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燈

胡云菲

又在翻箱倒柜！到底想干什么？

手頭的稿子明天一早就得交，每次剛靜下來，兒子就非得弄點聲響。琴壓住火氣，徑直走向兒子的房間。

打開門，又是一片狼藉。她還是沒能忍住，怒火點燃了一屋子的空氣。“你到底在干什么哪？媽媽已經(jīng)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在我工作的時候你不要吵，你全當耳邊風(fēng)了嗎？好說不聽，還……”

“媽，你看見爺爺給我做的那盞小燈了嗎？”他又垂下了頭。琴望著他，看見兒子頭頂那兩個深深的旋兒，像極了他那早走了的爸。白白細細的脖子露在襯衣外，像極了一個秀氣的小姑娘。也許是從小母子倆就沒在一起生活，每次琴和兒子說話，總覺得少了點什么；也許兒子剛從鄉(xiāng)下被接到城里來還不適應(yīng)，一講話，就習(xí)慣垂下頭，看著地。

“燈？是不是我書房立柜上的那盞？”她緩了緩語氣。她不知道那是他爺爺做給他的。

他的頭抬得比哪一次都快。琴望著他，望著他微紅的眼眶，他的眼睛里像含著淚，又像含著喜。他赤著腳，在偌大的房子里走來走去——剛來不久，他還不熟悉這個家。

一米四的個子，吃力地夠到了立柜上的那盞燈，他一個勁兒地笑。

兒子興沖沖地跑到電話機旁，摁下了那一串他最熟悉的號碼，“喂，爺爺！我找著燈啦，想你的時候，一開燈就覺得你在旁邊看著我呢，天黑回家，我也可以用它照路了……”

琴站在那兒，看著兒子的笑，她也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卻墜了下來。這12年，她和兒子之間，是不是錯過了太多？她多想走過去告訴兒子，他從學(xué)校回家有校車可以乘；小區(qū)里，晚上會亮起許多盞路燈；樓梯上，家里，哪里都只要摁下開關(guān)就可以亮堂堂的……

兒子一回頭，發(fā)現(xiàn)滿臉淚痕的琴。“媽媽——”他有些不知所措。她卻飛快地擦了淚，拿來一雙拖鞋幫兒子穿上。

她接過兒子手中的電話：“爸，是我，琴。過兩天，等我空了，我?guī)柣厝ヅ隳魂囎印！?/p>

電話那頭的老人笑了，局促卻又掩不住驚喜，電話旁的母子倆也笑了。

吃過晚飯，女友給琴打來了電話，約她明天去逛商城。

“沒空，找燈呢！”琴擱下電話，跑去廚房給兒子切水果。

“兒子的燈找到了，我也得把照亮我和兒子之間親情的那盞燈尋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