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農村留守兒童良好社會適應性發展的敘事研究

〔關鍵詞〕留守兒童；教育工作者；敘事；社會適應

敘事研究以質的研究方法論為基礎，是對質的研究方法的具體運用。敘事是指用于表現一系列相關事件的一段論述，或者一個例子。在個體生命歷程發展中，必定存在著許多有效反映即時身心狀況的真實事件。這些事件當中的某一事件或某類事件能有效反映個體的某種身心狀況，但也可能其他事件所反映出的身心狀況與之截然不同。因此，敘事研究者往往帶有某種既定的、先入為主的觀念選擇事件，以印證自己的研究假設。在有關農村留守兒童的敘事研究中，研究者致力于把敘事作為了解他們心理行為、社會交往及道德品質發展的重要手段，卻沒能逃脫既定的刻板思維，即以農村留守兒童為“弱勢群體”或“問題群體”作為研究假設，大肆敘述其消極事件，最終得出其心理問題突出、行為偏離明顯、人際交往退避及道德品質亟待提高的結論。事實上，農村留守兒童并不是一個分化的群體，他們當中也存在諸多適應良好的。如果我們能跳出既定的思維模式，以更為積極的態度看待農村留守兒童的發展，或許更能提升其社會適應能力，促進其積極地適應生活，進而實現構建和諧社會之目的。鑒于此，本研究從積極心理學視角出發，采用敘事研究的方法對筆者多年的留守經歷進行剖析，為對農村留守兒童開展有針對性的思想教育提供參考。

一、困境與超越：我的留守兒童生活經歷

作為一個有著多年農村留守兒童生活經歷的教育工作者，我一直在關心和關注農村留守兒童的發展，并對此展開了系列研究工作。因此，對我而言，也許更了解農村留守兒童的生活、教育及心理等方面的處境。我的經歷和生活事件的敘事或許能給受眾展現一個鮮為人知的留守男生最真實的內心世界。

1.留守生活不容易

“幸福的生活都是一樣的，不易的生活卻各有各的不易。”我上初二那年，父親還是村干部，一年大概有二百來元的工資，一家人的生活原本就難以為繼，姐姐當年又考上了外地的中專，需要一筆費用。清晰地記得那時候家里買一瓶醬油都要賒賬，有時為找點破銅爛鐵換一包鹽，都得把家里翻個底朝天。迫于無奈，母親在經人介紹后去了省附屬醫院干起了護工，但護工工作很不穩定，有時有得做，有時沒得做。母親的外出并沒有給拮據的家庭帶來改變，父親又舍不得放棄積攢了數年的“官場”生涯，家中貧困潦倒依然如是。

每次看到電視熒屏中城里人家的漂亮洋房和愜意家居，我的思緒就開始翩翩起舞，幻想著自己就是房子的主人。但眼前的家徒四壁，卻讓我不知所措。母親外出務工后，家里的一些農活和家務也落在了我的身上，插秧、拔花生、打豬草、撿豬糞、放牛、掃地，等等。不知是青春期的叛逆，還是自己太懶，或是天生就厭倦干農活。插秧的時候我總是偷偷地躺在田埂上，待見著父親的身影，我便一溜煙地跑回田里繼續插秧，父親見我許久才插一小塊地，便要求我回家把家務干好。那時，我的同伴卻都在賣力地干著農活，有的甚至在學如何耕地耙田。為此爺爺曾多次與父親說，孩子大了，該多讓他干點農活，多教教他如何耕種。但我真的很不喜歡種地、不喜歡干農活。每每這時很是糾結，因為我時常在想今后該如何生存的問題。就這樣，單親留守的大半年時間過去了。

有一天，電話那頭絮絮叨叨的母親，徹底轉變了父親的觀念。他辭去了村干部一職，開始了漫長的護工生涯，一如既往直至今日。父親外出務工那年，正好我也進入了初三的學習和生活。因為要上早、晚自習，農村學生都要求寄宿。我和村里的幾個同伴住在了鎮上的一戶人家，免交房租，但要求必須用米在他家換飯吃。那時我們都自帶米菜，周末才能回一趟家，我有時是去外婆家。每次回家都很心酸，看到別人的父母都在，而我的父母卻在外面打工。別的孩子都有父母專程送新鮮的菜到學校，而我絕大多數時候吃的是醬菜。

父母的職業曾經是我的痛。醫院護工主要是照顧病人，涉及喂飯、洗臉、洗澡等。這樣的職業在村里人看來是很卑賤的。有時我的耳邊也會聽到他人的挖苦和不屑。初三那年，村里一個人的外甥跟我同班，他問我：“聽說你爸媽都在外打工，干什么工作啊？”我的內心不禁一涼，謊稱“父親在市里搬運，母親在飯店打工”。他卻很不屑地一笑，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那一刻我覺得無地自容。或許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變得有些退縮，不敢再跟別人提起父母。由此我也多次勸父母別在醫院做護工了。但我深深地知道，父母也是出于無奈，因為母親沒上過學，父親也只是小學文化，不做護工能做什么？更何況護工工作也得來不易。

初三的學習很快就過去了。中考前一天因過度焦慮，我頭暈目眩，考試成績不太理想，最終無緣重點高中。因為不服輸，在普通中學、輟學及復讀初三之間，我毅然選擇了復讀初三。那時候，我的同村學伴大都選擇了輟學。記得去復讀報到的前幾天，村里的一個人對我說：“你還是別讀了，別浪費家里的錢，讀也沒什么希望，你家又那么窮！”從那一刻起，我暗暗地給自己打氣，之后的幾次考試，我都在年級名列前茅。但天意弄人，復讀那年我再次以幾分之差無緣重點高中。知道成績的那一刻，我的心降至冰點，壓抑了許久終究沒忍住，嚎啕大哭了一場。父母得知后，沒有任何埋怨，更多的是安慰。

2.不用揚鞭自奮蹄

如果說農村留守兒童的生活經歷是一種困境，那么，這種困境對我而言卻又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它能錘煉人的意志，鑄就人的品格，使人獲得真諦。中國有句古話叫“苦盡甘來”，還有一句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些都是激勵那些正處于困境中的人，要經受得住磨難，受得了委屈，并抱有一顆積極上進的心，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實現自我的超越，只有這樣才有可能真正到達幸福的彼岸。

2001年9月，我懷著一雪前恥、好生讀一把的理想信念，滿懷信心地踏入了縣一中普通班學習。由于初中的留守生活培養了我獨立生活、獨立思考、獨立學習的習慣，第一次月考我就嶄露頭角，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與此同時，也收獲了同學們的青睞和教師們的贊譽。因為他人的羨煞，我沾沾自喜，許久都沉浸其中。

“虛心使人進步，驕傲使人落后。”果不其然，因為自己的沾沾自喜和一度懈怠，期中考試我的成績滑至班級十名之后。考試之后適逢假期，我去了趟父母工作的地方——省附屬醫院。經過許久才找到了母親，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銀白的頭發和憔悴的容顏，再想想自己的考試成績，內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高一下學期，父親為我辦學籍卡的事（因為我上學期間的名字和戶口簿上不同），蓬頭垢面地來到學校找班主任詢問。然而，最終卻沒有得到任何答復。看著焦急的父親，我真的不知如何釋懷。

我堅信每個人都懷有一顆憐憫之心，當看到自己的父母為了我們的前途而低三下四的時候，當看到自己的父母為了我們的生活而不辭辛勞的時候，林林總總，無不催人淚下。

高一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讓我終身難忘的教師，因為他能說會道，大家都叫他“泡哥”。“泡哥”是我的語文老師，我很喜歡他的課，因為他的課不死板、不教條，發人深省，啟迪人生。有一次他說：“學習成績好不一定是好學生，好學生不但學習成績好，而且人際關系也不差。”也正因這樣一句普普通通的話，我改變了許多。高一之前我有些退縮，不愿與人交往，但從那時起，我開始逐漸有意識地讓自己活躍起來。開始學著規劃自己的學習和生活，雖不成熟，但畢竟從那時起我在思索著。

在高一生活的那個“世界”中，學生之間的關系，表面上是“同學”“同窗”，實際上卻是一個充滿了“政治意義”“經濟意義”的多維世界。那時的我學習成績還不錯，加上家庭經濟條件逐漸寬裕，零花錢也逐漸增多。為了贏得支持，我的身邊開始聚攏一幫朋友。后來，他們在我的班級權力之爭（班干部選舉）中發揮了重要作用。當然，我沒有因此而懈怠自己的學業和工作。再后來，我的朋友逐漸轉換為同伴文化的君子之交。

時光如白駒過隙，悄然而逝的是我“留守”的光陰，匯聚永恒的卻是生命的成長。如果說我是在困境中度過了初中的留守生活，那我高中的留守生活卻是在和諧的同學關系、健康的身心發展中度過的。農村留守兒童的生活經歷不但沒有讓我就此沉淪，反倒讓我愈挫愈勇，奮勇向前。

二、啟示與建議：農村留守兒童社會適應性發展的教育對策

農村留守兒童社會適應性是指由于父母外出務工，導致家庭結構、教育環境以及社會群體對其評價的變化，農村留守兒童行為方式、思想觀念隨之改變，以使自我適應所處社會環境的過程，主要包括心理適應、行為適應以及人際適應等內容。從上文的敘事中不難看出，敘事研究者在不同的留守階段，社會適應性狀況有所不同。初中階段更多表現為退避、消極、脆弱；而高中階段則表現為積極進取、孝順、人際和諧。同一農村留守兒童在不同的留守階段社會適應狀況為什么會有如此大的差別？這可能與其高中階段良好的自我意識、積極的歸因方式、有效的自我監控、合理的自我評估等心理韌性因素和重要他人的積極影響有著莫大的關系。個體的心理韌性不會自發產生，它的產生、發展和提升離不開切實可行的教育管理。因此，完全有理由相信，純粹的留守經歷并不會直接導致農村留守兒童社會適應問題的產生，問題的根源就恰恰在于教育的真空。因此，要切實提高農村留守兒童的社會適應能力，促進其積極地適應社會，具體可從以下幾個方面入手。

1.努力完善農村留守兒童寄宿制

一是學校應設立專門的機構對寄宿制留守兒童進行教育管理。建議將寄宿制留守兒童分為若干小組，由教師或行政管理人員各自負責一組，建立完備的留守兒童檔案，對其所表現出來的心理、行為、人格及思想狀況及時登記在冊，對生活困難，情感脆弱的留守兒童應及時給予關注，并采取合理方式予以解決；有條件的學校應聘請專職人員對留守兒童的學習、生活、心理等方面進行關照，給農村留守兒童創造一個溫馨幸福的“家”。二是學校應積極爭取政府和社會支持，多方籌措資金，不斷改善農村寄宿條件，完備教學設施，提升教育教學水平，優化教育教學環境，吸引更多的有志青年在農村執教、發展。三是應積極創造條件，以緩解農村留守兒童因情感缺失而帶來的適應失調，建議由政府、社會各界、農村留守兒童家庭自身各出一部分資金，開通親情電話，設立農村留守兒童假期探親基金，以確保農村留守兒童與其父母有更多情感交流的機會。

2.適時開展挫折教育和吃苦教育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毋庸置疑，挫折教育和吃苦教育對個體的社會適應性發展具有重要意義。但如果不遵循教育規律，不根據具體情況盲目開展挫折教育和吃苦教育只會適得其反。因此，挫折教育和吃苦教育，尤其是挫折體驗和吃苦體驗應該分時段、講方法、循序漸進逐步實施。有研究發現，初中階段留守可能對個體的自我和諧發展具有重要影響；還有研究發現，初二留守可能對個體的人格發展影響更為深遠。或許初中階段是開展挫折教育和吃苦教育的最佳時期。一方面，要讓更多的農村留守兒童明白挫折教育和吃苦教育的意義；另一方面，應積極開展挫折體驗和吃苦體驗，如鼓勵農村留守兒童去父母工作地參觀和體驗，使農村留守兒童知道生活的艱辛和父母外出務工的不易，以此不斷激發農村留守兒童的進取心，磨練其意志品質，進而不斷提升其抗挫能力，使之更加積極地適應社會。

3.切實重視其父母所從事的職業

葉敬忠認為：“父母所從事的職業會影響農村留守兒童對父母外出務工的態度。父母從事服務業的農村留守兒童更多希望父母在外繼續打工，而父母從事加工制造業的農村留守兒童更希望父母留在家里，與自己一起生活。”敘事研究中發現，父母所從事的職業對兒童社會適應性的發展影響較大。因此，要重視不同農村留守兒童父母所從事的職業，對父母從事條件、環境較差、地位卑微職業（如護工、撿垃圾等）的農村留守兒童，家庭、學校和社會更應關心關注其心理和情緒的健康問題，應切實開展有效的心理健康教育，以避免其心理及人際適應不良；對父母從事工作條件相對較好、社會地位相對較高、收入水平甚好（如在外開店、辦小工廠等）的農村留守兒童，家庭、學校和社會更應關注其行為適應和學習適應問題。由于這些農村留守兒童經濟狀況相對比較寬裕，加上缺乏有效的監督管理，容易大手大腳花錢，導致消費行為偏離，更有甚者誤入歧途，不能自拔，進而導致學業荒廢，學習適應問題突出。因此，教育工作者應加強這部分留守兒童的思想政治教育，采取積極有效的干預措施，以確保其健康和諧發展。

注：本文為作者主持的2012年貴州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辦課題“心理彈性理論視域下‘留守兒童’社會適應性發展及教育對策研究”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2GZZC32）。

（作者單位：遵義醫學院珠海校區，珠海，519041）

編輯 / 王晶晶 終校 / 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