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山間的隱者——皮祖政藝術生活漫談

○周萍

條屏寫意水墨

認識皮祖政是在尚書房茶素館喝酒與吃茶，記憶中的他，戴著一副象征上個世紀的圓圓黑框眼鏡，言談舉止間透露出一股民國舊文人氣息，好個古董啊！皮祖政是個性情中人，酒量不大，酒膽卻不小！經常幾杯酒下去，已經是“不亦樂乎”了，卻從未有過辭酒的意思。話說酒品看人品，人品識藝品！讀過皮祖政王麗作達品的人，都很詫異，如此一位個頭不大的武陵源人，卻有如此不小的氣勢！

與皮祖政交往過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正如他的藝術，從來都是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也許，彼此在藝術性情上時常聊得“得道”，而我又佩服他對藝術的追求，是那么的執著與虔誠，從而結下了誼緣。爾后，我便尊他老皮了！

一、接地氣的修行者

篆書書法

意大利人經常以“水那邊”來指河對面延展的那塊地方。在“水那邊”的人們說的是另一種方言，是另一個族姓。那邊的人飲食方式不同，吸收的空氣也不一樣。或許一條小路、一道籬笆、一棵樹足以圈起一個人美妙的想象。我想藝術也如此，能激起血液里神妙的能力。正如一個民族存在一種精神給養，一個民族也存在一種藝術精神。西人克萊爾說：“一位藝術家應該是一塊土地的兒子。”所謂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武陵源人皮正齋正是本著真性情，在書寫著他的藝術人生。關于他的“趣聞軼事”有諸多，譬如得罪過某權威機構，或者沒有把某“封疆大吏”放在眼里，又或者聲明不干某個閑職，反正他是有一出是一出。老皮有著許多與眾不同的怪異表現，當然有著許多不與世同的鮮活思想。如同中國的徐渭，西方的凡高，生前都有著奇怪的性格，坎坷的經歷，自然，他們也有著與眾不同的獨特審美。湖南人是出了名的霸蠻，霸蠻的核心特征就是“特立獨行，自強不息，雖九死而不悔”。老皮做人也好，從藝也好，那股子“異軍突起”式的較勁，正秉承了湖湘文人的蠻氣。他的文章詼諧尖酸，文風儒雅，時而云淡風輕，時而又諱莫如深。很多人第一次讀他的文章經常不知所云。了解他的人，看過卻會會心一笑。概言之，老皮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全憑性情抒寫文字。他的文章透露著他的情懷，透露著他的理想，透露著他的開張。有人說他“狂”，不知天高地厚，我卻說這是一種率真豁達。不畏權貴，不畏小人，是需要勇氣的。這種狀態對于一個優秀的藝術家而言，又是多么的難能可貴，多么的讓人望塵莫及，老皮卻在不經意間就做到了。正因為荷花能出淤泥而獨傲，老皮愛畫荷花。

我曾經問過老皮，為什么偏愛荷花，這么多人畫荷花，難以超越了。他的回答，樸實而真誠：“我老家旁邊就有一片荷塘，我是看著荷花長大的，我對荷花有感情。”老皮畫畫不是為了迎合某種需要而畫，而是畫自己有感覺的事物。有人這樣說，“過去的影子”對中國現在的藝術家不構成什么負擔，而“未來的幻想”倒時時刻刻在折磨著今天中國的藝術家。他們始終有著一種為“未來”而創作的沉重使命感，始終擔心自己跟不上“時代”。一拿起畫筆，馬上就要判斷“時代發展”的方向是什么，藝術的“主流”是什么，很少有人會問自己：“你是誰，你最想要什么？”藝術是一個多么玄妙而高深的東西，藝術又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卻又遙不可及。

老皮的荷花圖四屏收錄在小冊《桃花開了》，是他喬遷至桃花嶺后新出一本小冊。

日記系列

二、反者 道之動

在諸多刊物上，讀到老皮用文人的方式“指桑罵槐”或“據理力爭”的文辭有不少，老皮似乎是個“惹不得”的人。用他的話說：“在家閉關太久了，有人叫我出來說說話了，也好！”也許湖湘人骨子里天生就有著一股子“撥亂反正”的使命感。身為湖南省書協評論委員會主任，老皮對藝術有他獨特的觀察角度和行事作風。我想一個純粹的藝術家，無非只是想做自己。老皮如此簡單的想法，卻招來了藝術江湖各大門派的“挑戰”和“責難”，眾說紛紜，好不熱鬧！藝術也好，文學也罷，本就是一種個人情懷的釋放，所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豈不妙哉！然而，老皮這種表達方式上的不按常理出牌，便被人們劃為“反動”的一例。

反動？那還了得！其實，中華民族的最高智慧正是“反動”。

老子曰：“反者，道之動”。反者，返也。物極必反，乃世間萬事萬物演變的基本規律。藝術史上許多不同門類的演進，都是靠“反動”來實現的。比如，文藝復興，就是一種“反動”。

中國畫小品

中國畫小品擬八大山人

中國畫小品擬芥子園之一

中國畫小品擬芥子園之二

讀過老皮文字的人，都知道老皮古文功底扎實，應用古籍典故，可謂信手拈來，行文流水如同穿越千年的智者，跨越時代的障礙，既保持著古樸，又時常流露出潮流的信息。他思維跳躍，性格張揚，脾氣古怪，讀文如見其人。《資治通鑒》《古文觀止》想必他已爛熟于心，多年的潛心苦讀，這是“炒作”不出來的。而多年堅持用毛筆作美術新體日記，我見過的手稿就有滿滿幾箱子。在他的《墨相—皮祖政卷》專輯中選錄部分手稿，這也是鐵板錚錚的事實。像他這樣扎實做學問的狀態，我想當今中國也難得幾人。

說起老皮有名氣，比起當今拍賣排行榜中赫赫有名的大家，比起美院的知名教授，他可能排不上名號。當大家都在“專營”畫商到某地方或官方博物館，如何把自己給流通起來時，從批評家到某協會“主持”這樣一個完全封閉的圈子里，老皮卻樂在其中的做自己藝術探險的“狂徒”，玩自己“板凳要坐十年冷”的“炒作”！相形之下，真正做藝術的是誰，不難知曉！在這個所謂的藝術“圈子”里，不管是什么藝術產品都在加速流通，“光環”與“高帽”取代了對作品所蘊含價值的批判，流通成為價值本身。我想幾十年幾百年后，時間能證明什么樣的作品經得起世人的評判，什么樣的作品能承受滄桑變故！

三、江山易改 本性難移

相對藝術作品或文學作品而言，其價值大部分取決于它本身特征的穩固程度與接近本質的程度。在丹納看來，最穩固，最接近本質的東西，是種族的特征，因為種族這一因素深刻而持久，所以，深刻而持久的特征對于作品的價值來說至關重要。

表象可以不停新與更新，不停“現代化”，而一個民族的文化之道，文化個性，文化精神，卻是恒久不變的！這種種族的特征自然存在一定的地域性，為什么我們經常會予人以“本土”藝術家的稱號，因為他的藝術品格、藝術精神受不同地域各種條件、各種因素的滋養！

中國畫小品擬芥子園之三

中國畫小品擬芥子園之四

老皮，生長在鄉間，傾情純樸自然的生活方式，欣賞古人煮酒論英雄的豪氣，羨慕“八大山人”寄書畫露心聲的境界。無奈生在一個“爾虞我詐”名利當道的商業社會，而所謂行業潛規則，他實不敢恭維。二十一世紀的人，寫著古文體，讀著《資治通鑒》，擇桃花嶺而棲。雖比不上陶淵明的“采菊東籬悠然南山”，卻也逍遙自在！每每去他桃花開處討幾杯茶吃，都能看到新的作品。只有在一片凈土中把自己的情感都放在紙上，才能真的讓激情飛揚!老皮面對傳統充滿敬畏，這在他的作品中也有體現，有八大山人的骨風，有王憨山的樸質，更有這洞庭人的閑適。傳統不是累贅，不是枷鎖，是原動力的資源。古風不是不能創新，不是缺少自我，而是探究過去與后退而伸縮自由的最大可能性。

對于老皮這個人，對于他的藝術，評論界、藝術界眾說紛紜，褒貶不一。這就對了，能讓藝術激起千層浪，能撩動眾人心中的波瀾，起碼老皮不是個虛偽的人，是個單純而又真性情的藝術信徒。他在真實而又虔誠的追求他的藝術人生。就如七十二變的齊天大圣孫猴兒大鬧天空，然后的取經之路，雖備受責罰與不公正對待，又有誰會否認他的豐功偉績？因此，我們對于一件藝術品的評斷，應具備一種基本的審美價值標準，比如線條、形式、色彩的一種相對公正，于人也應這樣！克萊爾曾定義這種“公正”是與“自然秩序和自然美相協調”，很“古典”并不過時。那么審美價值、審美取向便應與一塊土地，一個民族的文化價值標準相連。

湖湘大地這一片水土孕育了老皮的“狂狷”，滋長了老皮的“反動”，即使世俗現實也是不可能改變老皮“桀驁不馴”的本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