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醒夢中人

行乞對象

江海天生右腿殘疾，必須撐著拐杖才能走路。隨著長大成人，他越來越痛恨自個兒是個殘疾人，不忍心讓日益衰老的爸媽養著自個兒，這么著他便破罐子破摔，偷偷來到遙遠的他鄉做了乞丐。

可乞丐也不是好當的，他得每天向那個叫大老黑的幫主繳納高昂的“人頭稅”才能繼續行乞，否則便要被趕出地盤，而一旦完不成任務還要挨打受罰。江海毫無還手之力，只得忍氣吞聲地茍活著。

好在江海的腦子夠聰明，他總能輕而易舉地完成大老黑下達的任務，并且還常常幫助那些完不成任務的弟兄，這使得大伙兒對他欽佩不已，那些得到江海幫助的難兄難弟更是對他感激涕零。時間一長，在丐幫中江海的威信越來越高。

大老黑漸漸感受到了來自江海的威脅，他便加大任務量，誰知江海還是毫不費力地完成了。大老黑這下真的慌了，還要加任務，可大伙兒不答應了。

有弟兄說：“幫主，您老這么刁難江海，總得有個理由吧？”

大老黑瞧著弟兄們眼里噴出的怒火，知道大事不好，今天不把江海制服了，日后這幫主之位難保！

想到這兒他一指江海，厲聲喝道：“各位弟兄，古人說盜亦有道，干我們這行的雖說遭千人唾棄萬人踐踏，但基本的幫規還是不能丟的，例如只得行乞，不能偷盜、搶劫、詐騙等等，而這小子無論我分配他多高的指標，他總能輕松完成，你們不覺得其中有詐嗎？我懷疑這小子壞了行規，所以要開除他，以正行風！”

眾人聽了后，齊刷刷地朝江海看去，希望江海能給出個合理的解釋。

江海聽了微微一笑，說：“弟兄們，古人還說過這樣的話，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行乞也是一樣，只要用心找總能找到竅門。我雖入行時間不長，但也總結出了些方法，并且屢試不爽，今天既然幫主懷疑我，我就索性說出來吧，也好讓大家有所借鑒。

“干咱們這行的，首先一定得找準行乞對象，你們有些人隨便找塊地方就行乞，有些就找一處人流量大的地方，或者有錢人出沒的地方安營扎寨，我卻看不上這幾處地方。人流量大的地方人們總是行色匆匆，沒空扔錢給你，而有錢人更是視錢如命，他們一見咱們早就捂鼻離得遠遠的，躲還來不及哩，哪還肯靠近了扔錢給你？所以我只選擇在學校大門口附近行乞，孩子們心地善良見不得貧窮，口袋里也從不缺零花錢，所以他們總是最肯施舍的一群；接送孩子的家長也總愛在孩子面前樹立一個善良的榜樣，所以他們此時也總是最慷慨大方的?！?/p>

大老黑聽了陰陰一笑，說：“行，我暫且信你一回，希望你明天也能順利完成任務?！?/p>

缽子的秘密

大老黑這么說是有用意的，散了會他叫來好多心腹，密語道：“你們這就給我跟著江海，他到學校大門口行乞，你們也去，并且要搶在他前頭，毫不客氣地搶他的生意，這樣一來他的任務就完不成了，我也就有借口揍他幾下了?！?/p>

出乎大老黑的意料，江海還是順順當當地完成了任務，而大老黑的幾個手下卻連江海的一半收入也沒有。這是怎么回事？

大老黑又開會，殺氣騰騰地說：“江海，為什么弟兄們在同樣的地段討不到錢，而偏偏只有你每次討個盆滿缽滿的，你肯定使詐了！”

難兄難弟們一聽暗暗擔心，知道大老黑又要找茬了，誰知江海哈哈一笑，說：“雖說是同樣的地段，但具體到行乞方法還是有竅門的。各位，你們注意到了我的缽子沒有？我每次在行乞前總在缽子內放上一些錢，而不像你們的缽子空蕩蕩的。之所以這么做，一是表示我的生意興隆，這就像擺攤賣貨一樣，越是人多的攤頭，人們越是往那兒擠；第二點尤為重要，我在缽子內事先放上的錢大多是大面額的，最小是一塊的，然后是五塊、十塊的，這樣一來孩子們和他們的家長無形之中就受到了暗示，一角二角的小錢拿不出手；最后一點也要切記，一旦缽子里鈔票過多時一定要揣起一些，否則人家看你錢太多就不肯給了?！?/p>

大老黑聽了目瞪口呆，說起來自個兒行乞的年頭也不短了，可這些微妙的道理卻是聞所未聞。

他還在發愣，忽聽得“嘩”的一陣爆響，嚇了他一大跳，原來是弟兄們的掌聲，只見窮弟兄們個個雙眼放光，扯著喉嚨直叫喚：“江海，你太厲害了，跟著你走我們一定天天有酒喝有肉吃！”

大老黑大怒，再這樣下去江海遲早會搶了自個兒的江山，他大吼道：“都給我停下！江海，你聽著，要是接下來的幾天你還是這么厲害的話，我任你直走橫行，再不為難你！”

大老黑之所以敢這么放話是有原因的：他江海的秘密我已全部知道，現在我就用他的槍戳他的馬，看他怎么辦！

黃金法則

第二天大老黑火速密令幾個心腹還是跟著江海，并且按江海傳授的法子行乞，江海在缽子內放錢，你們也放；江海放多大面額的，你們同樣放。甚至于江海行乞時的聲調、語言內容、面部表情，無一不生搬硬套，還真不信治不了他！

幾天一晃又過去了，那些心腹討來的錢還是無一超得過江海的，這不是見鬼了嗎？

大老黑命令再次開會，斜著眼說：“江海，從此以后我再不管你，但我最后想請教你一事，為什么同樣的行乞方式，別人還是超不過你？你肯不肯透露一下秘訣，也算賞弟兄們一碗粥喝喝？”

江海毫不在意地一點頭，痛快地說：“行啊。實際上這最后一點是要用心體會的，就是行乞時的方位。各位，咱們行乞姿勢向來分兩種，一種是坐姿，一種是站姿，所謂坐姿就是坐著不動，靜等人家賞兩個小錢兒，至多叩頭作揖謝謝而已，而站姿就是站起身主動伸手向人家要，必要時還要追上兩步。坐姿無甚區別，關鍵就在這站姿上——一定要選擇一個合適的方位跟人家討要，切忌死纏爛打風度盡失，那樣做只會使人生厭從而躲得遠遠的，這也是好多弟兄討不到大錢的重要原因。我仔細揣摩并多次實踐，發現采取前45度右斜角、側身討錢是最適宜的，具體說就是迎著來人但不正對，而是向右偏45度角，同時側身彎腰，這樣一來人家既看到了你的樣子、聽到了你的哀求，但又感受不到來自你的壓力。當他們停步開始掏錢時，我總是躬身謙卑地等待，如果他們邊掏錢邊前進，我則碎步同步后退，并不強攔住人家的去路。所以，他們總是很愉快地給我錢?！贝罄虾谶@回聽了簡直要五體投地了，這小子都總結出行乞的至上理論了，再一瞧大小乞丐們，個個像在聽天書一樣，那臉上寫滿了佩服和震撼。他頓時火往上躥，這小子威脅太大了！

大老黑咬牙冷笑起來：“哼哼，可是江海，你再能干再出色，還不就是我手下一個小小的要飯的嗎？至多是如來佛手心中的孫猴子而已，還是個瘸腿的孫猴子，本事再大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有本事你倒做件正事讓我瞧瞧啊，那我才真正服你！”

此言一出，江海的臉色變了，他，生平最恨的就是人家喊他瘸子，他終于忍不住，“嗷”的一聲就撲了上去……

這場打斗引發的沖突是空前的，因為大伙兒看不過大老黑這樣一個健全人痛打殘疾人江海，再說乞丐中大多數是各色各樣的殘疾人，可謂同病相憐，更何況平日里江海對他們不錯，于是大伙同仇敵愾一擁而上，與大老黑及他的支持者惡戰起來，隨著沖突越來越激烈，遠處傳來了驚心動魄的警笛聲……

當頭棒喝

時光飛逝，這天一家飯館門口來了一個身軀高大一瘸一拐的乞丐，他不是別人，是大老黑！原來在那場惡戰中他被打斷了一條腿，被隨后趕來的警察收容，警察理所當然地驅散了所謂的丐幫，并將他們一一遣返。大老黑哪肯老老實實地過日子，眼珠一轉又回到城里重拾起打狗棒，腿雖不瘸了，但行乞還是裝殘疾討便宜，只不過要想再現當日的風采是不可能了。

見門口有要飯的，老板端著滿滿一大碗飯菜走了過來，老板的腋下也撐著一根拐杖……天啊，他竟是……大老黑掉頭就走，卻被老板叫住了。

老板叫道：“大老黑，是我，我是江海啊！”

大老黑只得站住腳，掉轉頭訕訕地說：“我沒看到是你，江海，你怎么干起這個了？”

江海請他坐下后燦爛一笑，說：“我有今天全虧你當日的當頭棒喝啊，你罵我再有本事也只不過是個要飯的，說如果我有真本事的話就做件正事讓你瞧瞧。這話太刺激我了，自那日混戰結束后我天天想這句話，我原想就這么豬狗不如地混一輩子算了，可你這句話簡直就像驚雷一樣驚醒了我。是啊，我既然有如此頭腦，為什么不干一番正事呢？我既然敢討飯，連臉都不要了，還怕做生意失敗嗎？這么著我就開始打工，慢慢掙了點錢后盤下了這間飯館，我一邊做一邊動腦筋，會察言觀色，生意還算不錯，也覺得自個兒活得像個人樣了?！?/p>

大老黑傻傻地聽著，臉上漸漸有了愧色，一拱手說：“兄弟，這回我真服了你了，再見！”

江海問道：“你干什么去？”

大老黑一聲苦笑：“我還能干什么？討飯唄?！?/p>

江海大聲說：“大老黑，你也糊涂了不是？我能重新做人，你為什么就不能？別忘了你也是個有本事的人，當日你能統領咱丐幫，就說明你是個有頭腦、有指揮能力的人，既然如此，為什么不把你的本事用在正事上？大老黑，是爺們的話，也做出一番成績讓我瞧瞧！當日你能點醒我，今天我就不能點醒你嗎？”

大老黑一下子定住了，半晌才慢慢回過頭來，眼內滿是堅毅的目光，說：“一語驚醒夢中人，兄弟，你等著！”

然后，大老黑猛的一下扔掉打狗棒，挺直腰桿，大踏步走了。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山海經·故事奇聞》2013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