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數

黃土洼村支書老趙到鄉里開了個會，臉陰得像快要下雨的天，回到家見雞就踢，見狗就打，把個院子弄得雞飛狗跳。老伴兒見狀，嗔罵道，死老頭子，你吃槍藥啦？雞狗和你有啥冤仇，你打它們？

老趙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摸出一支煙點上，狠勁兒吸了兩口，氣呼呼地對老伴兒說，沒想到咱村招商引資弄了個全鄉倒數第一，鄉書記把我批得只差把頭裝進褲襠里了。

老伴兒也拉把椅子坐在老趙跟前，關切地問，倒數第一，不會吧？咱村不是有個磚瓦窯場嗎？那還是岔河娃兒他姨父拿錢開的，這不算招商引資？老伴兒常聽老趙在家談工作上的事，所以對村里的事知道一些兒。

別說那個窯場了，我本來匯報上了，可鄉里說縣里為了保護土地資源，專門發了文件，要求立即關了，還算哪門子招商引資？更可氣的是，我第一個匯報，誰知道別的村的調門一個比一個高，到后來反倒數咱村沒招商引資項目，真他娘的瞎胡噴！老趙氣得罵起娘來。

興許人家真招來商了？老伴說。

招他娘的狗屁！王營村支書王大頭匯報說，他們村引進的兩個項目，總投資400萬，其實他們連個球毛也沒引進；馬坪村支書馬大尿匯報說，他們村準備引進那個項目，是和導彈配套的。制造導彈的零件讓一個村生產？鬼才信！

那鄉里就信？

咋不信？鄉書記說，沒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馬大尿敢想敢干，引資力度大，是全鄉學習的榜樣，各村都要向馬坪村學習，引大項oc4J1NmMJi371g69hV6JPllBi6/dtVwnABVbMB8x7u4=目。

那馬大尿這回可露臉了。老伴生氣地說。

露臉？有他娃兒露餡的時候。老趙一臉鄙夷。

那書記咋批評你啦？

書記讓咱村加大力度，迎頭趕上，兩個月內完成任務，否則，就地免我的職。老趙滿不在乎地說，免就免吧，反正老子也不想干這個破支書了。

老伴兒給老趙倒了杯水，勸道，老頭子甭急，法兒總會有的。

老趙嘆了口氣，啥法兒？倆月引進100萬，你當吹糖人兒呀。

你不會開個班子會聽聽大家的法兒？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

老趙想想只有這樣了，便讓村文書通知兩委班子成員開會。

會上，老趙簡單通報了鄉里的會議精神，重點說了鄉里要求他們村倆月內必須完成招商引資100萬，然后讓大家獻計獻策。

一陣沉默后，剛被選為村主任的小耿率先說，我說幾句，權當拋磚引玉。你們說，咱村老少爺們兒吃的面從哪兒來？

治保主任說，不就是春來磨的嗎？

小耿說，對呀，春來的面粉廠難道不是引資項目？

治保主任有些不明白，這也算？

小耿肯定地說，這是實實在在的引資項目，買機器的錢是春來向他縣城的表哥借的，咱就說是春來從他表哥那兒引的資不就中了。

村文書說，引資額咋算？

小耿吐出一個煙圈兒，一臺磨面機5萬，咱按兩臺20萬算；廠房是他的住房改建的，也按20萬算；其他配套設施按10萬……這一湊，總投資就達到了50萬。

賬哪能這樣算？老趙有點擔心。

咋不能？小耿反問道，我看咱這個項目和馬坪村那個導彈配套項目比起來，可信度要超過它幾百倍。

治保主任說，如果鄉里來落實咋整？

小耿說，書記傻呀？書記想調回縣里，縣里的要求是咱們鄉必須在招商引資上有大突破，難道書記不想往上多報點數，好受表揚，盡快調回縣里？

眾人一聽，臉上都露出了笑。可老趙仍繃著臉，甭高興太早了，還有50萬哩。

大伙兒便繼續想。

忽然，村文書說，有了，驢套不是有個養豬場嗎？就說養豬場是從他表舅那里引的資，寫個假手續，不就能當咱村一個項目？我算了，驢套養了20頭豬，咱就報200頭；加上建豬舍、買飼料、搞防疫等的投資，報70萬沒問題。

婦女主任說，還有二菊養了100只雞，咱報1000只，引資10萬。

民調主任說，還有二傻辦的配種站，盡管只有一頭郎豬，咱就報三頭郎豬，兩頭種牛，一頭種驢，引資15萬。

中了，中了。老趙趕忙擺了一下手，緊繃的臉終于擠出了笑，這下中了，全部算下來，咱村的引資額達到了200萬，超鄉定任務100萬，弄不好咱村成先進村了哩！小耿啊小耿，真有你的，鄉里再讓匯報，干脆你去。

數湊夠了，老趙心里高興，便率兩委班子成員來到村里趙旺開的飯館喝酒。三杯酒下肚，老趙說，如果鄉里再分任務，趙旺這飯館就是現成的項目……

〔本刊責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北京文學》2012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