯鋼琴

坐落在美國南達科他州費爾馬利翁的國家音樂博物館，收藏了制造于1767年的曼紐爾·安圖內斯鋼琴。這架最初的早期鋼琴傳遞給我們許多有價值的信息。1760年～1770年，鋼琴建造師曼紐爾·安圖內斯在葡萄牙的里斯本享有盛名。他從國王約瑟夫一世那里獲得了在葡萄牙“用琴槌做撥弦古鋼琴”長達10年的專屬權。安圖內斯鋼琴看起來像傳統的葡萄牙撥弦古鋼琴，但其擊弦機幾乎等同于18世紀20年代以后的克里斯托弗里鋼琴。與許多18世紀的鋼琴不同，安圖內斯鋼琴不僅仍保留著其最原始的狀態，而且還可以演奏。琴槌上柔軟而又厚實的皮料足以讓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幾近還原地復制其原始材質。音板和擊弦機完全是最初的樣子。為了盡可能保留這件樂器的原始狀態，安圖內斯鋼琴一年僅彈奏幾次。筆者曾有幸多次在現場聽過這架鋼琴的演奏，并仔細觀察過它和它的擊弦機。

安圖內斯鋼琴幾乎完全保持了最初的樣子。其做工的每一個細節都很漂亮、結實。它的擊弦機是一件快速而又易彎曲的工藝品，顯示了高超的木匠工藝和制造工藝。其聲音的透明度類似于當時意大利和伊比利亞的撥弦古鋼琴，音色有著快速的起音和衰減，但是由于其柔軟的皮質琴槌，音色更加柔和舒緩。穿過其51個音符音域的黃銅琴弦增添了幾分尖銳，也讓人想起了意大利撥弦古鋼琴。均衡的音域和歌唱性與當時意大利和伊比利亞的音樂契合得十分完美。沒有踏板，沒有音栓或其他杠桿，但是可能有弱音踏板，因為用手就可以將整個鍵盤和擊弦機推到左邊。

在美國國家音樂博物館的網站（www.usd.edu/nmm）上有這架鋼琴演奏的兩段錄音。第一段是由艾德·帕蒙蒂耶在標有野豬（wildboar）字樣的葡萄牙古鋼琴上演奏的。第二段錄音是在安圖內斯鋼琴上演奏的，曲名為《伊比利亞鍵盤音樂的珍寶》，演奏者為蘇珊娜·斯基爾姆。這些錄音主要是索萊爾、斯卡拉蒂、鳩斯蒂尼、塞沙斯、加路比和卡瓦略等意大利和伊比利亞作曲家的選段。這些作曲家一直彈奏克里斯托弗里學派的樂器。筆者極力推薦兩張唱片《音樂舞動自然》和《令人信服》，毫不費力的快板，每個音符都清晰、獨特和敏銳。這些直率、敏銳和表達有力的鋼琴錄音表明，早期的伊比利亞和意大利音樂輕快、清晰，沒有踏板和重音，聽起來是多么自然。這臺鋼琴的一個簡短的片段可以在www.usd.edu/smm/abell1.html聽到。

18世紀晚期的維也納式鋼琴：斯泰因和沃特

一位傳奇的音樂和錄音藝術家曾說：“有了這件樂器，鋼琴就達到完美了。”2006年11月，筆者有幸將早期的一架維也納式鋼琴的復制品租給保羅·巴杜拉-斯科達用于莫扎特的音樂會。巴杜拉-斯科達對古代和現代鋼琴都彈奏得很好，而且非常熟悉它們。那次演出的上半場用了一架以1780年的斯泰因鋼琴為基礎的樂器，下半場則用的是經過修復的、20世紀50年代的斯坦威D型三角鋼琴。有趣的是，在這座800人的大廳內，很容易聽到這架小的斯泰因鋼琴復制品的聲音。

在音樂會之前的講座中，巴杜拉-斯科達描述了這兩架鋼琴的差異和它們相對的優點。他從早期古鋼琴開始，說道“有了這件樂器，鋼琴就達到完美了。”接著，他討論了為什么早期的維也納式鋼琴是完美的。首先，相比現代鋼琴，它更適合當時頗為普遍的客廳大小的空間。維也納鋼琴甜美又富有表現力，和沙龍、小宴會廳十分相稱，也能與其他較小的樂器合奏得非常美妙。即使對于鋼琴協奏曲，這些鋼琴也很理想，因為當時的管弦樂隊編制要比現在的小得多。

巴杜拉-斯科達提到了18世紀晚期維也納式鋼琴低音域美妙的音色。他將高音和中音的音域與吉他和豎琴進行了比較，認為也適合為海頓、莫扎特、貝多芬和舒伯特伴奏的左撇子樂手。最低的低音音符能發出有效的轟鳴而不吞噬其他聲音或變得混沌。他過去很好奇，為什么莫扎特會在低音部分寫出“如此難聽的和弦”，而在早期古鋼琴上彈奏它們時，和弦立刻變得清晰、富有表現力，不再混沌、難聽。他在兩架鋼琴上的示范完美地闡明了這一觀點。

巴杜拉-斯科達將現代鋼琴的優點描述為增大的音量和更長的延音，但他指出一個更長的延音在快速音階作品中不是一個優點。他朝早期古鋼琴走去，彈奏了一些音符并說：“這就是延音！”現代的三角鋼琴最初是為了作為音量傳遞的載體而設計的。確切地說，理想的音色隨著時間改變了，而且音色不同并不意味著該音色更好。他的結論是：與維也納式鋼琴輕巧、迅速、反應快和下沉較淺的擊弦機相比，在現代鋼琴上很難彈奏莫扎特或其他18世紀晚期到19世紀早期的作曲家的作品。他將演奏一架現代的黑檀木三角鋼琴比作是“在駕駛一輛看似靈車的卡車”，而彈奏早期古鋼琴則猶如“駕駛一輛漂亮的賽車。”巴杜拉-斯科達表示他也喜歡現代鋼琴，但是早期古鋼琴和現代鋼琴是截然不同的創作，一個快而輕盈，另一個強大有力。

“將古鋼琴應用于音樂會”的靈感來自斯泰因（1728年～1792年）的早期鋼琴。斯泰因是鋼琴、管風琴和擊弦古鋼琴的制造者，他創立了一個鋼琴制造師家族。他在西爾伯曼和斯帕思的作坊里進行過指導，后兩位制作師的鋼琴被巴赫和莫扎特彈奏過。

安東·沃特（1752年～1826年）是維也納最著名的鋼琴制造者之一，鼎盛時期有20名學徒為他工作。照片中的這架鋼琴，是1997年由受人推崇的現代鋼琴制造師保爾·波萊特和他當時的商業伙伴杰拉德·圖因曼，根據德國國家博物館的一架1785年的沃特鋼琴仿制的。作為18世紀晚期維也納式鋼琴的代表，它有5個八度的音域，從降F到f3，黑檀木的自然音和骨制的變化音。擊弦機的原理是德式力學擊弦機，通常被稱為維也納式擊弦機，有著各自獨立的檔托木和鹿皮包裹的琴槌。鋼琴的低音琴弦是用黃銅串起來的，而其他部分則用軟鐵。它沒有任何鋼板或支柱，除了一塊5 mm的柱狀間隔物（gapspacer，在弦軸板和肋木之間一個小的金屬支架）。這架鋼琴有一個可用膝蓋控制的杠桿來抬高上端的制音器和音栓，以操控調節器。這個調節器是一根在琴槌和弦之間移動的布條，以發出美妙的、含蓄的聲音。正如巴杜拉-斯科達所言：“有了這件樂器，鋼琴已經達到完美了?！痹S多錄音既可以在原來的沃特鋼琴上完成，也可以在現代鋼琴上完成。

以上從當代的角度對斯泰因鋼琴和沃特鋼琴進行了描述性比較，這兩種鋼琴都曾被莫扎特在表演時彈奏過。斯泰因鋼琴反應更快，音色更清楚，但是音量更為柔和。沃特鋼琴被評價為擁有更完整、更大和更沉悶的聲音。斯泰因和他的女兒納內特·斯特萊歇爾，被描述為在音色、純凈度、聲音的魅力和優雅以及觸感方面有著無法匹敵的平衡能力，這需要一雙輕盈的手和一顆敏感的心。沃特鋼琴過去（和現在）更加寬容不甚敏感的手，但和斯泰因鋼琴相比，有時也因不夠重視低音和顫音平衡而受人詬病。波萊特演奏的沃特強音鋼琴的錄音片段可以在www.polettipiano.com/Pages/pag1engpaul.html找到。

錄音資料：

[1]亞瑟·施洪德沃爾德：魔術師莫扎特，Q Discdistributor：Coda distribution,Ltd.

[2]施洪德沃爾德：奏鳴曲和小步舞曲，J.?？ǖ?，ZZT980601.

[3]約什·凡·伊莫塞爾：更多莫扎特的作品：奏鳴曲，K 545，570；柔板，K 540；海頓：第五十八號和五十九號奏鳴曲；幻想曲，環球，5019.

[4]伊莫塞爾：最后七個字。約瑟夫·海頓，古典頻道.[5]羅伯特 萊文：莫扎特：用古鋼琴演奏的鋼琴奏鳴曲，K 279，K 280 & K 281，德國和諧世界公司.

[6]DECCA公司錄制了由克里斯托弗@霍爾伍德指揮萊文和古樂學會樂團演奏的莫扎特作品/L’Oiseau-Ly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