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何需“投名狀”

把地牢當果園

雷鳴從40平方米的出租屋拎出折疊自行車準備上班，小果舉著便當盒從屋內追出。雷鳴親小果一口，感謝她為自己烹制的什錦牛肉便當。小果噘嘴說，又不是龍蝦，用不著客氣。雷鳴笑說，但我的小果天下第一。

小果和雷鳴從大一開始談戀愛，一直談到大學畢業(yè)。小果在政府單位任職的父母早為寶貝女兒鋪好路，她回到自己的城市就有一份不錯的工作，但小果不走。雷鳴的理想是做節(jié)目主持人，他輕易不會離開北京。所以，小果也不會。

雷鳴進電視臺實習。小果因執(zhí)意留京和父母鬧僵，情緒難免低落。雷鳴勸她，不行你先回去，等我這邊情形好轉再接你過來。小果生氣，我是嫌貧愛富的人嗎？要吃苦一起吃。

雷鳴在電視臺領的只是純屬鼓勵性質的薪水，微薄得都不好意思拿給小果。而小果父母為逼迫女兒回家斷了源源不斷的給養(yǎng)，小果也沒錢。

小果深知電視臺里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的工作宗旨，她怕雷鳴扛不住，去了私人開辦的英語補習班做兼職老師。況且補習班時間靈活，她能全心全意照顧雷鳴的衣食起居。

一年多下來，小果的收入換成數不清的牛羊肉和水果點心，還有雷鳴身上像樣的行頭。而小果自己，則穿地攤上淘來的衣服。雷鳴有些慚愧，小果則背手吟誦：饑來驅我去，不知竟向之。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

雷鳴明白小果是在借陶淵明的窘迫境遇來安慰他。他就笑，小果，40平方米只能算地牢。而我們的地牢卻是花園。

小果笑，她喜歡眼前喜悅的雷鳴。

把我送給你

雷鳴坐在電視臺的機房內編輯錄像帶。從落地窗望下，電視臺大樓門口各種小轎車川流不息。雷鳴想，我什么時候才能主持節(jié)目呢？小果為雷鳴做出的犧牲讓他既欣慰又忐忑。他怕自己一事無成，連累雪顏肌膚的小果白白成了煮飯婆。

一天下班，雷鳴在電視臺門口碰見大學同學安靜，她開一輛寶馬，珠光寶氣。安靜一瞧見雷鳴就喊，鳴哥。雷鳴有點局促，但他還是走向安靜。

大學時安靜曾追求過雷鳴，只是雷鳴心有所屬，沒給安靜機會。

兩年未見，雷鳴沒想到安靜變成富婆。

見雷鳴坐進車里，安靜帶他去酒吧喝酒。雷鳴并不想與安靜敘舊，只是怕她笑話自己膽怯。沸騰的酒吧內，安靜跳上舞臺獻唱——我不是最美的花朵，但我要為你盛開為你怒放，我收獲快樂也收獲折磨。

雷鳴聽安靜縱情唱歌，內心驟然一緊。他回憶起大學時安靜不管不顧追求他的情景，她赤裸裸的愛惹得小果恥笑。

一曲結束，人們開始大叫：脫！脫！脫！這是酒吧必有節(jié)目，若想氣氛熱烈，主唱就得來個半裸。雷鳴跳上舞臺，一把按住安靜解扣子的手，不許脫！他將安靜拽至酒吧一角，責備她不該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演出。安靜一言不發(fā)。雷鳴有些惱。他雖不愛安靜，但某種意義上講他們也算有過交集。安靜趴在雷鳴耳邊說自己為變成耀眼歌星，和電視臺的一位高管成了忘年交。

這一夜，感慨萬千的雷鳴喝得東倒西歪。安靜找人送雷鳴回家，他下車后直發(fā)愣，這是哪里？安靜呢？不許脫！

屋內的小果跑出來，她聽到雷鳴的自言自語。

沒過多久，雷鳴被領導從機房內抽調出來主持一檔談話節(jié)目。第一期的嘉賓是雷鳴崇拜的影視明星，雷鳴對明星的情況十分了解，加上他幽默詼諧的談話風格和明星的主動配合，這期節(jié)目大獲成功。

看雷鳴一夜成名，小果激動不已，她叫來一大幫留守北京的老同學給雷鳴開慶功宴。雷鳴想叫上安靜，但猶豫再三，他還是沒說出口。

酒宴結束已是深夜，小果安置醉醺醺的雷鳴睡下。桌上雷鳴的手機短信息提示：為你，我愿低到塵埃。發(fā)件人是安靜。小果回復：需我怎樣？對方馬上復信：在我和忘年交成婚前，只想把我送給你。

愿愛情保持一生

雷鳴終于成為夢寐以求的電視主持人。小果父母聞訊欣然同意女兒和雷鳴的婚事，甚至匯來一大筆錢作為女兒購買新房的首付。小果想回家探親，雷鳴同意。送走小果，雷鳴四處看房，他在地牢一住3年住夠了。

有天下夜班，雷鳴在家門口看見神情落寞的安靜，嚇了一跳。

安靜隨雷鳴進屋，嚷嚷餓了。雷鳴弄夜宵，隨口問安靜怎會在他家門口？安靜一聽眼圈發(fā)紅，她說鳴哥，我要結婚了，你答應替我了卻心愿的。雷鳴曾聽同事在背后議論過安靜，她要嫁給電視臺一位中年喪妻的高管。雷鳴憤然，你們年齡懸殊，不般配的。

安靜開啤酒，她說楊瀾都講女人要找能幫自己實現夢想的男人做老公，何況她一介庸常女子？雷鳴黯然。安靜大口喝啤酒，鳴哥，我如今也算當紅歌星，你也得償所愿。我嫁得值！雷鳴一驚，他在安靜的話中聽出異常情況。

喝空的啤酒罐被安靜在地上擺出大大的心形，安靜和雷鳴端坐心內，四目相對。安靜坦言是她向忘年交力薦表哥雷鳴，領導才安排他從機房出來主持節(jié)目。安靜輕嘆，京城浩大人才濟濟，不走捷徑，你我何時得見天日？

雷鳴震驚不已。

他毫不懷疑安靜的話，就像他從不懷疑安靜對他的熾熱感情?？伤麩o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的成功竟得益于一個自己不愛的女子。雷鳴喝空冰箱內的啤酒，他不知該怎樣面對安靜？唯求一醉了之?；谢秀便?，雷鳴聽見安靜說愿愛情保持一生。頭重腳輕的雷鳴醉眼迷離，他想勸安靜離開忘年交，可嘴巴卻被柔軟的舌頭粘住張不開。

等雷鳴醒來，陽光流了一地一床。

安靜。雷鳴叫一聲睜開眼。床前站著風塵仆仆的小果。雷鳴一激靈，他趕緊坐起環(huán)視房間。一地狼藉，小果的腳旁扔著兩只用過的杜蕾絲。

愛情“投名狀”

小果對愛情一貫苛刻，她說居住環(huán)境可以差一點，物質可以簡樸一點，但愛情本身必須潔凈。雷鳴想她一定不會原諒他的出軌。但小果沒追究地上的杜蕾絲，她把帶來的戶口本攤在桌上，輕聲說，去登記吧！

雷鳴以前偶爾還對小果發(fā)發(fā)脾氣，從此，心懷愧疚的他對小果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結婚一周年，雷鳴陪小果看電影，在馬路上遇見大腹便便的安靜。被電視臺的高管小心翼翼扶著，散步。

雷鳴一陣慌亂，他欲張口問候，嗓子卻發(fā)不出聲音。倒是小果不計前嫌，拉住安靜的手噓寒問暖。高管遞給雷鳴一支煙，夸他的節(jié)目收視率節(jié)節(jié)攀高，也算自己慧眼識英雄。雷鳴只覺胸口發(fā)脹，除了強顏歡笑，再無言詞。

回到家，小果坐在床上默默掉淚。雷鳴見狀趕緊抱住她賠不是，解釋當年是安靜主動找上門來，自己喝迷糊了才對不起小果的。說到最后，雷鳴深深怨尤安靜，難怪她攀龍附鳳，本就是一個有心計的女人！

小果什么都沒說。

其實在大學時代小果就將安靜列為頭號情敵，她深知若一個女人死心塌地愛一個男人必將勢不可擋、費盡心機。小果清楚安靜憑借高管在歌壇占了一席之地，只是她沒想到，安靜能為雷鳴的前途，嫁給那個年齡懸殊的男人。

小果深感恐懼，她怕安靜用感激和報恩奪走雷鳴的心。

有一天小果看《水滸》——王倫說，你若真心入伙，把一個“投名狀”來。林沖說，拿紙筆來。王論笑，林教頭錯了，但凡好漢入伙，是要下山去殺一個人，將頭獻納，他便無疑心，這個便謂之“投名狀”。小果猛地一激靈，她想若自己握住雷鳴的把柄，他便會因此心懷愧疚與罪惡，永遠忠于她聽從她。于是，她處心積慮給雷鳴和安靜制造機會，只為有一日能牢牢握住雷鳴的把柄。

小果終于如愿以償。

至此，每次因一點小事鬧矛盾，雷鳴都會情不自禁地心生怯意，主動向小果賠禮道歉。起初小果心生得意。可時間一久，她就覺出無趣和悲涼。安靜為雷鳴的事業(yè)奮不顧身，但雷鳴被小果握住把柄如履薄冰，他因此對安靜早無感念只剩怨懟。眼睜睜看著曾意氣風發(fā)的雷鳴逐日變得唯唯諾諾，失去男兒當有的血性，小果有苦難言。

流著淚的小果終于明白了，她和雷鳴的婚姻因“投名狀”變得牢靠與堅韌，但曾貼心貼肺同甘共苦的愛情，卻漸行漸遠，被她精心設計的“投名狀”給一日日扼殺了。

再不能與相愛的人無所顧忌地說話、再不能看心愛的人暢所欲言地說話，這是小果內心隱秘的傷口，一碰就疼，一疼就落淚。

愛情“投名狀”，不要也罷！

編輯 / 張秀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