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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騫,陜西漢中城固人。關于他的出生年月,史書上沒有記載,但是,從張騫出使西域和去世的時間來看,他大約生于漢文帝劉恒在位的中后期,到漢景帝劉啟時,他已經進入青年時代了。漢武帝劉徹時,他在朝廷擔任“郎”的職務。“郎”設立于秦,是郎中令手下的屬官,西漢官制承秦制,這個官職的種類很多,人數甚眾,而且等級差別大,有議郎、中郎、侍郎等,多達上千人。這些郎雖然職位不高,但他們可以接近皇帝,是皇帝左右的侍從,隨時都有望被皇帝賞識,提拔為更高一級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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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騫擔任郎官時,正逢漢武帝一改漢初保守的對外政策,欲圖以積極進取的姿態經略天下。從匈奴降者口中,漢武帝得知一個消息:敦煌與祁連山(這個祁連山,據著名考古學家王建新教授講,指的是今天的天山)之間的大月氏國多次受到匈奴的攻擊,匈奴單于攻破大月氏并殺了國王,以其頭骨做了酒器,大月氏人被迫抱恨西遷,無時不想向東報仇雪恨。當時,由于交通等諸方面因素,大漢對西域知之甚少。漢武帝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既可以聯合大月氏攻打西域,也同時能了解西域的情況,為日后的開疆策略做準備。于是,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漢武帝決定“招募能使者”出使西域。當時,蔥嶺(今帕米爾高原)以東的廣大地區小國林立,“各有君長,無所統一,兵眾分弱”,都在匈奴的控制之下;蔥嶺以西雖有眾多民族和邦國,由于匈奴的阻隔,從來與漢朝不通音信,視同絕域。道路遙遠、地理方位模糊不清、匈奴的阻隔、語言風俗的差異等等,都意味著本次出使有極大的風險。出使西域對漢王朝來說,是一項新的工作,要求使者有高度的事業心和堅忍不拔的毅力,還可能有生命危險。在“非人所樂往”的情況下,張騫挺身而出,以“郎”的身份應募,決心出使西域。漢武帝批準了張騫的應募,并為其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如挑選壯士、選擇良馬、配置向導等。張騫也理解漢武帝的意圖,在爭取盟國的同時,更重要的是了解西域,以使者的身份了解西域各國情況,為漢武帝實施開疆政策走出關鍵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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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張騫率漢、胡共百余人的使團從隴西出使大月氏,其中只有一人留下了姓名:堂邑父,是一名胡人。當時,從河西至鹽澤(羅布泊)為匈奴占據,張騫從這里經過時,為匈奴所得,被押送單于王庭。軍臣單于對張騫說:“月氏在匈奴北方,漢朝怎么能派使臣去那里,如果我想派使臣去南越,漢朝能允許嗎?”于是便把張騫等人扣留了起來。匈奴給他娶了妻子,匈奴妻子還為他生了兒子,然張騫持漢節不失。匈奴是游牧民族,在這期間,張騫也是跟著他們到處遷徙奔波的,被扣押十多年后,時機終于來臨,張騫在匈奴防備松弛時,帶領堂邑父等人逃出,奔西域而去。往西走了數十天,終于到了大宛(今中亞費爾干納盆地)。大宛國王早聽說漢朝富饒,想與其建立經濟文化聯系,由于種種原因又“欲通不得”,見了張騫,大喜,問曰:“你們來此有什么事?”張騫回答說:“我是漢朝出使大月氏的使者,被匈奴擋住了去路,今逃亡出來,請國王派人做向導送我們去,如能到月氏,返回漢朝,一定送豐厚的禮物來報答國王。”國王聽了以為有道理,就派向導送張騫等人至康居,康居又將張騫送至大月氏。這時,大月氏已立太子為王,在征服了大夏(今阿富汗北部)后,在那里定居下來,“殊無報胡之心”,又認為漢朝遙遠,張騫又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計劃無法實現。
張騫在月氏、大夏停留一年多后,穿越塔里木盆地沿著南山(今昆侖山、祁連山)經羌人地區回長安,不料想又為匈奴扣留。在匈奴留了一年多,逢匈奴軍臣單于死,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打敗太子,自立為單于,國內亂,張騫帶著在匈奴娶的妻子和堂邑父趁機逃亡歸漢。
張騫從建元三年(前138)出使,到元朔三年(前126)返回長安,歷十三年,去時一百余人,回來時只有他與堂邑父二人。漢武帝拜張騫為太中大夫,堂邑父為奉使君。
這次出使西域,盡管沒有達到當初的直接目的——聯合大月氏打匈奴,但實際收獲是巨大的。張騫在大月氏、大夏的一年多時間里,獲得了許多有關西域的第一手材料。他主要去了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四個國家,還了解了這四個國家近旁五、六個大國的情況,根據他深入細致的考察,張騫詳盡而實在的敘述了他對西域各國的見聞,將在大宛、大夏、大月氏、康居等所得到的山川地勢、自然氣候、地理方位、城邑物產、商業貿易、人口兵力、國際關系、民族歷史、風俗習慣以及神話傳說等,系統地向漢武帝作了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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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騫在報告了上述情況之后,還提出了一個經四川、西南夷、通身毒(今印度)而后到西域的建議。他對漢武帝說:我在大夏時,見到四川特產邛竹杖、蜀布。問大夏人怎么得到這些產品的,回答說是:大夏商人從身毒買來的。身毒在大夏東南數千里。由此推斷,大夏距漢萬二千里,在漢西南。今身毒國又在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說明身毒距蜀不會太遠。現在,出使大夏等西域各國,如從羌人地區經過,羌人受匈奴控制,通行很危險;如果從羌人北邊走,則是匈奴控制地區,則為匈奴所得。如果從蜀地去身毒再到西域,又無盜寇,不是一條方便的途徑嗎?漢武帝聽了張騫所說大宛、大夏、安息、大月氏、康居等國的情況,認為如能聯通西域,可“廣地萬里”,“威德遍于四海”,他覺得此法可行,于是派張騫負責打通西南夷到身毒而達西域的道路。
元狩元年(公元前122年),張騫到了犍為(今四川宜賓)統籌指揮探求經西南夷至西域的道路。他派使者分四路出發,進行探索。但是,四路使者皆走了一、二千里路程后,分別在氐、筰、巂、昆明等地受到當地一些部族的阻撓,被迫返回。然而,往昆明一路的使者返回后說從昆明西行千余里,有滇越,又稱作“乘象國”。他們認為蜀地的物產邛竹杖、蜀布先由四川運至滇越,而后又轉至身毒的。但要到滇越路途不通,更不要說去身毒了。這樣,張騫這次尋求從西南夷通西域的道路沒有成功。此事雖未成功,但對日后漢朝經營西南夷提供了一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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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騫此次出使西域回來后,曾參加了反擊匈奴的戰爭。元朔六年(公元前123年),衛青率六將軍:即中將軍公孫敖、左將軍公孫賀、前將軍趙信、右將軍蘇建、后將軍李廣、強弩將軍李沮,及十余萬騎兵,出定襄迎擊匈奴。因張騫有在匈奴待過十多年的歷史,熟悉匈奴情況,所以漢武帝派張騫以隨軍校尉(掌管屯兵的武官,僅次于將軍)的身份,隨衛青出戰。這次戰爭,由于張騫具有較多的沙漠行軍經驗和地理知識,掌握了匈奴軍活動特點,漢軍因他“知善水草處,軍得以無饑渴”,使士兵始終保持了旺盛的戰斗力,長驅直入,殲敵萬余人,深入匈奴腹地數百里,使匈奴遭到巨大的失敗,匈奴單于不得不把王庭遷徙到遠遠的沙漠外(今蒙古國境內),漢軍取得了重大勝利,因而班師回朝,按功行賞,漢武帝封張騫為“博望侯”。
張騫尋求從西南夷通西域的道路沒有實現后,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漢武帝又派張騫以衛尉(九卿之一,掌管宮廷警衛,負責皇帝的安全)與李廣同出右北平(今遼寧凌源),張騫和李廣各帶一支人馬,準備分兵兩路,夾擊匈奴。然而這次戰斗沒有配合好,李廣率四千騎兵,按時到達目的地后,遭遇匈奴右賢王率領四萬名騎兵的圍擊,士卒死者過半,所殺匈奴士兵也超過自己的死亡數。或許因為此戰之地并不是張騫在西域期間所待過的地方,或者因向導失利,張騫迷了路,兩天后,他的一萬騎兵才趕到,終于打退匈奴。張騫遲到,延誤軍機,責任重大,按軍法當死,他用錢贖死罪,被貶為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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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騫雖然失了侯位,成了平民,但由于他對西域有深入了解,漢武帝還是常常召見他,詢問有關匈奴的事務。漢武帝對大臣的賞罰分明,對張騫亦如此,張騫心里也沒有什么芥蒂,依舊知無不言,這說明兩人沒有私怨,而且都對國家懷有深深的責任感。同時,張騫對自己延誤軍機造成的巨大損失也一直心懷愧疚,想找辦法將功折罪。于是,在漢武帝漢找他談西域的事情時,他提出了一個聯合烏孫,斷匈奴右臂,收烏孫等國為外臣的建議。
張騫奏道:“臣意大夏、大宛諸國,兵弱好利,無若先聯合烏孫,以斷匈奴右臂。”然后他具體分析說,他在匈奴之時,聽說匈奴西邊烏孫國國王叫昆莫。昆莫之父難兜靡統治時烏孫與大月氏都是住在祁連、敦煌之間的一個小國。后來,大月氏攻殺難兜靡,奪其地,民眾也逃奔了匈奴。那時昆莫剛出生,后其傅父抱著他投奔匈奴,單于就收養了他。昆莫長大后,單于把逃亡到匈奴的烏孫人交還給他,并讓他帶兵打仗,屢立戰功。他為父報仇,對大月氏發起進攻,將其趕到大夏之地。昆莫越來越強大,單于死后,便不再依附匈奴,成為可以抗衡匈奴的西域大國。現在,漢朝接連大敗匈奴,渾邪王已降漢,烏孫原來居住的祁連、敦煌間的土地無人居住,蠻夷也戀著“故地”,又愛好漢朝的財物。如果此時送烏孫厚禮,招其東歸故地,漢朝再把公主嫁給烏孫國王為夫人,結為兄弟之邦,這樣就斷了匈奴右臂。如果聯結了烏孫,從烏孫以西大夏之類的國家都可以招來作漢朝的外臣。
張騫的分析,正符合當時的實情,漢武帝完全同意他的意見,于是拜他為中郎將(秩比兩千石,相當于郡守一職),第二次出使西域。和第一次出使西域一樣,張騫要在聯合盟國的同時再次了解西域各國情況,為漢武帝提供更翔實的西域情報,他又一次做了開疆策略的先驅。這時漢武帝已連續發動幾次較大規模的對匈奴的戰斗,河西走廊已打通,匈奴勢力向西北轉移,通往西域的道路已基本無阻,張騫此行之同時有為大漢王朝在西域樹立形象的目的,揚大漢威德于四海,讓西域諸國了解大漢的富庶與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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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張騫帶著隨從三百人,每人馬二匹,“牛羊以萬數,赍金幣帛直數千巨萬”,再次出使西域。
張騫到了烏孫,烏孫王昆莫對漢使與對匈奴單于使的禮節一樣,張騫對此不滿,就對昆莫說:“這是天子所賜的幣帛,如果王不下拜就退還所賜幣帛。”昆莫下拜接受了所賜幣帛,其他的禮品也照此接納。接著,張騫又對昆莫說:“烏孫如能遷徙到匈奴渾邪王原來居住的地方,漢朝就可以遣公主為昆莫夫人,結為兄弟,共拒匈奴,破匈奴不難。”這時,烏孫國實際已經分裂為三。原來,昆莫有十余個兒子,第二個兒子叫大祿,會帶兵,帶領一萬多騎兵居住在別的地方。大祿的兄長就是太子,太子之子叫岑娶。太子早死,死前對其父昆莫說:“應以岑娶為太子,不能讓他人取代。”昆莫為太子早死而傷感,就答應了這一要求。大祿則怒其父不讓他取代太子,就收羅眾兄弟,率部眾反叛,計劃攻岑娶和昆莫。昆莫恐怕大祿殺岑娶,遂讓岑娶統萬余騎到別的地方居住;昆莫自有萬騎以自備。這樣,烏孫國一分為三,昆莫雖是國王,卻已無法控制全國,加之烏孫距匈奴近、離漢朝遠,不知漢朝的實際情況,而昆莫已年老,大臣們又懼怕匈奴,因此,昆莫不敢擅自對張騫有什么承諾。但他表示愿意與漢朝建立良好關系,并派向導、翻譯人員送張騫回國,及使臣數十人、好馬數十匹至長安,答謝漢武帝。
公元前115年,張騫回國,烏孫使者盛贊漢朝的廣大和富庶。昆莫了解了漢朝的情況,遂重視與漢朝關系,要求和親。漢武帝將江都王劉建之女細君公主嫁給昆莫;細君死后,漢武帝又把解憂公主嫁給烏孫王岑陬。烏孫與漢往來不絕,“烏孫歸去不稱王”,就是贊揚張騫出使烏孫功績的。

這次出使西域,張騫還分遣副使至大宛、康居、月氏、大夏等國,對西域諸國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張騫回到漢朝后,被任命為大行(專門負責外交事宜),位列于九卿。公元前114年,張騫去世。之后,他所派遣的通大夏等國的使者和這些國家所派遣的人來到漢朝,漢朝與西域各國開始頻繁往來。有意思的是,以后漢朝派使者去西域各國都說是博望侯,以取信于他們,外國也因此信任漢使,足見張騫的影響。
這時,漢朝開始修筑令居以西的亭障,又初置酒泉郡,以通西域的國家,又加派使者到安息、奄蔡、黎軒、條枝、身毒國。使者相望于道,絡繹不絕。漢朝派出到外國的使團,多則達數百人,少的百余人;一年中派出的使團,多者十余批,少者五六批,路遠的八九年才能回來,近的數年就可以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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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早在張騫出使西域之前,漢人和西域就有貿易往來,但這種交往限于民間,張騫出使西域,不僅為西域成為我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打下了堅實基礎,而且促進了中原地區與西域各國各個層面的交流。
張騫親自走過的道路,在蔥嶺以東有沿天山南麓而行的“北道”和沿昆侖山北麓而行的“南道”;在蔥嶺以西,有由大宛經康居、大月氏而至大夏的路線。他派遣的副使,把西行之路又延伸到安息與身毒。此后,這條道路不斷向西延伸,一直通到意大利的威尼斯。這條貫穿亞歐的大道,就是聞名古今中外的“絲綢之路”。經“絲綢之路”,中國絲綢遠銷希臘和羅馬,西方文化開始東進,漢朝與西域各國的文化、經濟密切交流,商業貿易蓬勃發展,互通有無。
張騫以他守信的氣節、頑強的意志、遠大的眼光,出色地完成了西行的任務,漢武帝得以將其統治力量擴大到西域地區,之后漢朝又設置使者校尉直至西域都護,完善了對西域行施中央政府之權利,西域各國臣服于漢朝,各少數民族和漢民族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張騫之行所帶來的副產品——“絲綢之路”的開通,影響更為深刻,創造了歷史上的輝煌。“絲綢之路”暢通上千年之久,這也許是張騫自己生前也未曾預料到的,中西交通打通后,中國與中亞、阿拉伯地區、歐洲、北非以及南亞次大陸在物產、科技、經濟、文化方面得以相互交流,從而促進了互相進步與發展。直至近年,國內國際上對這條陸上的絲綢之路,都給予著經久不衰的關注,正說明了它在古代所起的作用之重,此功應首推張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