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一個小漁村,碧海青天。
她是漁村里出名的美女。她一出家門,長發(fā)在纖細柔韌的腰肢上擺動,金色沙灘白色海浪都成了她的蕾絲花邊。日復一日,潮退潮涌,說親的人踏破門檻。
她是漁村里出名的“石女”。有錢有勢的人家提親,她一概拒絕,滿身銅色肌肉、出水蛟龍般的年輕人,獻上熾烈的愛情,她不為所動。年復一年,潮漲潮落,終于門前冷落,寂寞終老。
石女是她自己說的。這樣父親才嘆口氣,停止了打罵她,由這個美麗的女兒自生自滅了。
沒人知道,六十多年前,一個命中注定的人闖進她的19歲。
他是偵察排長,孤身潛入海島偵察敵情,發(fā)生意外被敵人追捕。姑娘是織網(wǎng)能手,織好的漁網(wǎng)堆起來像座小山。姑娘把排長藏在漁網(wǎng)中,敵人在島上搜捕了三天三夜才歇手。第四天深夜,風急浪高,姑娘駕小舢板穿越封鎖線,送排長回軍營。
不知道他們在那三天里是怎么談情說愛的,也不知道他們在小舢板上是怎么海誓山盟的。生死關頭和兇險浪尖的愛,一定非同尋常。
數(shù)日后,一小兵密潛姑娘家中,告知排長奉命調(diào)防,捎給她一封信,旋即消失在無邊黑夜中。
一年后,海島解放了。姑娘全無矜持,沖上碼頭,一列列軍人走過,看著個個都像自己的情郎,可惜全不是。
一輩子,很快。彌留之際,八十高齡的婆婆對親屬后輩講了一句話:你姑婆,不是石女。
后輩收拾姑婆的東西,在衣櫥的暗屜中,發(fā)現(xiàn)一個小鐵盒,小鐵盒里有一封信。
發(fā)黃的信紙,繁體字,毛筆直書:“親愛的海妹:此次奉命攻島,如若我未能回來,可能就是革命到底了,務請你不要耽誤自己。切切。”姓名年月,落款齊全。
落款的名字,在海島烈士紀念碑密密麻麻的人名中可以找到,偵察排長16歲參軍,犧牲時年僅23歲。
后輩見信心生悲切,認定姑婆大字不識,也絕對羞于把信拿給人看,就此耽誤了一生。怎么會?寥寥數(shù)語,漫長一生,憑著美女的聰慧,哪怕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來請教鄰家學生娃,也能讀懂。
寧愿她不是蒙在鼓里,寧愿那是她明晰的選擇,那樣的美女,那樣的愛情,注定了碧海青天夜夜心。她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