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師的堅守

戎鈺 鄭凌云 黃秀娟

“你們走吧，我不走。”

2009年，當恩施州建始縣龍坪鄉柳林荒小學因生源銳減改為教學點時，年過五旬的王永祝執著地說出了這7個字，成為唯一留下來的老師。柳林荒教學點“一腳踏三鄉”，位于龍坪鄉、高坪鎮和茅田鄉的交界處，海拔1600多米，是“5月仍需穿棉襖，半年都要偎火爐”的高寒地區，距建始縣城近2小時車程。

王永祝36年的教師生涯，有23年在此地度過。過去4年，他更是一個人守在這個教學點，不可思議地“攢”了29個學生。

老師們都走了，王永祝就一人教所有科目；班上多是留守兒童，動輒家住10公里外，他就游說妻子兼任保姆和廚師，讓娃娃們住讀；學校一帶水源枯竭，他就提著扁擔下山挑了7年水……

無數次調離機會都被他放棄，一年無暇下一次山，這種堅持，是否過于執拗，甚至近乎自虐？王永祝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想不出什么大道理，我就是喜歡當老師。”

山里的孩子也要“學得開心”

王永祝的荷包里永遠都裝著衛生紙，因為除了教學，他還要時刻準備著，給才三四歲的學生擦鼻涕、揩屁股。

對于自己麾下“小班8人、中班8人、學前班9人、二年級4人，年齡跨度從3歲到9歲”的學生配置，王永祝挺驕傲：因計生政策，當地適齡學童越來越少，能招到29個學生，難度可想而知。而對這寶貴的29個生源，王永祝也用底氣十足的姿態證明：哪怕教學點只有他一個老師，教出來的學生也不會差。

5月30日上午，當記者抵達既無院墻、也無招牌的柳林荒教學點時，王老師的“六一大計”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從5月27日至5月31日，朗誦、英文、繪畫、籃球、唱歌等比賽次第進行，仿若素質教育驗收會。

而讓記者吃驚的是，在這個被群山環繞、簡陋得有些寒酸的鄉村教學點里，一個7歲的孩子居然背出了100多個英文單詞，簡單的英文歌也能張口就唱；十分鐘的午間操，小家伙們把《江南Style》跳得像模像樣；看到記者采訪，孩子們毫不怯場，一個個舉著小手要求發言。

從1977年就開始在龍坪鄉當老師的王永祝，太清楚“教育”該是個什么樣了，他之所以入了教師這一行，理由就是“大家都覺得我是這塊料”。“雖然我們這里偏僻、條件差，但人家家長把孩子送過來，我們得教好。光教學習不行，還得調教脾氣，教他們做人的道理。”王永祝說，常有家長跟他說“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可他覺得，學得快樂，遠比學得多重要，“孩子們喜歡做活動，我就把兒童節這一周都拿來做活動，讓他們玩個夠。”

秉持著“歡樂教學”理念，盡管學校只剩他一個老師，王永祝仍堅持把科目開足，美術、體育、音樂、英語、手工、品德……一科都不能少，“全能老師”的稱呼由此而來。

可“歡樂教學”真能在山里“開花結果”嗎？

龍坪鄉中心學校校長李學武解答了記者的疑問：“他教出來的學生，之后再去完小讀高年級，成績都名列前茅。”村民唐良珍也驕傲地告訴記者，女兒在柳林荒教學點上了4年學，轉到完小讀三年級時，成績全班第一。“王老師不僅教孩子讀書，還教他們規矩。我閨女回家總是寫完作業再玩，看到垃圾就扔到垃圾桶，這都是王老師教的好習慣。閨女常常問我：‘能不能讓王老師把年級開齊啊？我想回來上學。”

我走了，娃娃們怎么辦

5歲的段禮杰長著可愛的蘋果臉，記者采訪時，他一直依偎在王老師身邊。他的同學嘰嘰喳喳地告訴記者，段禮杰去年入校住讀，因為想家人，天天哭不停，王老師就把他當孫子哄，晚上還帶著一起睡覺，現在終于不哭了，但變成了王老師的“影子”，走哪兒跟哪兒。

這樣的“影子”，不止段禮杰一個。課間休息時，不少孩子都直呼王永祝“爺爺”而非老師，感情色彩可見一斑。

這樣的感情，是王永祝用無數個“晨起幫洗漱，睡前掖被子”的照顧換來的。

因為學生年齡偏小，且多為留守兒童，無人接送，王永祝就在校舍二樓擺放了十張床鋪，供19名學生住讀。在他的游說下，妻子楊芝榮多年前拋下家里的十畝田，來此兼任大廚和保姆。

過去4年，王永祝夫婦都是如此度過：早上6點，夫妻倆一個負責做早餐，一個幫孩子們洗漱；飯后升國旗，上課；王老師講課時，妻子在廚房準備31個人的午飯，開飯時，兩人還要幫孩子們分菜、添湯；下午3點，第6節課下課，走讀的孩子回家，住讀的孩子在操場上玩耍，楊芝榮忙活晚餐，王老師則要確保孩子們別跑遠；直到晚上8點多，給孩子們洗漱好送上床，王老師才迎來自己的時刻：到校舍隔壁的村委會辦公室里備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大山里的日子本就漫長，如此高強度的生活，一個56歲的老人為何留戀不棄？

王永祝說：“累是肯定累，但我舍不得離開學生，我看到他們就高興。遇到再煩心的事，他們拉著我的手到處跑，一下子我也開心了。”

當地交通不便，如果柳林荒教學點被撤了，這些孩子們就要去幾十里外的小學讀書，經濟壓力大不說，很多低齡的孩子可能就沒學上了。面對這種局面，王永祝說：“我必須得堅持啊！”

如果他不堅持呢？

建始縣教育局副局長曾傳艷告訴記者，柳林荒教學點曾多次招聘老師，始終無人報名，“都知道那里條件艱苦，年輕人不愿意去，年紀大的身體受不了，還真虧了王老師能堅持下來”。

（摘自2013年6月14日《楚天都市報》）

■責編：袁海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