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中藥制作技藝：“非遺”中的瑰寶

2006年5月，中國傳統醫藥申報世界文化遺產委員會組織傳統醫藥類項目申報國家第一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此后又有第二批、第三批各種傳統中醫項目入選，其中江蘇蘇州雷允上“六神丸”制作技藝、山西省太谷縣龜齡集傳統制作技藝、“潘高壽傳統中藥文化”都在名錄之中；他們的傳承人李英杰、楊巨奎、區欲想、盧其福等都在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名單中榜上有名。

雷允上“六神丸”：配方秘不示人

在中國，有一個地方依舊完好地保存了中華醫藥的元氣與根脈——那就是有著吳門醫派的文明的姑蘇古城蘇州。在那里，到處都可看到昔日留下的醫藥遺跡。

相比其他城市來說，蘇州的藥店要多一些。“先有誦芬堂，后有雷允上”，這句著名的俗語，可以說在蘇州是家喻戶曉的。這句前面是堂號，后面是人名，說的可是一家藥店，因為人的名氣大了，也就取代了堂號。

雷允上的創始人叫雷大升，字允上。早年熟讀經書，但兩次應試不第。后棄儒從醫，拜蘇州名醫王晉三門下。雍正十二年（1734年），雷允上在蘇州閶門內內穿珠巷天庫前周王廟弄口設立“雷誦芬堂”中藥鋪。銷售自產成藥，并以他自己的字“允上”在店內掛牌坐堂行醫。他在自家的診所懸壺設診，因下方準確，待人熱情，用藥考究，療效很高，一時成為當地頗為有名的坐堂醫生；更為獨到的是，他還自己能親司爐臺，煉合丹藥，創制出一套丸散膏丹的修合技術。1860年，因太平軍進駐蘇州，雷氏子孫為了避難，來到了上海，為了生計，其后裔雷純一經人幫助，在上海重新開張了雷允上中藥店。

同治年間，名醫雷允上后裔雷滋蕃結識了一位顧姓老人，隨著兩人交往日深，非常投緣，老人就贈送他一張六味藥組成的秘方。雷滋蕃得此秘方后，在蘇州通和坊加工制成丸，將它定名為“雷滋蕃牌六神丸”，雷滋蕃用手寫藥物小仿單發送出去，引來了不少買家上門，其中也有日本人，從而打開了銷路。

光緒二十八年，雷氏家族拿錢一次性買斷了六神丸的生產經營權，“雷滋蕃牌六神丸”隨即取消，從此六神丸成了雷允上誦芬堂的專利產品。

1922年，雷允上六神丸以“九芝圖牌”注冊商標，成為中國商標業界最早的注冊商標之一。兩年后，有個日本商人名叫矢渡平兵衛的，看到六神丸在日本有很大的市場，就以雷允號和雷允作為商標，企圖用李鬼來蒙騙過關。雷允上發現后，通過呈報官署和交涉，才制止了對方的不良企圖，也算打贏了一場跨國的知識產權的官司。抗日戰爭時期，窺視已久的日本商人對“六神丸”還是不死心，不惜以王牌貨“仁丹”的配方作為交換。雷允上后裔為保持祖傳秘方，拒絕利誘。侵華日軍諜報科將奪取六神丸配方及工藝作為主要目標，因雷氏后人及中共地下黨的保護才幸免落入日軍之手，但雷允上的招牌等有形文物被日軍洗劫一空，現存放于日本中藥博物館。

歷史上，雷允上對六神丸的配方是絕對保密的，依照當地習俗，傳兒不傳女，一張處方上的六味藥分別由不同的族房保管，你不知我的，我不知你的。只有大家對到一起，才能合成一味六神丸。其制作工序按采購、炮制、選配等步驟分解下去，制藥工各司其職，相互間不允許打聽。各崗位完成原藥后，再匯總到雷氏傳人手中，雷氏傳人手中有一張總秘方，最后由雷氏傳人在一個封閉的房間里完成最后的配料合成，至此再進行精處理、泛丸、打光。

新中國成立后，雷氏后人將六神丸制作技藝秘方獻于國家，后以師承方式相傳，主要傳承人有李根生、徐志超、李英杰。目前，六神丸的配方掌握在李英杰手中，他是“六神丸”這項制藥技藝的第三代傳承人。李英杰說，自己已帶了幾個徒弟，但在核心配方上并不傳授。“配方一方面自己記在腦子里；另一方面，已經形成了文字資料，存放在規定的保密地點。” 公司與生產車間的相關涉密人員簽訂了嚴格的保密合同，并按時發放保密津貼；配料采取亂碼保護（在配方用藥中加入幾味不需要的中藥，將其打亂并編碼）；廠區實施了嚴格保安制度，重點區域則實行24小時全天監控。

六神丸從選材、泛丸到最后成型均是人工完成。泛丸是中藥的傳統工藝，但要泛制成如六神丸這樣小如芥子的丸藥，一般的中藥行業是做不到的。小藥丸每個重量只有0.003125克。雖然劑量小，但是起效快，療效強，可內服外治，因其良好的消炎、抗病毒效果，被譽為“中藥抗生素”。

現在，現代化廠房中省時方便的磨粉機、烘干機取代了鐵船和煤爐，走入機器化生產，但篩丸這一關鍵環節仍得靠純手工完成，“草藥容易把機器堵死”。再如灌裝方式，試來試去，李英杰發現機器還是難以取代人工。規定一支小玻璃瓶里裝10粒，但因六神丸一粒一粒非常小，包裝機器往往很難把握，不是多就是少。隨著一批昔日的老藥工年事已高，他們一輩子掌握的藥理藥性和制做經驗如不及時整理出來，一旦流失，就是莫大損失，所以，2008年6月，雷允上“六神丸”制作技藝被列入國家級第一批“非遺”項目擴展名錄。

男科“圣藥”龜齡集：明朝嘉靖皇帝賜名

龜齡集的煉制過程體現了道家煉丹術中“天人合一”、“陰陽和合”等內容，藥物均采用天然動植物，廣收天地之靈氣，藥名寓意服之可獲象龜那樣的高齡。全方由28味中藥組成，象征二十八宿，其中天冬、地黃、人參象征三才。此外，處方中還有鹿茸、海馬、肉蓯蓉、雀腦、淫羊藿、補骨脂、菟絲子、牛膝、杜仲、穿山甲、石燕草、大青鹽等的應用，方劑配伍中，動靜結合得極為精巧。

龜齡集的制作技藝保留了“爐鼎升煉”等道家傳統技藝，取材苛刻，炮制嚴謹復雜，僅紅蜻蜓一味輔藥，就需經煮、蒸、爆、土埋等多道工藝而完成。在制備過程中，所需輔料除了陳醋、花椒水、牛奶外，還有黃酒、蜂蜜、姜汁等多種材料，制備工藝通過銀器升煉，運用燒炭法、火燔法、水浴法等對藥物炮制，直接應對五行生克制化以求潤沁五臟，共有99道大工序、360道小工序，經過49天才能升煉成功。如明宮中關于“龜齡集”的檔案資料記載：“……右將各藥如法制畢……溫養至三十五日取出，入井中浸七日以去火毒，然后開視……”早期的“龜齡集”說明書謂：“此丹謹按三才五行九宮八卦，虔誠修合，爐鼎升煉，火候合乎周天度數，藥品按夫二十八宿，得天地之靈氣，盛日月之精華……”由此可見，“龜齡集”的制作過程，對于古代中醫丹藥炮制方法，猶如活標本，彌足珍貴。2008年6月，龜齡集的制作技藝被列入國家級第一批“非遺”項目擴展名錄之中。

龜齡集經過“日曬夜露”等繁雜工序精心炮制出來，是傳統醫學中一種補腎填精、壯陽培本的長壽藥方，常用于陽痿、早泄、遺精等癥，素有男科“圣藥”的美稱。

說到“圣藥”的美稱，還要從明代的一位皇帝說起：他叫朱厚熜，1521 ～ 1566年在位，年號為嘉靖。從16歲登基，到60歲去世，嘉靖帝在位45年，是明朝實際統治時間最長的皇帝。嘉靖帝非常聰明，書法和文辭修養都很不錯。同時，他特別敏感，喜歡走極端，是個高度自私、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對大臣、妃嬪、子女，沒有任何體諒。嘉靖皇帝有將近20年時間不上朝，使得首輔嚴嵩專國20年，吞沒軍餉，吏治敗壞，邊事廢弛，造成極大破壞。這與他尊崇道教不無關系。

嘉靖迷信丹藥方術，他派人到處采集靈芝，并經常吞服假方士們煉制的丹藥。嘉靖本來就自幼體弱多病，由于吃多了丹藥，29歲時竟然臥床不起，更是不能生育。他為了延續皇室血脈，挽救江山社稷，下詔廣征醫方。當時有兩個著名的方士邵之節和陶仲文，從宋代張君房所編纂的《云笈七簽》中的許多滋補藥品中，取長補短，加以增刪，并采取“爐鼎升煉”的技術，制成了 “仙丹藥酒”進獻給朝廷。嘉靖皇帝服用后，身體一天天強健了起來。嘉靖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536年，大皇子降生，此后又連續生子，這使得嘉靖皇帝龍顏大悅，把他每天服用的“仙丹藥酒”奉為皇室至寶和御用圣藥，并賜名“龜齡集”，寓意服用之后，可與神龜同壽。

方士陶仲文有個義子，原籍山西太谷，他在邵、陶指導下，為皇帝煉制龜齡集，并兼任皇帝的醫藥總管。邵、陶死后，他告老還鄉，將龜齡集處方帶回，自家升煉服用，并饋贈親友。后來，龜齡集處方輾轉傳入“廣盛藥店”，從此龜齡集便成了山西太谷獨特的方劑，作為商品流傳開了。幾百年間，出現了一系列專制龜齡集的藥號，并在國內各大城市及港、澳設立分號，幾乎是“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龜齡集”。

川貝枇杷露：潘高壽中華老字號

清光緒1890年間，廣東開平人氏潘百世、潘應世兄弟在廣州高弟街開設藥鋪，店號以“長春洞”命名，從而開啟了潘高壽119年藥業的歷史。

長春洞是傳統的前店后場式的藥鋪，前店買藥，后場制丸，藥工也就10余人，維持作坊式生產。1920年代初，潘氏兄弟先后去世，藥鋪由潘百世之子潘逸流、潘應世之子潘楚持共同經營。但好景不長，潘逸流、潘楚持又相繼離去，藥鋪就由潘百世的四子潘郁生掌管。真是運氣不佳，潘郁生剛一接手經營，長春洞藥鋪就趕上廣州起義后的“商團叛亂”，藥鋪毀于戰火之中了，好在潘氏腦子靈活，又在西關十三行路豆欄上街設店，重打鼓另開張。此時正值辛亥革命后，西醫對傳統中醫藥的沖擊日漸強烈，“長春洞”以蠟丸為主的小藥鋪生意就此一落千丈。

潘郁生相當聰明，這時他已經意識到了再單獨主打一味蠟丸難于持久經營，于是決意另辟路徑，著手創制新藥，復興祖業。廣州的氣候炎熱多雨，且多乍暖乍寒天氣，人們容易患傷風咳嗽，但市面銷售的批把露多是獨味單方，治咳療效不顯著，嶺南獨特的氣候特征給了他很大啟發，于是他將具有潤肺鎮咳作用的川貝母和有祛痰作用的桔梗與枇杷葉一起熬煉，為消除病人怕吃苦藥的心理，還在藥液中加上香料和糖漿，將湯劑改為糖漿劑，為使該劑耐久存放，又吸取了西藥制劑方法，加進了苯甲酸等作防腐劑。新藥制成后，定名為“潘高壽川貝枇杷露”。川貝枇杷露一出來就是針對嶺南氣候治風熱咳嗽的，這個處方雖說是止咳的，但實際會改善肺功能，肺功能改善后，新陳代謝好了，氣血也就旺盛了，隨之抗病能力就增強了。由于療效顯著，川貝枇杷露很快便成為家喻戶曉的治咳藥。1929年，番郁生正式樹立起了“潘高壽”藥行的招牌，專營枇杷露；而“長春洞”仍然以經營蠟丸為主。

潘高壽川貝枇杷露從選用藥材起，經過水提、濃縮、煮糖、過濾、調配等工序，最終成為成品，每一道工序都有其獨特之處。潘高壽藥行過去一直采用傳統方式生產，如用鐵鍋木柴煮藥、明火煎熬、木棍攪拌等，由于怕配方泄露，所以調配藥液往往是老板親自動手，或者叫自己的親戚做配藥，這樣就限制了生產的發展。1956年，潘高壽公私合營后，傳承人區欲想教給年輕人生產傳統古方正藥方面的要點，培養出了科班出身的第五代傳承人盧其福。盧其福通過向區欲想等老師傅學習，全方位地掌握了潘高壽川貝枇杷露的生產技藝和質量要求，對枇杷露、枇杷膏等產品工藝技術作了多項改進，徹底改變了過去土爐明火式制藥生產，代之以蒸汽加熱煉制，大大減輕勞動強度，改善了工作環境，提高了生產效率；還改革了原酊水糖漿灌裝機，使之達到了半自動化，提高了分裝的工作效率。

對于老牌產品川貝枇杷露，盧其福亦在組方上研究改進，使藥料的配伍上更趨合理。工藝上亦不斷改進，針對川貝的特性，將傳統的水煮法改為酒提的方法，制成川貝流浸膏，使有效成分充分釋出，然后以半制品的形式加入藥液，使治咳療效更加顯著。川貝枇杷露之所以歷久不衰，原因就在于配方和工藝上日臻完善。

“潘高壽”是國務院首批認定的“中華老字號”，“潘高壽傳統中藥文化”2008年6月被列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