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動靈魂的“悔過書”

上課鈴響了，我汗流浹背地跑進教室，把書包從肩膀上甩下來，沖著正準備去上體育課的同桌喊道，“嘿，哥們兒，幫個忙，我桌洞里東西都塞滿了，這幾本書先放你那吧！”同桌一向很講義氣，啥話也沒說就把幾本漫畫和一本厚厚的言情小說接了過去。

我擦了一把汗，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后，跟同桌有說有笑地跑去了操場。然而我早該想到，班主任從教這么多年，對付學(xué)生哪能沒有幾分手段？當我跟同桌氣喘吁吁、有說有笑地回到教室的時候，班主任早已如一尊黑臉菩薩一樣守在講臺上，那厚厚的一摞“違禁品”就這樣映入了大家眼簾。我默默地回到座位，大氣不敢出一聲，只見班主任眉頭一皺，大喝一聲：“姜旭日，你給我出來！”

我和同桌姜旭日對視了一眼，心里那忐忑不用說了。平時我可是好學(xué)生一枚，從來沒讓老師抓到過什么把柄，雖然有時愛看點漫畫，但那也是放學(xué)后帶回家去看啊。這下可好了，老師已經(jīng)生氣成這副模樣了，萬一要是同桌把我給供出來了，那這些火氣豈不是就要朝我發(fā)射了？到時候可連個能下的臺階都沒有。姜旭日啊姜旭日，你可千萬別把我供出來，只要你堅持下去，我給你做牛做馬都成！

只見他抿著唇角，剛走到班主任面前站定，頓時一個巴掌就重重地砸在了講臺上。其實我看得很清楚，班主任火大，原本是有扇他耳光的沖動的，只是臨時克制住了。

我顫抖著嚇了一跳，尋思著這要是換成一向受老師善待的我，還會“挨上”這一巴掌嗎？要是姜旭日沒我想象中的那么有骨氣，或者我跟他感情根本沒要好到可以讓他替我頂包的份上，又該怎么辦？那短短的一瞬間，我思緒萬千，冷汗直流，根本想不出什么辦法來。這一刻，班主任對姜旭日的大聲批評如同在一個鼓槌不停地敲擊著我脆弱的心臟。雖然我還坐在遠處，可我感覺自己是在承受著雙份的批評，不僅僅是對隨時可能會被供出的擔(dān)憂，而且還有深入骨髓的愧疚。我如坐針氈。

“你看看你平時都看些什么！看看那些封面，啊，還看言情，姜旭日，怪不得你平時成績那么差，平時功夫都用到哪里去了！你學(xué)學(xué)你同桌，看看人家，成績那么好……”

班主任的話讓我滿臉通紅冒汗。我咬緊牙齒，不住地自責(zé)著——早知道就好好藏一下了，早知道就不拜托他了！即使到最后可以平安無事，我也沒有臉面對他了。班主任的長篇大論久久不能結(jié)束，我的煎熬也越來越痛苦。等到我渾身都僵硬，老師終于以一句話結(jié)束了批評：“要么叫家長來，要么給我退學(xué)！”

什么？退學(xué)！我頹靡散亂的精神瞬間集中起來，事情怎么會鬧得這么大？我猛地抬起頭來看著滿臉怒容的班主任，她的臉上十分嚴肅，一點兒也不像是在開玩笑。這怎么行？都是我害了他。不用想都知道，誰都不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而面臨請家長和退學(xué)的危機。他一定會供出我來的，毫無疑問。

我看見他的雙手已經(jīng)攢成了拳頭，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猶豫要不要對班主任實話實說，但我知道我是真的再也坐不住了。我不停地作著思想斗爭，我是真的很想英勇無畏地沖上前去大喊：“老師，這是我的書！是我放在他抽屜里的！”可我全身找不出一丁點兒能使出來的力氣，我連一動都不敢動，更不用說承認錯誤了。這時候，同桌彎下腰，把書撿了起來。我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點點把書撕爛，然后低聲道：“老師，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會讓你失望了。”我聽見他的聲音里帶了哭腔。

上課鈴又一次響了，班主任冷哼一聲，扭頭走了，我趕緊跑上前去：“姜旭日，我……”同桌制止了我的話：“別擔(dān)心了，既然我一個人承擔(dān)下來了，就不會再連累你。”

我很想說，是我連累了他，可是他轉(zhuǎn)身朝著辦公室走去了。他的腳步是那樣沉重，沉重到仿佛是踏在了我的心上。我不知道后來他在辦公室里遭遇了什么樣的困難，但是回來后他勉強地笑著告訴我：“放心吧，沒事了。”那一刻，我渾身癱軟下來，對他的感激無法言明。他說：“你知道嗎？我站在辦公室里，每一分鐘都想要說出實情，可最后還是沒有。”我無言以對，滿臉歉意地看著他。他最后聳聳肩，故作調(diào)皮地說：“其實我知道，把你供出來也是應(yīng)該的，但我想，要是我真這么做，那么今天這個教訓(xùn)對你就完全沒意義了，因為你會恨我怨我，哪還有時間自我反省呢？”

除了謝謝，我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但是，這樣的結(jié)果，對我而言似乎卻是最好的，它在我內(nèi)心深處刻下了一封最能觸動靈魂的“悔過書”。我想說的是，我比自己直接挨了老師一頓批評還要難受百倍。這是我人生中最無法忘懷的一次批評。至少，我覺得自己從今以后應(yīng)該做一個誠實的人，一個敢做敢當?shù)娜恕?/p>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