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楠
馬 楠:中國美術學院博士研究生
云,一個體態豐滿的虛構。阿里斯托芬在劇作《云》中對云神不乏溢美之詞。云神沒有固定的形狀并脫離于限制和束縛之外。正如阿里斯托芬在其另一劇《鳥》中所構筑的云中鷓鴣國一樣,云神的居所正是烏托邦之所在。統合在云之下的元素結盟是松散的,連接方式是有機但隨意的。與呈輻射狀的太陽不同,云的狀態是彌散,它隱而不顯但又無處不在。有過飛行經驗的人一定都難以忘卻那妙不可言的云中穿行經驗——有那么一個瞬間仿佛進入一片難以名狀的虛空,這里一望無際,同時所有可見之物都逼迫在眼前,無法將目光推遠。云是一個中性的存在,一個天、人之間的介質。而“云戲劇”以并置的方式處理全部材料,仿佛地圖集,又像層層疊積的巖石,以斷層呈現高度壓縮的豐富肌理。但它同時又是可以被直接感受和領會的。它不再需要中介轉譯,而遞接方式是直接上傳,海量并置,無限下載。
錄像、手機、網絡等當代圖像生產的手段使幾乎所有人能將他們的照片、視頻、文字以一種不輸任何后觀念主義藝術作品的方式展示出來。并將他們的身體、私宅、交往像藝術品和裝置一樣進行改造和體驗。如果每個人都是藝術家,那這個論斷一定不是在判定藝術創作的技能,而是在號召開發感受力的潛能。藝術可以不必去美術館,它是一種隨時可以抽離的狀態和可以在盒子之外思考的可能,一種不止于“知”且強調“行”的狀態。藝術是在非功利層面上最強調行動力的一種知識生產,這是一種以輕松的態度處理“物”,卻又敏感嚴肅地對待主題的非功利的游戲狀態,它在約規禁忌中發明新的游戲邏輯,從心所欲不逾矩。我們都會對生活感覺倦怠和困惑,但藝術創作為我們保留一個出口,一個與過去相連又可以指向未來的通道。藝術幫助我們從歷史的巨流里打撈出被淹沒的意義:已知(known)、未知(unknown)、已見(visible)、未見(invisible)、未現(unseen),這些肌理豐富的意義之纖維便是構成我們感知世界的經緯。
一場猝不及防的遭遇。我們的身體或許因為跑步、拳擊等運動增進速度或加強力度;而為了讓身體達到平衡,我們亦可修習瑜伽讓意識感知和控制自身的每一塊肌肉和骨骼。當我們將頭腦中的所有雜念都請出去,讓意識清晰地去感受身體的細微抖動:張力、酸痛、痙攣等通常被忽略的感受便會通過神經快速通達頭腦,形成豐富的知覺力。但這種集中精神和身體對話的方式需要循序漸進的操練,正如我們應對視覺和聽覺感知物的能力也需要操練一樣。面對不熟悉的形狀,聽所未聽的節奏,身體會出于本能的感到不適應。但是我們需要克服厭煩情緒和打壓的欲望,嘗試享受這種不適感。因為對于觀眾來說,越清晰的表達,越貼近日常自我行事邏輯的內容和形式就越是容易接受,這可以說是自然反應,但毋寧稱其為大眾媒體強力塑造下的非自然反應。一個直接獲得的感受是很難產生新知的,一個還未引起共鳴的情感表達有可能造成大笑但無法制造狂喜。若想一個知識于己有關,成為深入骨髓的獲得和解放,這過程一定伴隨著困惑、不適和艱難地分泌。它會導致懷疑、反思、潰敗和崩壞,但最終是指向善且不容墮落的。蒙克提醒我們“自然不僅僅是眼睛能看到的東西,還包羅靈魂向內的關照”,藝術的理想觀眾已經由期待從藝術品中獲得審美體驗和感官愉悅轉向“反審美”,以獲得一種由不確定性觸發的心理落差達成感性的重新分配。
光是無法制造的,因此上帝說要有光,于是有了光。有光之后日便也可見,日遇遮擋遂成影,于是有了追逐影子的記時法。影子被認為是虛構、隱藏的,但我們正是通過測量光線的影子來想像時間。時間,光線—陰影—日晷—計時—感受時,與刻度時間不同,經驗中的時間是綿延的,它裹挾著氣味、色彩,攪動著某種復雜情緒撲面而來;它總是不準確的,是一個難以被坐標的事件凝結,一個刻度完整的記憶的真實性是應該被質疑的。那么,過去在哪?本雅明說“每一個尚未被此刻視為與自身休戚相關的過去的意象都有永遠消失的危險。”對每個人來說,時間就是此刻,歷史就是此刻,就是靈光乍現的命運的一瞬,是定型成琥珀的全部無常和驚奇。那么對于一個有限的生命來說,未來又在哪里,而投射未來能讓我們置換對現在的想像么?
人們之所以相信時間以及一段過去的存在只是因為我們全部的經驗都通過事件的靜止排列而成為媒介(這媒介就是創造出時間和變化的此刻)。
——朱利安·巴伯 (Julian Barbour)
一百七十年前,一艘輪船伴隨著嘹亮的汽笛聲駛入上海港,見證者不過百余人,而一個新的時代就此開啟,一座城的史詩牽動著千萬人的命運鋪陳開來。城市,一個容納市民生活的空間。上海的南北走向,一條河穿堂而過,半個世紀前一個孩童誕生于此,四百年后一片土地以此為名,徐家匯,黃浦江的西岸,太平洋的西岸!這次的時、地、戲,就從這里開始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