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德平：從孟子談壟斷說起

孟子雖斥責壟斷者為“賤丈夫”，但他不否定市場，也肯定政府的作用，對“賤丈夫”的壟斷行為，他希望“有司”管理。

中國“壟斷”一詞，出于孟子之口，“賤丈夫必求壟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意思是：一個卑鄙小人老是登上土壟高崗左顧右看，一心妄想打盡市場所有之利。

我部分同意這種觀點：孟子說的壟斷和現在壟斷的內容完全不同，但抽象出人性中貪婪的獨占欲望，卻是古今一樣的。這就是追求特殊的權力地位，獨占市場份額，實現個人利益最大化。但也不盡然如此。批判壟斷現象的孟子就是一個大仁大義的大丈夫。人性沒有自然的“善”“惡”之分，完全是后天形成的。這就是今天的劉志軍、蔣潔敏現象。

中國的封建社會滅亡的痼疾是土地兼并的規模幾盡極限，無地農民無以為生才揭竿而起，因而造成王朝更替。這是封建社會無法解決的問題。不管王朝興盛時有什么文景之治、貞觀之治，不管朝中有多少良臣武將，這一結局無法避免。

20 世紀以前的資本主義，由自由競爭走向壟斷，產生了辛迪加、托拉斯經濟組織，因而也就必然產生了國家政體上的帝國主義。兩派帝國主義為爭奪世界市場的壟斷地位而戰，才引爆了第一次世界大戰。二戰后，西方發達國家普遍立法，反壟斷企業，而且反得確有成效，因而在各自的國內仍是市場競爭經濟一直占據主流。競爭與壟斷的關系是對立統一的關系，競爭保障了企業的活力、創新，但競爭又無法避免壟斷，在這方面美國反壟斷企業的立法、管理，尤其值得我國研究。

美國政府及特設機構對已形成的壟斷企業的態度措施是毫不猶豫地拆大、拆全、拆強。這讓我很不明白，把企業做大、做強、做到利益最大化有何不好。但美國社會不這么想，美國社會認為如果把企業做得過大，形成賣者壟斷或買者壟斷都能操控價格，得以欺壓消費者，從而喪失國家最大的稅源。所謂店大欺客、客大欺店者也。如果企業做得過全，形成跨行業、跨產業的霸勢，甚至像日本那樣形成金融和產業聯手的格局，在美國看來也非福事，富可敵國的企業，將破壞國家政令的暢通。俄羅斯大型能源公司，多為國家所有，現在已成金融控股公司。它除了大量出售能源之外，又有多少科技創新呢？如果企業做得過強，如摩根財團、卡耐基鋼鐵公司、美國聯合石油公司等等，都有被分拆的歷史。就是微軟這樣贏得消費者青睞的科技公司，美國政府也限制它的業務擴張范圍。這是因為若各行各業都有少數強勢的企業實行壟斷，將不利中小企業的成長，不利產業上中下游企業的專業化，將破壞自由市場中企業的生態物種成長。美國分拆壟斷企業是強制性的，但分拆出去的企業，變現的現金還歸原來的股東所有，這又是市場交易的原則，其市場經濟的用心可謂多么良苦。

盡管壟斷企業可以降低成本，掌控市場，但二戰以后，均為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不取，西方社會仍把平等競爭，技術創新，企業活力放在首位，從體制上避免企業的驕橫懶惰，不思進取。我認同這種觀念，壟斷企業是市場經濟中對“契約自由”的異化產物。競爭必然導致壟斷，壟斷必然扼殺競爭。我認為正是這種反壟斷的經濟理念，國家立法才導致了資本主義至今仍然存在著不竭的活力，解決了或緩解了資本主義的壟斷痼疾，這是大資產階級思想家的治國之道。而不會像中國封建社會高度土地兼并所產生的惡果。美國在2008 年發生金融危機以后，仍可依仗企業競爭力、技術創新的內在活力，又在石油、天然氣開采技術、頁巖氣、智能制造業、信息產業、生物產業諸方面，有了全新的變革，才能稍稍化解金融危機的影響，實現著歷史的進步。

我國的市場經濟，也強調反壟斷。由于我國是發展中國家，又面對國內外兩個市場，如何解決企業壟斷和企業規模做大的矛盾？對理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意義特別重大，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濟中一個特殊問題，有幾點想法請考慮：

1. 行政壟斷。政府壟斷并非要全部否定，政府壟斷中涉及到的法定壟斷，政府應保護，如專利的、版權的這類有時限的壟斷。某些政府特許經營的產品也可以壟斷，如煙草。其它的政府壟斷都應取消。但行政壟斷卻是我國獨有的。這包括以上的政府壟斷，還有計劃經濟剩留的行業、地區部門壟斷。這些壟斷都應盡快廢除，鐵道部取消，就是取消的最后一個政府部門。

2. 自然壟斷。即指只可能存在一家經營的企業也可以壟斷。如城市軌道、電網、燃氣、水務等公用設施，但應精確計算出成本和利潤空間，不能有壟斷價格。只有這樣的壟斷才能彌補市場失靈之憾，為整個國民經濟提供保證。

3. 資源壟斷。中東的酋長，國王的國家在石油行業上的壟斷，是產權所有制的壟斷。專利品也是產權的壟斷。我國情況，首先要明確全國資源是全民的產權，向全民開放，國有企業可以優先壟斷稀缺的自然資源，但國有企業必須準確定位于全民所有制企業，接受全國人大的監督、審計，要向財政交稅，要向特定部門交利。我國民間已沉淀了大量資金，現在正準備開放民間銀行，打破金融壟斷，這是天大的好事。否則固守所有制歧視，卻浪費資金資源，這不是大大的蠢事嗎？

競爭和壟斷是一對矛盾，總之這對矛盾的解決都要有利于人民經濟的強大。我國反對壟斷企業和做強規模經濟有我國的特殊情況，應分別情況對待。一是亟需有一批中華牌的有相當競爭力、有相當規模的企業。這是指國內企業，不分所有制的限制。二是有一批現在資金密集的中央國企如何發展？在國內如何造福全民，國外如何體現競爭力？三是我國企業走向全球經濟時出現了什么問題。本文想談談我國企業走出去的問題。

歐美各國雖然都有反壟斷法的立法，但全球范圍內并無反壟斷法的法律條文。世界上跨國壟斷公司應不少于二、三百家。這些公司實際上是實力極強的公司帝國，發展中國家要求建立新型的經濟秩序一個重要任務就應打破這些公司帝國的壟斷行為。在新秩序建立前，我國企業也要有適當的對策，比如常說的一句話：中國賣什么，什么就跌價；中國買什么，什么就漲價，此話已經說明我國很多商品已成為賣方市場，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具有了賣方壟斷地位，那么為什么不限定產量；若說，進口工業的原材料，我國現在已成為買方市場，也能叫有了買方壟斷地位，為什么沒有定價權？結果兩者的操作權我國不但沒有，反而兩方面都受損。這不應該反省嘛？我國不少名標世界前列的企業，指壟斷國內市場，有的國企和民企相比還經常全行業虧損?，F在對企業的衡量又有了新標準，如綠色的GDP 的標準，和國外企業競爭的標準，內務的消費和投資的比例標準，希望研討會能提出更好、更多的意見以供政府參考。

當時孟子雖斥責壟斷者為“賤丈夫”，但他不否定市場，也肯定政府的作用，對“賤丈夫”的壟斷行為，他希望“有司”管理，并且還幽默地說政府之所以征稅，就是因“賤丈夫”獲利而引起的國策。今天的人對壟斷應有更高明的限制、調節手段。

2013年9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