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佳人：《百美圖》二題

阿 君 黃春安

阿君，菲華南瀛詩社理事。

黃春安，菲中友好協(xié)會理事長。已出版詩文集多部。

卓文君

一

或初昕靄靄，或殘月憂憂……

一曲《鳳求凰》依然伴著流泉潺潺，伴著輕云冉冉；一曲《鳳求凰》依然穿越蜀山峰巒，穿越歷史的朗月清風，暗雨濃煙——

“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游遨四海求其凰……”

于是，仿佛看見四川臨邛富商卓王孫廳堂，美艷的卓文君與家人，正欣賞司馬相如那純熟靈動的手指，駕馭《綠漪》名琴。琴聲，時而激越如濤擊礁，時而凄怨似杜鵑夜泣……

于是，仿佛聽出司馬相如雖然懷才不遇，此時此際有意借琴音傾訴心曲。令十七而寡，為人熱烈風流的卓文君，勾起心間情愛縷縷。于是，從此心悅長卿（相如字）才藝帥氣，不顧卓王孫之決絕，文君遂偕相如趁夜私奔……

二

或冬樹槁槁，或春雨淅淅……

一首《白頭吟》依舊纏繞竹林幽幽，纏繞曉嵐綿綿；一首《白頭吟》即使隨著歲月迢迢，依舊鐫刻一代代人們心坎峭崖——

“皚如山間雪，皎若云中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于是，仿佛看見司馬相如文采如虹，文君美艷如荷盛開。伉儷典車騎當壚賣酒，相偎廝守白頭興怨。看相如身穿犢鼻!，與奴婢雜作滌器于市。文君當壚兜攬生意和藹可親……

于是，仿佛看見相如將聘茂陵人之女為妾，文君憤然作《白頭吟》以自絕，相如愧而乃止。日后文君又迸發(fā)《訣別書》，字字蝕虧玉璞，句句凝成琥珀：“……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三

或長風颯颯，或波濤沸沸……

相如獻《子虛賦》，長安漢宮如逢佳節(jié)；《子虛賦》長官小吏爭誦朗朗，黃河滔滔歡騰嬉嬉。愛情佳話熠熠生輝，文章哲理恒久長天——

“……秋田乎青丘，彷徨乎海外，吞若云夢者八九，于其胸中曾不蒂芥……”

于是，仿佛看見漢武帝下旨，相如拜為中郎將。壯志才華獲酬報，相如文君愛情更堅篤。此時當壚更熱鬧，伉儷情意流水長天……

于是，仿佛看見卓王孫惻惻悔意。趁元霄彩燈猜謎之際，卓王孫毅然獻金相認……

蔡文姬

一

落日昏昏，沙丘漠漠。

駝隊踽踽前行，那是文姬歸漢的隊伍，從南匈奴匆匆啟程……

駝峰不停晃動，文姬又一次親吻歸漢的駝峰，它是那么親熱溫馨，仿佛久違的大漢江山在她足下，在她的心胸……

駝峰晃動于沙丘，駝峰晃動于歷史的天空。文姬駝峰晃動中，不時回首那廣袤草原，企盼從視線中重現(xiàn)居住的帳篷；企盼帳篷外，重現(xiàn)兒女躍馬矯捷身影……

日出炎炎，胡楊萎萎。

駝鈴叮當，駝峰依舊晃動。文姬不時扭住疆繩，又泣啜地輕輕呼喚，呼喚兒女的乳名。呼聲近乎撕心裂肺，胡楊聽了逼出同情淚串；呼聲顫抖著，久久回蕩一個又一沙丘……

駝峰不停晃動，文姬時而望長空蒼鷹；時而扭韁噙淚幾經(jīng)回首，胡笳絕調(diào)滾滾奔襲心坎。那一拍拍悲恨交織，那一拍拍伴著駝鈴遺失沙丘——

“日暮風悲兮邊聲四起，不知愁心兮說向誰是……草盡水竭兮羊馬皆徙。七拍流恨兮惡居于此。”

二

駝鈴聲聲，胡笳凄凄。

蒼鷹默默低翔，追隨文姬歸漢駝隊，從一個沙丘低翔另一個沙丘……

文姬歸心如箭，情感起伏跌宕。駝峰晃動，預(yù)示沙丘羈旅的辛累；文姬歸心如箭，日夜兼程不息。又是曉晨，霞光四射赤赤沙丘，一天炙熱的征程又開始……

長天渺渺，煙霧蒙蒙。

文姬歸心如箭，抓起腰間犀角飲水長嘆，杳杳十二年，所經(jīng)歷異族異鄉(xiāng)異俗生活的折磨，若不是曹操統(tǒng)一北方，念及父親的教誨，用重金將她贖……

駝峰隱現(xiàn)于沙丘中，駝鈴劃破寂寞的凝固。瞬間，風沙蔽野，難見駝峰晃動，胡笳仍舊不斷回響。請胡楊叩問蒼鷹，悲恨胡笳幾拍又響起？

暮色幔幔，荒丘寂寂。

駝峰晃動不息，那是文姬歸漢的駝隊。駝峰上的文姬對著殘月，對著閃爍星星，悲憤又似沙暴狂卷。于是，又一拍胡笳聲聲迸涌——

“城頭烽火不曾滅，彊場征戰(zhàn)何時竭？殺氣朝朝沖塞門，胡風夜夜吹邊月……一生辛苦兮緣別離，十拍悲深兮淚成血。”

三

胡笳拍拍，心血瀝瀝。

沙丘胡楊，為你文姬的不幸哭泣；邊戍雁陣，為你文姬的遭遇傷心折翅……

“……一十八拍兮曲雖終，響有余兮思無窮。”

斜曛綹綹，淚串簌簌。

文姬躍下駝峰，仰臥沙丘；對著蒼天暮云，對著殘缺仙人掌，又是久久追憶，又是胡笳纏綿哀怨輕哼——

“雁南征兮欲寄邊心，雁北歸兮為得漢音……”

雁陣嚦嚦，胡笳咽咽。

文姬歸漢駝隊，冒著酷日狂沙踽踽而行。當跋涉丘頂，文姬透過漫漫沙塵，仿佛遠方一片廣袤綠洲銜天。于是，文姬臉上頓然泛起微笑，連忙挺腰扭韁向前。此時，又是胡笳一拍吟向蒼天——

“……胡與漢兮異域殊同，天與地隔兮子西母東。六合雖廣兮受之應(yīng)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