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題名時

古話說“金榜題名時”乃人生四大喜之一。又是高考結束錄取工作正在進行時，“金榜”本身讓我生出無限感慨。

我可以由自己當年高考張榜想到古代中狀元的盛況。傳統的中國社會被認為是“超穩定結構”，階層、階級之間的流動性近乎凝滯，通往上層社會的道路只有一條獨木橋——科舉。所以《范進中舉》一文會引起大家的共鳴并流傳后世，那是傳統社會書生的真實面影。

古代的榜，估計就是使用金色的紙，中國統治者對金色是偏愛的，龍袍就是金色的，朝廷很多飾物也是金色的。金色成了權力、富貴的象征，當然普通百姓則不準隨便使用。金色的紙張配上一手好毛筆字，看上去一定很美。就是自己名落孫山，也不得不在金榜前發誓明年再來。金榜本身也給人巨大的蠱惑。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人們還可以享受到“金榜題名”的快感。鄰村一個當教師的老人在揭榜的前夜就趕到縣城住下，第二天清早去“金榜”上尋找他的孫子的大名，戴著那副厚厚的眼鏡，用手指指著一個接一個地往下看，生怕漏了。

我也享受過這種激動與亢奮。“金榜”上，分數按從高到低的順序一路往下登，看到自己的名字高興一陣，接著就按友情的程度開始不斷地找朋友的名字?？偸请y免一陣唏噓懊喪。至今記得的是，我的好朋友名落孫山了，以前的一切計劃都落空了，她父母已經為她在家鄉物色了一個對象，單等她落榜后死心塌地過鄉村生活。

我的心里同時被高興和難過兩種情緒所激蕩，真叫煎熬。拿到通知單后，我還到朋友家去，想游說她復讀，可是她躲出去了，不肯見我。我那時候光知道憤怒，完全沒能體諒失敗者的灰暗心情。

后來，開始擴招了，大學生的含金量沒那么高了，天之驕子的名字也不隨便亂用了，天離我們實在太遠。但是一年一度的高考總還是被關注著，獨生子女政策又再度加劇了這種熱情。張榜更加讓人激動了。

九十年代后期，張榜采用了一種新形式，用電視機的滾動屏幕來播放。這就更讓當事人激動了，不僅本人，而且是全家乃至親戚聚集在一起來幫助看榜。榜是滾動屏，不僅考驗人的視力，更考驗人的毅力。湖南電視臺還找了一首劉德華的流行歌曲《天意》來當背景音樂。這不知道是安慰還是刺激？沒考好的簡直氣昏了，將一切發泄到這首歌上，誓與這首歌終生為敵。

再后來，“金榜”更多樣化了，可以電話、短信或者上網查。今年廣東說是6月25日12點張榜，大家幾乎可以同一時間查到自己的分數。這真是科技進步帶來的巨大便利。在12點10分左右，我就接到了4個朋友的孩子的喜訊。接不到消息的也不必專門打電話了，一定是沒考好，此時，安慰的言語是那樣無力。還不如讓考生自己安靜面對。

恢復高考短短三十幾年，張榜方式發生了質的飛躍：從公開到私密。從“金榜”方式的變化中，我們也體驗到社會的巨大進步。想當年，一小撮人金榜題名時的欣喜恰恰是建立在無數“范進”們痛苦的基礎之上。“范進”們不僅要默默忍受落榜的痛苦，還要忍受榜前看客的奚落、冷眼、歧視和流言。失敗的個體連起碼的隱私權也沒有，失敗者承受的是雙重的痛苦。

我愿意將“金榜”的便捷化、私密化解讀成一種民主和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