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不會嫁給你】
汪俊的職業是老師,嫁給他時,人人都很羨慕,說老師好呀,每年兩個長假,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培養感情。可是婚后半年,我每每想起這句話,就忍不住冷笑一聲。
老師的職業是很好,工作穩定,待遇也不錯,前提是,當他在家里的時候,忘了他是個老師就好了。我每每很是納悶,怎么在婚前沒有發現汪俊那么喜歡教育人,大概在他眼里,我和他的學生沒什么兩樣,只要犯了錯,他就有義務和權利去糾正。
可是,那都是些不足掛齒的小事。比如,我收衣服時,不小心掉了一件到樓下,當時也沒發現,還是第二天由樓下鄰居親自送上來。
比如,我熱牛奶永遠都會潑在灶臺上而忘記擦。然后,這個人就開始喋喋不休,說我粗心,說我魯莽,說我不拘小節。這些我都不反對,也虛心承認錯誤,可是他不依不饒,繼而引申到我是個做事情沒有目標的人,對自己,對家人,甚至對社會,都缺乏起碼的責任感。
這帽子簡直太大了。我只好和他吵架,叉著腰反問他,那我要怎樣做,才能贖清自己的滔天罪行?于是罪名又加一條,狂妄自大,不虛心接受幫助。吵完架后,我問過汪俊,當初談戀愛時,怎么沒發現你這么愛教育人?要是那時候就知道,我肯定不會嫁給你。
這廝邪惡一笑,竟然說,我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所以在婚前忍得很辛苦。然后他又說,你的這些毛病,我早就想和你好好溝通一下了。來,我們繼續說剛才的問題……
要不是考慮到前幾天才看了一條關于家庭暴力引發悲劇的電視新聞,我真想把新婚時別人送我們的一只景泰藍花瓶摜到他頭上。
【打不死的蒼蠅】
我極力想擺脫汪俊的嘮叨,哦,用他的話來說,那是教育,是幫助我進步。可是他的幫助,無異于在家里養了一只打不死的蒼蠅,隨時在耳邊嗡嗡嗡,聽得簡直要爆炸。我想,我開始理解那些隨時想要逃學的學生了。我承認,汪俊是個好老師,深得學生和家長的敬愛,有時在街上遇見學生家長,他們往往會熱情地撲過來,拉著汪俊的手聊得熱火朝天,還有家長大老遠提一袋土特產來給我們嘗鮮。可是人人愛戴的好老師汪俊同志,在我——他的妻子眼里,就是個患了職業病的唐僧而已。
閨密小妍說,那你為何不努力做得更完美,讓他想教育人,也找不到借口呢?嚴酷的事實告訴我,沒用的,盡管我小心又小心,爭取把那只蒼蠅的嘮叨扼殺在搖籃里。比如,曬衣服和收衣服時,看了又看,生怕又有所遺漏;牛奶撲出來了趕緊擦掉;買了許多個收納箱,把零碎小東西分門別類地裝進去,并在外面貼上標簽,東西用完了立刻歸回原位。
有一陣子,汪俊真的找不到我的錯處了,而我等來的不是這個人的閉嘴,而是他笑瞇瞇地沖我招手,來,告訴我,這段時間為什么改進這么多,有什么心得體會?還準備如何加強?都給我說說。
令我絕望的嘮叨又開始了,在那一瞬間,我胸中的熊熊怒火,快要把屋頂都掀掉。況且,人的本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徹底改掉的,時間一長,嚴于律己便有所松懈,我又開始丟三落四了,又開始忘記把灶臺擦得像鏡子那么亮了。這時候的汪俊,竟然像久旱逢甘霖的人,指著我的疏漏大叫,說,你怎么回事?你這個人怎么就是這么粗心呢?BLABLABLA……我驚恐地看著那張興奮的臉,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他根本就急切地等著我犯錯,以便有機會發泄自己旺盛的教導欲。
【他的噩夢從此開始】
我無比羨慕我的閨密小妍,她和我一樣,是個有點懶、有點笨的女人,可是人家的老公不是蒼蠅,她無論做什么,她老公都只會笑瞇瞇言簡意賅地說,好。小妍再給我出主意,他有職業病了不起啊?你也得一個,讓他嘗嘗厲害!可是我剛剛辭了上一個工作,正在家里復習準備考公務員,我哪來的職業病?小妍斬釘截鐵地說,那就找個兼職!不把這病得上不算完!于是我聽了小妍的建議,義無反顧地“找病”去了。
這天,汪俊非常吃驚地聽完我的決定,半天嘴巴才合上,你要去賣保險?是的。我說,在考上公務員之前,我不能一直在家吃現成。老公你工作這么辛苦,我要為你分擔壓力。
汪俊警惕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后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你有這個覺悟,我很欣慰。但是你這么粗心,又吃不了苦,也沒什么責任感,真的干得好這份工作嗎?我的頭開始大,拳頭也捏緊了,因為我知道,他苦口婆心的教導又開始了,粗略估計,沒有半個小時以上的訓誡,我休想上床睡覺。但為了能反攻成功,我硬著頭皮,聽完了這天的訓導課,并像入黨宣誓一般,表了無數次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的決心。
晚上,看著身邊熟睡的汪俊,我忍不住露出一絲詭笑,這個家伙此刻還不知道,他的噩夢從此開始。
【不準再去騷擾我的熟人】
我成了保險推銷員,每天上午開會,聽課,下午出去跑單。我不是真心想靠這個出人頭地,只是想讓汪俊嘗嘗被人嘮叨的滋味。每天晚上,我便喋喋不休地對他講述今天一天的行程,見了什么人,發生了什么事,有什么樣的對話,對方是什么樣的表態,有意向簽單的有幾筆。
開始幾天,他還津津有味地聽,并企圖發表意見。幸好我早防著這一招,于是用更加激烈、密集的語速將他的發言封住,爭取不讓他有機會開口。幾天過后,他有了倦態。畢竟,整天聽一件與自己完全不搭界的事,也挺膩味的。還有更可怕的事是,我開始游說他家的親戚、他大學時的同學以及他單位的同事來買我的保險,他堅決地阻止我。有一次我正給他的同學打電話時,他奪過手機說,你不要把我的人緣都敗光了!我說,我要聽你的話,要努力,要奮進,就必須踩著這些親友的尸體前進。
他一時控制不住情緒,便高喊,放屁!我馬上指著他大叫,啊,你是個老師啊,竟然說臟話!你是怎么教書育人的!
他自知失言,灰溜溜地走了。臨走還不忘警告我,不準再去騷擾我的熟人!我說,那我就騷擾你,我今天聽了一節很好的課,來給你復述一遍……
他趕緊逃跑,我豈肯放過,一把將他按在沙發上,面對面看著他,自顧自開始演講,而這種演講沒有一個小時是結束不了的,而他已經開始翻白眼。最最讓他覺得可怕的事,則是我們去參加婚壽宴請。我會在頭一天就躍躍欲試,列好名單,準備抓住一切機會游說宴席上的客人購買我的保險產品。這時候,汪俊便驚恐地看著我,半晌才說,那個,明天,我可以不去嗎?
你為什么不去?我說,這份名單里,大部分都是你的熟人,必須由你先替我打開話匣子,我才好伺機進攻啊!我絕不為虎作倀!他怒了。我將手里的名單一拍,呼地站了起來:平時是誰教育我要上進,要不畏艱難、不計代價地爭取勝利的?你這個人,怎么言行不一致,沒有責任感?
【天空透明得像嬰兒的眼睛】
那次的婚宴,汪俊堅決不去。我知道,他真實的恐懼是怕我在婚宴上給他丟人,又說服不了我,寧愿眼不見為凈。
這時候他已經意識到,我百分之百地傳染了他的教導欲,只要他敢流露出一點對保險行業的偏見,我的嘴便會像機關槍一般,用條條大道理將他噴得睜不開眼睛。
這天我一個人去了,走到半路上,接到汪俊的短信,他說,老婆,還是別去了,去了也別沒完沒了地游說別人買保險,你要考慮一下別人的承受能力和心情。我回,那你平時沒完沒了地教育我時,就沒有考慮過我的承受能力和心情嗎?他沉默了很久,才回了一條:我現在明白了,我錯了。
我抬頭看天,天空透明得像嬰兒的眼睛,陽光真好。可是這天我還是去了婚宴,對新人送上我和汪俊的紅包和祝福。但我并沒有對著熟或不熟的人喋喋不休,我自己就深受其害,當然明白這其中的效果只能適得其反。就像汪俊在我耳邊一直指責我,也不會讓我真正改掉粗心的缺點。
其實汪俊不明白,保險之所以讓人產生偏見,并不是它本身不好,而是保險推銷員的方式有問題。沒有人能忍受一個人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不管他說的是對還是錯。而婚姻中的教導,其意義也是一樣。
就在對汪俊以牙還牙的同時,我忽然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行業,也許我會做得很出色,因為我除了真誠,沒有別的。也許,我會成功。我甚至無比相信這一點,我不就戰勝了我的“唐僧老公”嗎?所以我有理由對未來充滿信心,不管是對我的新職業,還是對我和汪俊的婚姻。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