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行記[組詩]

張洪波

水文測量早期儀器

在走入微機測流系統之前

在走入全球衛星定位系統之前

讓我們在這里先俯下身來

向前輩鞠躬

問候我們的父親、母親

這些普通的儀器

與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

在這里休息一下

之后 講述 證實

曾經的艱苦奮斗

計算尺 水準儀

手搖計算機 平板儀……

你們辛苦了

請注意身體

三峽壩址的巖芯

在長江展覽廳

看到了三峽壩址的巖芯

就像看到了

一個生命最硬的那部分

肅然起敬

靜靜的 看不出

曾有一條大江被它擎著

它表情平凡

似乎沒有過什么壯舉

普通的樣子

卻扎扎實實

讓人感到十分親近、可靠

我一遍遍告誡自己

不能把它看成一件展品

它有血脈有骨骼有原則

有飽經風浪的體質

和君子的心

靠近它 接受它的影響

無論有怎樣的歲月打磨

都要挺得住 要堅忍

要有自己獨特的力量

北 閘

看完紀錄片《北閘紀事》

1952年氣吞江河的荊江會戰

那夜以繼日的泥水

淹沒了所有的想象

我們回到了歷史中的84天

回到了當年的現場

回到了高挽褲腿的父親身旁

心情難以平靜

走出會議室

院子里的銀杏樹和四季桂花

正悄悄而美妙地成長

那么祥和 安逸

江漢平原 洞庭湖平原

陽光燦爛 五月鮮花

北閘 長江永遠的典故

在田野上聳立著

就像一句定心的話

堅固如鋼筋混凝土

說了算數

丹江口水利樞紐

你的名氣大得很

丹江口水利樞紐

防洪 發電 灌溉 航運 養殖

你的綜合效益世人羨慕

你還要把三千里漢江拉長

拉成一條被稱作中線的河流

南水北調

1983年 1998年 2010年

那些洪峰被成功收攬

被馴服成有節制的流量

攔蓄 錯峰 調節……

讓大水按調度行為

了不起的水利樞紐

中國治水人的博大胸懷

丹江口電站的機組日夜運行

電網里流動的豈只是力量和金錢

灌區里的莊稼迎風微笑

幸福的五谷不再怕旱澇

航道上來往的船只

穩健 安全 風度翩翩

眾多的庫汊 魚群謎一樣暢游

即使是一捧小小的魚卵

仿佛有無數春光在回返

我們乘水源號進入庫區

漢江 你的方言真有味道

在三峽中華鱘研究所

中華鱘 長江魚王

請接受我的拜訪

哪怕是最小的那一尾

也絲毫不減王者氣色

這是長江的精神遺傳

王 你真實的威武

是從一億四千萬年前開始的

從一枚小小的卵開始

至今無與倫比

我知道你是生命的奇跡

從我的祖先開始

就一直在向你學習——

堅定方向

執著頑強

王 我來自松遼平原的一條支流

謹獻上藏在內心多年的哈達

祝你吉祥

站在三峽大壩的下面

這舉世聞名的巨大建筑

真正的氣吞山河

我不敢上去

恐高

我是一個不適合站在高處的人

站在它的下面

我渺小成張洪波

渺小成一首很小很小的

抒情詩

在一張照片里

看得更清晰

雄偉的三峽大壩

它的下面

有一個沙粒似的小小人像

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