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家人有個不好的習慣,就是在墻上遇到什么蚊子蛾子都會立即拍死,然后欣喜地看著墻面上出現的各式各樣的尸體殘骸。當然,這里肯定沒有“小強”的,因為據說它是合體一次終身受益,不需交配,就能持續產卵,子孫萬代。所以,必須把它扔進馬桶,清除到底。
我上中學的時候,還沒見識過蟑螂。對于它有明顯印象是因為我暗戀的座位后的那個女孩總是和旁邊的男生討論她家的蟑螂,每次他們倆一聊閑天,我的耳朵就會立起來,而每次的話題多半就是除蟑螂。我覺得這個詞還挺好聽的,因為《倚天屠龍記》里張無忌也被喚作張郎。那時我還沒見過,感到很自卑。為了能和那個女孩有共同語言,我特意去書店查找了一下。我記得那是本《昆蟲圖集》,當翻到蟑螂那一頁的時候,我的“三觀”終于得到了顛覆,把書“啪”的一聲合上,聲音之大就仿佛多少年后我用本舊雜志拍死了一只真的小強。
世紀末的那段日子,蟑螂被周星馳的電影變成了“小強”,蒙上了一層滑稽而可愛的色彩,它的不潔之感在某種程度上被消解了不少。有次我看到久違的同學頭部被白布包裹著,少了一只耳朵,嚇了我一跳——原來是小強鉆進了耳朵。他媽媽給灌了不少小磨香油,也沒能阻止小強繼續前進的步伐,于是只好去醫院做了手術。以后,每當他考試成績不理想或是人生觀出現了問題,他都會說,沒辦法——小強入腦。他家住平房,有一天他半夜到外面小解,回來之后發現頭頂有冷風,睜眼一看頭頂是星星,被子上是瓦片,原來是他們家的房頂塌了,他倒吸一口冷氣,認為這無疑是小強干的。他說,那是為了紀念死在我腦袋里的小強,它們買通了白蟻,前來尋仇了。我說,也許恰恰相反,那個是女小強,你們也合了體,從此要啥有啥,抬頭就能仰望星空,洪福齊天,長命百年。
新世紀的時候,我家終于也迎來了小強。我媽非常懷疑家里的小強是南方的姑媽帶來的。南方的美女小強如果來到了北方,肯定得到北方帥哥小強的大力擁戴,他們的孩子肯定是最強健的。我媽很八卦,說有兩種情況下生出的孩子最牛,一個是偷情,一個就是地域差。小強兩者都占了,所以我家的小強是香火最旺盛的。
每天月黑時分,我媽都會潛入廚房,尋找小強的藏身之地,而且如果每晚不消滅兩只以上的小強,她就會失眠。捉小強的時候,她身輕如燕,老態頓失。但是,我媽和我一樣,用東西不看說明書。“蟑螂屋”本來是把誘餌放在黏紙的中間,可她把誘餌均勻地鋪在了里面,眼睜睜看著小強吃飽了誘餌滿意地走了,生生把蟑螂屋變成了寵物屋。我曾經放了個新的蟑螂屋,里面密密麻麻粘滿了小強后,準備把它們一腳全部踩死。她說,踩死多惡心啊,我要看著它們一點點兒餓死。結果呢,她每天都打開盒子欣賞一番,那些小強很抗餓,而黏紙卻逐漸失去了黏性,結果——全跑了。那個夏天,我正和一姑娘談著戀愛,每當要睡覺的時候都會在手機上聊會兒天。她經常問我,在干什么,我說:在和我媽抓小強。一連一周,皆是如此,后來,她覺得我在敷衍她,甚至用一個令人惡心的蟲子來敷衍她。這個姑娘有一輛甲殼蟲,有一天,當她發現車里面有一只小強時,她對我的憤怒達到了極點,我再也沒能上她的車。后來,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開著一輛蟑螂造型的法拉利,所有的甲殼蟲都在我后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