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印香讓我國歷史悠久的熏香儀式多了一層人文的精神境界。明末清初大文豪李漁生面別開的“笠翁香印”可證一例。而晚于李漁百十年后出生的丁月湖,則無疑是繼承、發展、完善了印香這一人文戲法的杰出代表。
月湖名,南通石港人,生于道光九年(1829年),卒于光緒五年(1879年),一生不求仕進,曾在外游幕多年,倦歸之后,隱于石港賣漁灣。偶然的觸機,成就了他勒改舊觀的《印香圖譜》。并付諸實施,遂成雅制。
丁月湖設計監造的印香爐,完成于他人生最后幾年里。雖說偶然觸機,誠可謂“一生學問,盡寄圖中”。丁氏有很好的文學修養,他博涉經史,嗜古能文辭,又有極高的藝術造詣,擅丹青,尤善行書,得法于何紹基,旁及章草繆篆,音律棋劍亦俱極神妙。
《印香圖譜》計有百式,而實際成器者約一二十種,從其傳世實物看來,如意式與琴式應該是丁氏所設計監制的諸多印香爐中比較完美的兩款,因款式新穎,立意高雅而成為時尚,備受當時文人追捧。
《圖譜》中如意式爐僅錄一款,爐蓋銘詞“大富貴亦壽考”,月湖制。而丁氏后人惟一家藏的一件如意式爐銘詞“讀易一卷,彈琴一曲,坐久心清,怏然自足”為圖譜所未載。(此爐現藏南通博物苑)何以遺留未列譜中,尚有待考證。然亦足見丁氏對如意式之鐘愛。琴式爐錄三款,形制大體相仿,爐蓋上的銘詞紋飾卻各不相同,其一銘詞“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戊寅初春月湖仿古。”此款實物嘗見于南通博物苑,其二銘詞“知音在霄漢,光緒四年月湖。”此款未見實物。其三,無銘詞,用卍字錦地紋飾。此款即為余欣于所遇者。
印香爐雖出自南通,但丁月湖親自監制的印香爐,因工藝繁復,加之丁氏要求極高,故流傳甚少,在當時已是“遠近訪求咸以稀見為寶”了。之后坊間亦有仿制者,又落俗套,且工藝與丁氏監制之爐已不可同日而語。丁氏真品印香爐其實就是“曇花一現”,然而正因為是“曇花一現”尤顯珍貴。時至今日早已是一爐難求了。
我們有理由相信,美好的物質,一定承載著美好的精神。“競體皆芳,中腸獨熱,百轉千回,持心唯一。路不入去歧,徑不由捷,在在圖通,是空是色,頭頭是道,不離不即。”丁氏在其圖譜自序中對印香爐的一段描述,何嘗不是他自己人生的感悟。
得此琴式爐后不久,又于常熟偶遇于一黃楊木隨形香盒、盒蓋上刻一組懸掛梅梢,取法元人,運刀在生熟之間,似非匠人所為。畫面中虛處,有木結形成的天然暈圈二,妙呈日月之象,想必物主當受之啟發,故有銘之曰:“熙朝瑞氣,寰宇長春。日月合璧,香滿一輪。”款落:“乙卯清和月韻山氏作于聽香讀畫之軒以自娛。”閑印用“香自生”。
韻山氏即為黃泰,昭文(今常熟)人,生于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卒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字韻山,又字韻生,自號一峰(一峰,即為其遠祖黃公望)十六世孫。幼承家學,工詩文,善畫山水,間寫梅竹,亦得夏昹意。室名學山樓,聽香讀畫之軒,小石城山房,有《小石城山房文集》,乾隆五十九年甲寅(1794)舉人,喜刊書,編刻其遠祖黃公望《大癡道人集》、《虞山黃氏五家集》等。是香盒制于乙卯,即乾隆六十年(1795年)。是其中舉后的第一年,盒蓋上畫作“喜上眉梢”,文寫“熙朝瑞氣”,正與其當時心境契合。
該香盒經二百余年手澤,古色宜人,置于印香爐之側,頗為愜意,香事之馀,適有興會,將此二物合拓一紙,題為,芳心自同。昔董其昌有云:“見人之心力用之沿治一物即善一物。茍同以治身心,未有不造至善之地,兼善庶物與天地并悠久不變,后世恭敬不忘者也。”余因為之記。
旅行筆記
百余年前的南通,一個名叫丁月湖的文人以一冊《印香圖譜》戲夢人生、流芳至今;今日的南通,收藏者櫟鑫依舊徜徉在這份曠世圖譜之中,延續著丁月湖的亙古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