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 獎

有令峻

老兔發現，來參加頒獎會的每人都發一兜兩瓶酒作為紀念。但也沒人給他們。得了個酒廠征文一、二等獎，連瓶酒也沒給。

國慶節前的一天午飯后，老兔乘長途汽車去外地辦一個事，剛到黃河大橋，接到一個電話，對方說他的一首詩獲了個C 縣一家酒廠舉辦的征文一等獎。那首詩，其實就是一首順口溜。傍晚老兔就回了家。第二天下午，老兔樂顛顛地乘上長途汽車，參加領獎會去了。一等獎的獎品是筆記本電腦。老兔這些年得過不少獎，電視機、跑步機、錄音機、數碼相機、電飯鍋都得過，收音機還得過倆，但一直沒得過筆記本電腦。他老想得個筆記本電腦，這回算是如愿以償了。

C縣離老兔所居住的城市不太遠，兩個小時之后就到了。到了之后才知道，自己不只是獲了一等獎，還是兩個一等獎的第一名。主辦方給安排住在了全縣最高級的一家三星級賓館。只是，那縣城里的空氣很難聞，可能是什么工廠排放的污濁氣體。不知當地百姓天天聞著這穢氣是怎么過的。晚上，主辦方設宴，熱情地接待老兔，還有另一位河北來的一等獎獲得者老孟、膠東來的二等獎獲得者大陳。廠長還專門請了縣文化局長、廣電局長來作陪。老兔只覺不勝榮幸。吃飯時，口出狂言：“我寫這個征文只用了一個多小時。當時就說，如果評獎比較公正的話，就該給我個一等獎。”并說，今年已得了九個獎。這三個月，得了三個酒廠的征文一等獎，而且都是第一名。這首詩，又可以朗誦，又可以譜上曲子像大鼓書一樣演唱。是押韻的，一韻到底。自我吹噓了一番。

又想，寫這種順口溜式的詩，還是20歲出頭在部隊時，寫數來寶練的本事呢。38年前，老兔寫的并與戰友合說的一個數來寶《夸小蘭》參加軍區文藝會演，就得了個創作獎，獎品是一支淡綠色的圓珠筆。那戰友幾年前就是部隊的一位將軍了。

第二天上午9時半，老兔等三人如沐春風般地前去會場參加頒獎會。先在貴賓室等候。貴賓中竟有一位40 歲左右的世界什么協會的執行主席兼秘書長。

但進了會場，老兔有點兒發懵。前邊三排，都有席簽，人已基本上都坐下了。老兔看了一番，只是沒有他們三個獲獎者的席簽。這是怎么回事？老兔和大陳找了個地方坐下，卻不見老孟。大陳說剛才看見老孟坐在后邊了。老兔想人家老孟是外省人，咱得照顧一下，就去把他叫過來，還讓他坐在了里邊。

老兔發現，有席簽的人面前都有幾頁紅的白的會議日程表，但他們三人沒有，就向一名工作人員要。工作人員過了一會兒回來，說日程表沒有了。老兔搖了搖頭。

頒獎會開始了，先發一等獎。老兔第一個上臺，老孟第二個上臺。臺下立刻圍上來一大幫錄相拍照的，咔咔咔咔，噌噌噌噌，閃光燈不住地亮起。一個省城什么協會的主席上來發獎，老兔是認識他的，就讓他先給老孟發。一個長發黑衣女孩給老兔發獎，老兔一時沒反應過來，還以為她是個工作人員。原來女孩是主辦方從京城請來的電視臺著名主持人。真是位高不在年高。老兔忙說謝謝，接過獎杯證書。從省城請來的漂亮女主持人讓二人發表獲獎感言。老兔很謙虛，示意先請老孟說。老孟是電視臺的，說話不打怵，普通話講得又不錯。女主持人又讓老兔說幾句，老兔只說了一句，喝了某某酒，能活九十九。觀眾們一起鼓掌。

發獎結束后，主辦方從省城請來的幾位男女演員表演節目。有兩個女聲獨唱，這兩個年輕女歌手長得挺漂亮，個子也不矮，唱得也不錯。還有一個快板書，一個薩克斯獨奏，一個口技，一個老生唱的京劇《智取威虎山》中的《打虎上山》。但沒安排老兔朗誦他得一等獎的那首詩。

老兔本來還想唱一段京劇《沙家浜》中的《飛兵奇襲沙家浜》的，開會前已把伴奏光盤給了音響師。老兔年輕時在部隊宣傳隊演過好多場《沙家浜》，現在還能唱原調。但一看時間已過了12 點，再想人家唱了《打虎上山》，就是壓軸子的節目了。又沒安排自己的節目，就不唱了。

縣電視臺一女一男兩個年輕記者，在貴賓室里采訪了老兔。老兔面對攝像機鏡頭講了幾句感謝祝福的話。記者女孩挺滿意。

接下來該吃飯了。一個工作人員把老兔等三人領進了一間餐室。想不到的是，過了好一陣子，主陪的位子一直空著，也沒人說開始。老兔就坐了主陪，說，好，我來主持，大家開吃！其他的男女吃飯者，多是當地的獲獎者，都在三、四十歲。

吃了一陣子，奇怪的是也沒人來敬酒，主辦方的一個人也沒來。這有點兒莫名其妙。

吃過飯，大陳說，老兔老師，咱們走吧。卻也沒人送送。

老兔發現，來參加頒獎會的每人都發一兜兩瓶酒作為紀念。但也沒人給他們。得了個酒廠征文一、二等獎，連瓶酒也沒給。

老兔回到家后，晚上打開電腦，看到有五、六個網站發布了此次頒獎會的照片和消息。他們的動作倒挺快的。但有幾個網站都是把那幾個演員演出的照片發在前邊，文字說明是“著名演員”，而把獲獎者的照片放在了后邊。這又不是專場的演唱會，怎么先突出演員呢？征文頒獎最主要的角色就是獲獎者。就像開奧運會，你不突出奧運冠軍，反而去突出宣傳開幕式中的歌手了，這不是喧賓奪主了嗎？

此外，網上還有一張照片，是在一間豪華的大餐廳里，主辦方的負責人大概還有縣里的領導人，和那幾個男女著名演員圍坐在一個大圓桌四周，場面隆重，氣氛熱烈，舉杯敬酒。估計那個世界什么協會的執行主席兼秘書長也坐在那里。

老兔又連連搖頭。就老想給主辦方打個電話，說一下你們主次顛倒了，失禮了，以后可得注意。又一想，反正電腦已經拿到手了，以后也不大可能再去那個縣了，何必惹得人家不高興呢。算啦！這么一大把歲數了，別狗咬耗子沒事找事兒了！

隔了一天，老兔收拾去C 縣的行裝時，才發現自己的一件玫瑰紅的運動服上衣不見了。放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這運動服，還是去年60歲大壽時，遠在上海的寶貝女兒給買的，右肩上還有亮閃閃的金線花。老兔穿上了，很合適，挺精神，挺高興。有時穿了出去參加聚會，還自我炫耀：奧運中國代表團。哈哈！女兒給買的。這一下丟了，老兔覺得很是不爽。

想了好一番，運動服上衣很可能是丟在領獎的那個賓館里了。可是，和大陳臨走時還回頭看了看，沒落下什么東西呀！是不是到了餐廳，吃飯時脫下來，放在了沙發上，臨走忘了拿呢？甭管是不是忘在那個賓館里了，打個電話，讓對方給找找。于是，打電話給酒廠的一位在頒獎會上管接待的銷售經理，很客氣地說“可能”是忘在賓館里了，麻煩您給問一下。又連說了三個“謝謝”。但也沒抱什么希望。

遠在上海的女兒聽媽媽說老爸丟了挺喜歡的運動服，又從網上給定了一套。

過了幾天，廠方沒有回音。老兔就覺得這運動服是回不來了。世界上許多的事情都是這樣，有得有失。你得了個電腦，丟了件運動服。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亡羊補牢，為時未晚。行了行了，別弄得那么復雜了。

但一天傍晚，老兔卻接到了酒廠銷售經理打來的電話，說運動服找到了。賓館經理已送過來幾天了。因為過國慶節，忙，沒顧得上寄，今天就用快遞給你寄過去。

意外之喜！老兔連說謝謝！謝謝！

老兔想，幸虧在臨離開C 縣時及回到家后，沒給人家提什么主次顛倒喧賓奪主以及失禮的意見。否則，也就不好意思讓人家給找運動服了。

老兔要去河北的遷安承德采訪，途中，接到快遞公司的電話，說送來了一個包裹。老兔讓他放在收發室。估計是運動服到了。

老兔回到家，去收發室取出那個包裹，撕開一角，露出了玫瑰紅的衣服。

老兔忙給C 縣酒廠的銷售經理發了個短信：經理，運動服收到，謝謝！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