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得肯定,李斯是個聰明人。
年輕的李斯曾在上廁所時看見一群老鼠在茅廁里吃人糞,當這些又小又瘦的家伙聞見人影,馬上一哄而逃。后來,李斯又在倉庫里看到了老鼠,不同的是,這里的耗子又肥又大,而且偷吃糧食時的狀態很是自在,毫不怕事的樣子。
李斯由此感慨:人之飛黃騰達或者窮困潦倒,其實和老鼠是一樣的,完全在于他所處的環境。一個人要想跟糧庫里的老鼠一樣,享受得足夠盡心、盡情,就必須在社會上出人頭地!
李斯出身低微,家境貧寒,卑下的社會地位推動他去奮斗,這確也無可厚非——避低就高,人性也。
在戰國這個連空氣里都充滿著機遇、人人都可能騰達的時代背景下,不甘寂寞的李斯辭去了地方小吏的差役,不遠萬里去拜著名的大儒荀子為師。荀老師教給他“帝王之術”后,滿懷抱負的李斯決定到秦國去施展本領。臨行前,他對老師說:“現在各國都在爭雄,秦國雄心勃勃想要一統天下,到那里定可大干一場。人生在世,卑賤是最大的恥辱,窮困是莫大的悲哀。一個人總處于卑賤窮困的地位,是會被人譏笑的。不愛名利,無所作為,這肯定不是讀書人的想法。”
告別了荀老師,年輕的李斯奔向秦國這個希望之地。但時運不濟,因鄭國渠案件,秦國發布了逐客令,李斯也在被逐之列。不過,李斯果然有才,一篇緊急之中的《諫逐客書》,以嚴密的邏輯、透徹的說理,雄辯地說服了秦王。取消逐客令后,秦王忙不迭地派人將已聞風而逃的李斯請回來,予以重任。
之后,李斯在秦王身邊運籌帷幄,協助他滅六國,統一天下,又助其定律令,建郡縣,發展經濟,統一思想,確立了影響中國兩千年的專制主義中央集權制。在大秦帝國,才華橫溢的李斯如魚得水,在秦王給予他的政治舞臺上,大展宏圖,建功立業,盡顯英雄本色。丞相,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足以體現出秦始皇對身邊這個棟梁之才的信任與嘉獎。
功成名就的李斯官運亨通,兒子也做了國家的軍政高官,自己又與秦始皇成了兒女親家。李氏家族被能人李斯經營得風光無限,顯赫之極。
李斯成功了,可以像倉鼠一樣自在。可是,當初有倉鼠論的李斯,其目標就是做一只糧倉老鼠,此種“鼠”輩境界,注定其最終的鼠輩下場。
還在秦統一六國前,秦王讀到了一篇好文章,推崇備至之極,不禁想見見作者,恰好此人正是李斯的同學韓非子。見面后的交談中,秦王很是贊賞韓非。然而,李斯卻擔心這個比自己才高一斗的師兄受到重用,自己會受冷落。最后,倒霉的韓非,不得不喝下李同學精心“調制”的毒藥,冤死他國。
為了心中的那個“糧倉”而如此不仁不義,李斯的人性里,伏著那么股鼠性。
小人的確是塊試金石,如果李斯不遇上趙高此人,他本可享盡一世榮華,留得千古英名,可惜,偏偏他與趙高這個真正的對手擦上了。
趙高是個十足的厚黑學專家,為了檢驗和滅殺異己,他成功地導演過“指鹿為馬”的話劇。也是天要滅秦,讓秦始皇生養了一個有腦無心的兒子。在趙高和胡亥兩師徒的合力導演下,一個曾經威武的秦帝國被蛀空,一個叱咤風云的李丞相被污毀。
最初,胡亥并不是秦始皇的繼承人。始皇駕崩后,趙高要立假詔讓胡亥繼承王位,唯一需要拉攏的,就是開國元勛李斯,而偏偏趙高太了解李斯的為人了。他讓李斯把自己與大將蒙恬進行對比,讓李斯自覺不如蒙恬;然后,趙高說:假如太子扶蘇繼位,必用蒙恬為丞相!這話正擊中李斯的心病。趙高接著又威脅說,現在天下實際上掌握在胡亥和我的手里!
李斯思想斗爭很是激烈。論當時的地位和權力,他完全有能力制止趙高的倒行逆施,但他也知道趙高此人之心狠手毒。痛苦萬分的他,為免于淪為世間卑賤的“廁鼠”,為保住已經在手的榮華富貴,終于在趙高的威脅利誘之下,仰天而泣地上了賊船。
于是,胡亥、趙高、李斯聯手將秦始皇臨終前召扶蘇來咸陽的書信,改為斥責扶蘇、令他自殺的內容。一切按計劃置辦完畢,胡亥如愿地繼承了帝位。
然而,昏庸的胡亥統治之殘暴,比乃父過之而無不及。暴戾無道的他,很快將老百姓推向苦難的深淵,全國各地起義風起云涌。面對趙高和秦二世的胡作非為,李斯膽戰心驚,是直言進諫還是助桀為虐?他左右為難,心神不安。
事實終于再次讓人痛心——以保全自身利益為上,李斯選擇了迎合昏君。為求二世的歡心,他上書主張加強對百姓的嚴治與懲罰。至此,李斯這個曾經的國才,完全喪失了一個杰出政治家的基本原則;他的所愿所想,仍是當初那個鼠字輩的目標:保住地位,保住富貴!他血液里的鼠性,一直都在。
可是,趙高原本是只竊國碩鼠,他豈能讓倉庫里留著一只智商不小的大鼠與自己同食榮華?幫助胡亥奪得寶座后,李斯自然成為其必殺的第一號目標。
走入死胡同的李斯,其已經到手的一世榮華,頃刻將成灰燼。
老奸巨猾的趙高編造謊言,污蔑李斯父子與農民軍有著非同一般的聯系。昏聵的秦二世竟然相信并讓趙高全權處理此案。
于是,李斯被捕。
在趙高處心積慮的重刑拷打之下,李斯被迫承認自己“謀反”。當趙高把“供詞”呈給二世,這位昏君竟高興地說:沒有趙君,我差點就被丞相出賣了。
最后,李斯被腰斬、滅族。
此前的某一年,為迎接兒子回家,李斯丞相大辦盛宴;豪華的場面讓他不禁感慨:荀子老師曾講過“物禁大盛”之理,我乃一介平民,如今到達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可謂富貴榮華已至極點。我的下一步,將是什么結局噢?
老鼠爬得越高,越容易摔下。
廁鼠、倉鼠,終究都是個“鼠”,寸光之內的促狹境界,以及那一個黑色的“偷”性,注定了鼠輩的結局!
自古人性與鼠性,總那么“枝枝相糾結”。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