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體分類新探

王澤龍

（河南教育學院 中文系， 河南 鄭州 450046）

科學研究常常就是從分類開始的，對于事物分門別類的研究，有利于全面把握和深刻理解事物。文體分類是文體研究最基本、最關鍵的問題，同時又是一項極其復雜和相當困難的工程，在我國文章學、寫作學界迄今還未得出一種足夠嚴謹的結果。所以，我們還有必要再作新的探究。

就科學的基本范疇而言，分類屬于一種邏輯行為，文體分類就是一種以各種文體為對象所進行的邏輯分類，因而也必須遵守現代邏輯一系列有關的規則。而分類的標準，則應當是事物的本質屬性或顯著特征。文體分類的標準，總的說來，無外乎文體所具有的內容和形式方面的相關要素，包括反映對象、社會功能和反映方式、成品形態等。而分類的方法，則由于文體家族總的來看是一種非常復雜的系統，具有若干個不同屬種層次的親緣關系，所以，要想使每一種具體文體都在這個復雜系統中占有恰當而明了的外延定位，使其本質屬性和顯著特征都得到彰顯，就必須從總體上采取連續劃分的方法，同時在對其作不同層次的劃分當中，根據需要，輔之以復分法或二分法、多分法以及列舉法劃分。符合分類標準的連續劃分法，也就是多層次分類法。

一、首要的層次，是我們應當采取二分法，把全部現代文體粗分為文學類文體和非文學類文體，即文學作品和狹義文章兩大部類

在這里，文學類文體大致相當于主要根據文章的社會功能所分出的“藝術類文體”，或者主要根據人的意識功能所分出的“審美性文體”，更和主要根據文章的實踐功能所分出的“文學類文章各體”具有外延的一致性。非文學類文體則包括了其余各類文體，外延更為寬泛。之所以不以“實用類文體”相稱，主要考慮有三：其一，“實用”只是非文學類文體可能具有的社會功能，忽略其他各種要素而只將這種“可能的實用”作為一大部類文體的“旗號”，恐難勝任。其二，文學類文體有的也具有非常突出的實用功能，甚至就以之作為寫作的主要目的，例如一篇描寫某處奇美山川的游記散文名作能使無數游人趨之若鶩，一本偵探小說有時候可以提供給公安人員諸多實用知識，等等。所以，把“實用”作為非文學類文體的“專利”，對于文學類文體難免“有失公允”。其三，就詞義而論，根據《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實用”就是“有實際使用價值的”，其近義詞“應用”則是“直接用于生活或生產的”；“實用文”，“舊指應用文”。這就有了兩個問題：一個是按照通常的分類結果，以“實用類文體”為母項（屬概念）直接分出的子項（種概念），有“新聞性文體”、“理論性文體”和“應用性文體”三個門類[1]。而其中的“新聞性文體”和“理論性文體”一般并無多大的“實際使用價值”，循名責實，再以“實用類文體”圈定它們，難免失之牽強。再一個問題是，“實用”和“應用”是同義詞，“實用文”和“應用文”原本就是同一概念，硬要人為地抬高一個而壓低另一個的屬種地位，的確匪夷所思，或者詞不達意。這里還有一點需要順便說明的是，在人們對概念的一般理解和實際使用上，“應用文”或“應用文體（文章）”的外延，往往又是覆蓋了所有狹義文章的，即和整個非文學類文體相一致。其原因大概是由于“應用”的范圍不太容易定準，即使有所“泛化”也能被人接受；況且以“狹義文章”或“非文學類文體”相稱，反倒有些不夠通俗、不夠簡潔了。不過，還是有相當多的學者，還是把“應用文體”僅僅作為和“新聞文體”、“理論文體”，至多也和“文學文體”具有并列關系的概念來理解和使用的[2]。——這樣看來，還有從學理上對它們的關系加以澄清和界定的必要。

誠然，也有少數具體文體，一方面具有文學作品的特征，另一方面又具有非文學作品的屬性，這就是所謂的邊緣文體或者交叉文體了。不過，一般來說，經過全面、細致而深入的考察、分析，仍可以發現這些文體在本質屬性及顯著特征上，還是主要傾向于其中某一大部類文體的。

二、第二個層次，我們應當分別采取二分法和多分法，把文學類文體分為“純文字表現的文學文體”（可簡稱“表現性文學”）和“需演員表演的文學文體”（可簡稱“表演性文學”）兩大門類，把非文學類文體分為新聞文體、傳志文體、論說文體和應用文體四大門類

（一）文學類文體（文學作品）的兩大門類

就文學類文體的兩大門類來說，這里分類的標準主要屬于反映方式（也涉及反映主體）的范疇，此外也和成品形態相聯系。之所以沒有采用歐洲盛行的敘事文學、抒情文學和戲劇文學的“三分法”，有兩個原因。第一，它的分類標準不統一，敘事即敘述，敘述和抒情都是表述方法（亦即表達方式），而戲劇則是一種特征十分突出的綜合性藝術，其中也多有敘事和抒情的成分；第二，它忽視了各類體裁的文學作品在體制、結構和語言（反映方式）等方面的不同特點，失之籠統，不易掌握。再則，我們也沒有簡單照搬我國長期通行的小說、散文、詩歌和劇本的“四分法”，也有兩個原因：其一，文學作品都是語言藝術，都是要塑造形象、傳達情意的，而這種“四分法”缺乏對作品最終完成塑造形象、傳達情意的任務所用手段（反映方式）的進一步追問，即是說，沒有對作品是不是“純語言藝術”加以區分；其二，這種分類方法遺漏了有的文學作品種類，存在“劃分不全”的邏輯瑕疵。

所謂表現性文學，包括小說、散文和詩歌三大種類。它們的共同特征是，最終實現其塑造形象以反映生活和表達寫作主體思想感情的基本任務，所使用的唯一手段和所依賴的唯一載體，就是其在文本中所使用的語言文字，它們純粹是語言藝術。換言之，它們的一切，是完全靠作品的書面語言來實現的。

所謂表演性文學，當以劇本為主，也包括曲本，共兩大種類。它們都是綜合性藝術——戲劇、電影（主要指故事片）、電視（主要指電視劇）和曲藝——的文字腳本。這些劇本和曲本不僅要有寫作主體提供的文字腳本這種完整的語言藝術（文學）的原創作，還必須依靠表演這種“二度創作”——為此也就需要有演員、觀眾（或聽眾）和演出區。它們都離不開“代言”（可謂“代言體”），即由演員充當角色，以第一人稱的身份代替故事里的人物說話——這種“代言”就是一種當眾表演，并且在戲劇和電影、電視中占據中心地位；在曲藝中代言雖然是輔助性的，但它也和演員臨時跳出角色以外所作的敘述、評議等共同構成表演而占據了中心地位。所以說，需要當眾表演是表演性文學共同區別于一切表現性文學的最重要和最顯著的特征。正是劇本和曲本具有這種最重要和最顯著的特征，我們才把它們叫做表演性文學。當然，也有一些專為閱讀而不適合演出、甚至無法演出的“案頭本”劇本、曲本，它們也具有一定的文學價值，甚至不乏絕妙好辭。但是，就實質而論，因為其缺乏對觀眾、演員和演出區等戲劇、電影、電視以及曲藝構成要素特點的充分了解和尊重，所以，并不能被視為優秀，甚至算不上健全的劇本或曲本。

還有一點要說明的是，這里對于文學作品兩大門類的稱謂，其“表現”和“表演”也都是要“表現出來”的，只不過在這里“表現”被限定為文本的功能，“表演”則是文本以外的表演人的行為。相對而言，“表現”是一般的表示和顯示，僅僅靠“原創作”；“表演”是特殊的表示和顯示，屬于“再創造”。

（二）非文學類文體（狹義文章）的四大門類

目前，全市7個規模飲用水水源地，已創建完成5個合格規范飲用水源保護區，2015年將完成2個。同時，按要求全部劃定了一、二級水源保護區，統一制作和埋設了120多塊反光警示標志牌；2013年以來，全市在飲用水水源二級保護區內已關停拆除大小畜禽養殖場（戶）36家，關停鑄造企業20多家；同時，成立了由環保、水務、公安及市屬水庫管理單位參與的飲用水聯合執法中隊，定期開展禁釣、禁泳、禁燒烤工作。據監測數據分析，各規模水廠水源地水質均有不同程度的好轉，2007—2011年，楊溪水庫Ⅱ類水質比例為28%，2012—2013年，Ⅱ類水質占57%，水質有了明顯好轉。

就非文學類文體的四大門類來說，分類的標準主要在于反映對象和社會功能方面，另外在反映方式、成品形態方面也有所表現。其中“傳志文體”（傳志性文章）不見一般的文章學、寫作學著作將其作為一個文體門類列入狹義文章中，我們認為這也是一種認識的誤區和分類的遺漏。

所謂新聞文體（新聞性文章），包括消息、通訊、報告文學等，是對新近發生或發現的事實進行報道的文體門類。這個定義本身已經對它的反映對象作出了明確規定，而“事實”也強調了是“真實情況”，是“呈現出來的樣子”，一般并未苛求“深刻的本質”；所謂“報道”，就是“通過報紙、雜志、廣播、電視或其他形式把新聞告訴群眾”，這也就規定了其要對廣大群眾發生影響的社會功能，其受眾最為廣泛；再則，采取什么樣的反映方式（這里突出表現為“報道”的方式）也在其中。當今快節奏信息社會的發展，使得新聞文體的獨立性、重要性極其突出，再把它框定到傳統的“記敘文”中去研究顯然不當。不過傳統“記敘文”的一些反映方式和成品形態，它仍有保留。前者例如除以記敘為主外，有時還會用到描寫、說明以及議論、抒情等；后者例如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原因、結果等要素都要交代清楚等。

所謂傳志文體（傳志性文章），主要包括人物傳記和地方史志之類具有歷史記載性、真實性、資料性的文體門類。它們本來也屬于傳統“記敘文”的范疇，然而又具有如前所述自己特定的反映對象和社會功能，也往往可以比一般記敘文有更長的篇幅，這些，就使之具有了適宜“自立門戶”的文體品格，所以我們即以“傳志文體”名之。此名也和作為在基礎教育教學中進行記事寫人基本訓練形式的“記敘文”有了必要的區分。又由于傳志文體的基本特點在于記載史料的真實無誤，旨在為人們認識人生、改造社會提供直接的借鑒，即使帶有一定的文學性，也必須服從于這種實用的基本目的，即其“藝術性”必須服從于“科學性”的規定，所以，將其歸入文學作品就不如視為狹義文章。

所謂論說文體（理論性文章），包括社會評論、文藝評論、學術論文等，是以客觀事實和人們的實踐為基礎進行議論說理，探討自然和社會問題，以求得出有系統的科學結論的文體門類。這個定義本身也已經對它的反映對象和社會功能作出了明確規定，強調了對于事物本質和規律的闡明。而其受眾，則大多受到一定專業領域的限定。理論性文章當屬于傳統的“議論文”的范疇，尤其是在基礎教育教學中進行表述觀點的寫作訓練形式，還有對一般性問題加以議論的文章，更適合以“議論文”相稱。在反映方式上，理論性文章最注重對直觀材料的超越，主要運用抽象思維和議論表達方式的特點最為突出。

所謂應用文體（應用性文章），也有人理解為狹義的實用類文體，從反映對象、社會功能和成品形態上來看，它包括的范圍極其廣泛，是各種單位和個人在工作、生產、生活和交往中廣泛應用，以處理公私事務，能夠直接作用于人的行為和實踐，并多有固定格式等嚴格要求的一個最大的文體門類。在所有的文體門類中，它和人們的關系最密切、最直接，也最實用、最多用。然而作為具體（個體）的應用性文章，其受眾則往往具有最明確的特定性。在形式因素方面，應用文體由于反映對象和社會功能的復雜性、多樣性，除了多有固定格式之外，表達方式總體而論（不是具體考察）沒有過于側重的傾斜，不過在語體上都要求準確、得體、簡潔、明了、平實、規范。

三、第三個層次，我們再進一步分別對文學類文體的表現性文學和表演性文學中的若干文體種類加以區分，也分別對非文學類文體的新聞文體、傳志文體、論說文體和應用文體中的若干文體種類加以區分

（一）關于文學類文體的表現性文學和表演性文學中的若干文體種類

就文學類文體的表現性文學分出小說、散文和詩歌三個文體種類來看，采取的是多分法。其分類標準，首先，在篇章形態上，詩歌與小說、散文存在毋庸贅言的顯著差別。其次，在反映對象上（準確地說是在使用材料上），小說以虛構為主，詩歌也不苛求寫實，而散文基本上則是寫實性的。不過散文在反映方式上也以形象思維為主，非常注重文采，旨在給人審美享受，這就使它和狹義文章有了顯著區別。再次，小說的人物形象至少具有相對的完整性，散文的材料則往往是零散的，即所謂“形散”。最后，在表達方式上，詩歌以抒情為主；而小說以敘述和描寫為主；散文則多用敘述，在敘述中又滲透著濃郁的抒情。

就文學類文體的表演性文學分出劇本和曲本兩個文體種類來看，采取的是二分法。劇本是戲劇和電影、電視的文學腳本，曲本是曲藝的文學腳本。分類的標準主要在于反映方式以及成品形態的不同。雖然都是綜合藝術，但是，戲劇、電影、電視的藝術成分更為復雜，除文學成分外，導演、表演、音樂、舞蹈、美術、雕塑、建筑等都必有或常有所用，道具復雜，可容納演員人數也多，并且首先是訴諸接受主體（通常叫觀眾）的視覺，其次才是聽覺，至多是兩者并重；而曲藝的藝術成分基本上就是文學、音樂和表演三者的結合，道具簡單，演出人員通常也只有一至二三人，并且主要是訴諸接受主體（可稱為聽眾）聽覺的說說唱唱。劇本的語言十分強調動作性，設定的動作是十分豐富的、生活化的，尤其在電影、電視中更要形象逼真，這與其他一切文體截然不同；曲本語言的動作性也遠遠不及。再則，雖然都要“代言”，但在戲劇、電影、電視里是在扮演，在作品里演員就是一個角色，決不再讓接受主體擔任（觀眾）當面可見的角色以外的職責；作品本身也是以代言為主。而在曲藝里，代言則成了模擬，有明顯的寫意性，并且常為“一人多角”，化進化出，即演員時而模擬這一人物，時而又模擬另一人物，時而敘述故事，時而又跳出人物角色和故事而以局外人的口吻進行評議。這一切，在現場也就不需要瞞過接受主體，并且曲藝作品大部分還是以敘述為主，以代言為輔。這樣，作為文字腳本，劇本和曲本的差異也是顯而易見的。

（二）關于非文學類文體的新聞文體、傳志文體、論說文體和應用文體中的若干文體種類

就非文學類文體的新聞文體（新聞性文章）分為消息、通訊、報告文學等若干個文體種類來看，由于其范圍較廣，不好窮盡所有對象，這里采取的是列舉法。其分類標準，首先是在篇章形態上，較之通訊和報告文學，消息篇幅最為短小，并且在結構上有較強的模式性。在內容上，消息概括簡明，通訊和報告文學則具體詳盡。在表達方式上，消息以敘述為主；通訊則綜合運用多種表達方式，除運用敘述較多以外，描寫、抒情、議論乃至說明，皆可穿插使用，帶有一定的文學色彩；而報告文學在綜合運用多種表達方式的基礎上，更注意追求形象動人、富有感染力的藝術效果，即具有突出的文學性，這是其區別于別的新聞文體的最重要特征。當然，報告文學第一是要“報告”，第二才是“文學”，它并非“報告的文學”，而是“文學的報告”，所以它仍然屬于新聞文體。

就非文學類文體的傳志文體（傳志性文章）來看，除傳記、方志以外，廣義地說，還應包括回憶錄、家史、村史、廠史、礦史、校史和大事記等。其實這里也是采取了列舉法，亦未窮盡所有對象。其分類標準，首先在于反映對象的不同：傳記、回憶錄是以敘寫人物的活動經歷為主的，方志和家史、村史、廠史、校史以及大事記等則以有關單位（家庭也是單位）的歷史為記載對象；其次也有成品形態的差異：傳記、回憶錄以及家史篇幅有長有短，方志和村史、廠史、校史一般篇幅較長，大事記則又較為簡要。

就非文學類文體的論說文體（理論性文章）分為社會評論、文藝評論、學術論文等若干個文體種類來看，也由于其范圍較廣，難以窮盡所有對象，采取的還是列舉法。其分類標準是著眼于內容的，主要是反映對象不同，同時社會功能也有所不同。再則，執行了國家統一編排規范的學術論文（如當下的高等學校學報論文），在成品形態上還要附加不同于其他文章的顯著的外在格式特征。當然，理論性文章還可以根據其他標準作出不同的分類。

就非文學類文體的應用文體（應用性文章）來看，雖然包括的文體樣式最為繁多，但是，根據反映對象和社會功能的不同作為標準，可以采取多分法，分為法定機關公文、行業專用文書和通用事務文書等三個較大的文體種類，而其中每個應用性文體種類還包含若干個具體的文種。

四、第四個層次，在前三個層次的分類結果基本上實現了我們確定的文體分類原則所包含的分類目標的基礎上，我們應當再以第三個層次分出的若干個文體種類作為母項（屬概念），再分別分出若干個具體文體

在這里，不但若干個文體種類之間再分類時所采取的標準、方法可以不一致，而且，對于同一個文體種類，也應當根據需要，采取不同的標準多角度分類，采取不同的方法多層次分類。當然，這都不能違背“每次劃分根據必須同一”的規則。

就其中文種最為繁多的狹義文章的應用文體來看，法定機關公文主要指國家行政機關公文，也指黨的機關公文，前者以現行的法定名稱共有13個文種；行業專用文書包括財經應用文、科技應用文、法律應用文、軍事應用文、外交應用文等；通用事務文書按照內容和功用的不同，可以分為告啟宣傳類、信電類、禮儀類、契據類、規章計劃類、調查總結類、筆記類等，其中每一類都還需要再作具體分類。

我們可以把全部現代文體（廣義文章）分類的結果，以下列簡圖表示：

以上對于文體分類問題所作的新的探究，符合現代邏輯關于分類行為的基本規則、標準和方法，體現了各種文體的本質屬性或顯著特征，使每種文體都在“文體分類”這個不同屬種層次的親緣系統中，有了一個應當屬于自己的確當而明了的外延定位，這將更有利于我們準確地掌握各種文體寫作和閱讀的規律性。

[1]金長民.現代寫作學基本原理[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

[2]董小玉.現代寫作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