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來了

●陳平

瑪麗來了

●陳平

平常這里婚宴不超過110000桌，今天竟有112200桌！我將這情況講給瑪麗聽，她聽了雙手合十朝上一舉，兩只俊美湛藍大眼朝上翻了幾下，然后再手捂胸口說了句：“上帝啊，我真的是太幸運了！”

德國婦女瑪麗邊用竹筷小心夾起盤中一只溜圓草菇，邊用流暢英語與我女兒交流。據中德兩國文化教育交流協議，作為代表團成員之一的她，這幾天由我女兒所在學校負責接待，但吃住安排我家。

柔和燈光下的瑪麗侃侃而談，內容與德國目前教育制度有關。我發現她犀利眼睛是湛藍色的，臉龐被高鼻梁襯托更顯睿智，談話姿勢也很優雅。女兒將她意思及時翻譯給我老婆，從老婆振奮的神情看出語言不通沒阻礙她們之間的職業共鳴。雖然我啥也沒聽懂，見她們嘰里呱啦很熱烈，本擔心會冷場的尷尬不復存在，于是很安逸地邊呷著啤酒邊裝模作樣頻頻點頭。

此前知道瑪麗是位素食愛好者，所以晚餐桌上除了熱氣騰騰的大米飯，其他都是新鮮蔬菜。“您吃得慣嗎？”因為她將在我家住到下周二，這幾天生活安排成為我們忙活的重點——既要讓她體驗到當今中國人豐富多彩的生活，又須充分尊重她的習慣嗜好，但對這位首來中國的女人有何具體要求，譬如口味等一無所知，于是通過女兒向她詢問。

“Very good！Very good！”不料瑪麗豎起大拇指，用調羹從瓶里勺出紅剁椒和在飯里吃得津津有味，從其真誠眼光判斷此言發自內心！

她的家住德國法蘭克福附近小鎮上。“德國人多喜清靜生活，除特殊場合外不大喜歡喧鬧：比方說，許多人雖在城里上班，但把家安在鄉村或者城市附近小鎮。這樣安排圖的是清靜！就是那些住在城里的人，也十分注意住宅周圍的無噪音，我們屬此類家庭。”瑪麗手指我家窗外認真比劃。

她說她在法蘭克福重點中學任英語老師，另外還教形態藝術及體育。“在德國，無論男女都要滿65歲才能退休！”聽她解釋我們點頭了，“我很熱愛這份工作！”她接著強調。“我丈夫是位機械博士，作為公司CEO常來中國出差。他很忙也很帥！”這位長著標準日爾曼臉型的美女說到這里，嘴巴停止咀嚼，湛藍色眼睛久久凝視手中啤酒杯，毫不掩飾對丈夫的眷戀。“半個月，只要半個月就能……”聰明的女兒馬上笑著說。

“YES！”瑪麗聽后緩過神也忍不住笑起來；“IMSOR！”還有點不好意思打個招呼，她放下竹筷拿起玻璃杯喝口茶水，接著摸摸自己肚子用句生硬的中國話說：“我飽了，飽了！”夸張滑稽的樣子讓我們看了哈哈大笑。

或許真誠所至或許飯菜很合胃口，飯后的瑪麗一直很興奮，她大大咧咧坐在沙發上，邊喝綠茶邊話語不斷，女兒將其意思及時傳遞，交流極其融洽；聽著女兒嫻熟翻譯我非常欣慰：在先真不知她英文口語竟如此流暢！

瑪麗不無感慨地說：“在我頭腦中的中國，概念基本還停留在男人戴瓜皮帽，女人裹小足，街道破破爛爛，經濟十分落后的時代！可一踏上貴國國土發現情況完全不同，尤其到你家一看我更驚呀了！”說完手指身后潔白的墻面。

此舉讓我莫名其妙，可聽她細說馬上恍然大悟。

原來，細心的她一踏進我家客廳就發現墻上掛幅書法作品，又見占房間小半面積的書櫥里，竟有許多各種外文版世界名著。“你們很有文化，家庭生活條件也不錯！”環顧地面錚亮的實木地板，柜前的飛利浦彩電，還有20層高豪華公寓大飄窗外片輝煌美景，她說。得知此書法是我的拙作她驚訝了，抬頭瞪眼對我重新上下打量，用不無崇敬的口氣對我說：“啊，您是位藝術家啊！”我解釋說這是業余愛好，她笑著豎起拇指連說：“歌德歌德！”那副日爾曼人特有的認真神情我真有點忍俊不已。

女兒向她解釋：“現在中國市民家庭基本能具備此生活條件！”瑪麗感慨地說：“沒想到中國已如此現代化！”她說其實德國人住房理念跟中國人近似，也是采取按揭購房方式：“年輕人要干到退休房款才能全部還清，法蘭克福市中心50平米左右公寓房，價格約80萬人民幣左右！”我心算下來，房價與中國中小城市竟差不多。

交談融洽，所以時間過得很快，不覺已晚上9點半了，瑪麗看看手表后認真和我們道聲晚安便一頭鉆進她臥室。因為明天是周六，所以我們對她說：“明天你可睡個懶覺，上午9點起床！”她聽后用手指做了個大大的Y字……

由于她的到來，第二天上午8點不到我們就起來忙碌早餐了。

9點準，瑪麗穿著內衣打開房門，可一見我們已在忙碌，她就手舞足蹈哇啦哇啦大嚷起來，弄得我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幸虧睡眼惺忪的女兒起來了，倆人一通嘰里呱啦后，瑪麗才走進洗手間——德國人習慣早上洗澡。

我趕緊問女兒：“剛才她干嘛？”女兒笑笑說：“不是說好9點起床嘛，你們怎么全……”我們這才真正領略日耳曼民族的嚴謹認真。

早餐后出門游覽，從她手中數碼相機忙個不停看出，西太湖美景讓瑪麗心曠神怡，尤其坐落于湖畔的花鳥園今天格外清新美麗，奇珍異卉爭芳斗艷，進去就如置身世外桃源。真要感謝經營者，今天中午這里竟有百多桌豪華婚宴，如同專為瑪麗安排一樣。

透明包廂那位漂亮女服務生對我們介紹：平常這里婚宴不超過100桌，今天竟有120桌！我將這情況講給瑪麗聽，她聽了雙手合十朝上一舉，兩只俊美湛藍大眼朝上翻了幾下，然后再手捂胸口說了句：“上帝啊，我真的是太幸運了！”

我知道，在歐洲，年輕人婚禮是在教堂里舉行的，頂多有百多名親友參加，婚禮結束回到自己家里舉辦宴會。“現在竟有這么大場面，哇噻！簡直太壯觀了！我要好好開開眼界！”說完這話，瑪麗拿起相機一陣風跑了出去。

莊嚴音樂驟響，司儀幽默詼諧侃侃而談，婚禮在既定程序下有條不紊進行，隆重繁縟的中西合璧婚禮讓人耳目一新，瑪麗看得更是目瞪口呆。

上千人筵席同時開桌，穿梭上菜情景令人暈頭轉向。見瑪麗在筵席間東躥西奔到處搶鏡：“把這情景全塞進小小數碼相機里，確是件技術與體力并舉的重活！”我深有體會地想。果然，待她氣喘吁吁回到包廂滿頭大汗坐定不久，嘴里“GOOD，GOOD！”同時迫不及待朵頤一桌子美味佳肴：“看來她胃口不錯！”大家見了喜形于色想法雷同。看她興致極高，我們決定午餐后再帶她去紅梅公園游覽。

從花鳥園出來已是下午3點多，寶馬皇冠奧迪Q7三車將我等直接開到紅梅公園。

“讓她體會中國人的休閑生活，看看咱這座城市的開放程度！”趁瑪麗目不暇接看著車窗外，女兒回頭對我說。

周末下午，紅梅公園里游客摩肩接踵。平坦的大草坪，幽靜的林蔭小道，曲徑通幽的湖邊石階，還有玫瑰園里的爭芳斗艷，紅梅閣的蒼勁華表，錯落有致木欄步行橋上的男女游客，人們臉上的友好笑容讓瑪麗沒感置身異邦，手中相機自然也沒了空閑，走著看著，瑪麗突然止步，見她欣喜回頭用手指按住嘴唇示意，我們莫名其妙，可細聽耳畔悠揚的薩克斯奏曲終于明白：原來湖畔石級上站了兩位樂器愛好者，他倆正默契地吹奏一首古老外國歌曲，周圍眾人都沉浸于如醉享受。“這是門德爾松的《仲夏夜之夢序曲》，”瑪麗不無崇敬但語調低沉地介紹。

看到瑪麗激動的神態，我頓時理解她在異國聞鄉音的心情；在先曾聽說她大兒子也是位音樂家，收養的另位拉美小伙雖性格有點孤僻，但也有音樂天賦，尤其吉他彈得很棒。“兄弟倆常在法蘭克福舉辦演奏巴赫、貝多芬、理查·施特勞斯，還有門德爾松的名曲音樂會。”說到此瑪麗毫不掩飾內心的驕傲。

德國人喜喝咖啡如同中國人喜喝茶，尤其鐘情星巴克咖啡；為滿足她愿望，晚飯后，我們來到南大街泰富樓上的星巴克專賣店。

果真，瑪麗端起這小小杯子，便迫不及待湊近鼻子反復嗅聞，像是遇到久違的朋友，從其興奮眼神看出她早按捺不住內心激動！

品嘗著香氣撲鼻的咖啡，瑪麗打開話匣子，滿腔熱忱講起巴赫、貝多芬、勃拉姆斯、韋伯，還有門德爾松、理查·施特勞斯等德國著名音樂家的生平與不朽作品。

我對她介紹了在音樂創作上影響世界樂壇的幾位中國大家：小提琴協奏曲《梁祝》作者陳鋼，二胡獨奏曲《病中吟》作者劉天華，《二泉映月》作者阿炳（華彥鈞）等等，瑪麗全神貫注傾聽著，嘴巴不時發出嘖嘖贊嘆！

見她杯子空了，我請服務員再來杯，她接過就用手夸張地比劃說：“今夜我恐要豎在床上了！”女兒聽了哈哈大笑：“她說今晚要失眠了！”

通過交流各自的燦爛文化，我們對瑪麗豐富的歷史知識刮目相看。這才明白，她到星巴克想體驗的，不僅是濃馨咖啡，更是想享受這里特有的文化氛圍。

在女兒的交流工作即將結束前，我抽空專門揮毫一氣呵成兩幅書法作品：“這是中國古代著名詩人曹植的《洛神賦》與蘇東坡的《水調歌頭》！”當我大概解釋這兩首詩意時，瑪麗瞪大眼睛興致盎然，特別弄清“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詩句的寓意后，她鄭重接過作品，我發現她眼眶里又溢滿熱淚。

幾天后瑪麗回到德國，半個月后女兒收到了她的來信：“我很喜歡你的家人，也很希望你們能來德國法蘭克福我家作客……我定要爭取再去中國你家，那里真的很美！”這才弄清她原是法蘭克福一所著名中學的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