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這個外號起源于高中班上亂認親戚的時候,四十幾個人的班級,把能想到的三姑四婆七舅八姨全用上,輩分橫跨三代不止,坐在一間教室已經算不清是幾世同堂。
婆婆人如其名在于,全身拖著松松垮垮的贅肉,看著軟軟的,走起路來一抖一抖,如同他同樣松松垮垮的性格;人不如其名在于,他是個男的。
婆婆在學校是類似于全民偶像的存在,不過不是劉德華那種偶像,是小沈陽、曾志偉一類的。所有人都能和他聊上幾句,每次看到他,都在和人笑談之中。
但是,以前的婆婆卻和現在有著天壤之別。如果每個班級里都有一個被大家討厭的人,曾經的婆婆就是那個人。
先讓時光倒流。故事從以前的婆婆說起。
婆婆問我:“為什么要對人和氣,為什么你要笑著說話?”
我答:“因為我想要別人感覺舒服,要懂得尊重別人?!?/p>
“你不是害怕別人傷害你嗎?”婆婆又問,“為什么有追不完的目標,有做不完的事?如果我們都要死,這些有什么意義?”
我答:“因為體驗過就有意義?!?/p>
婆婆再問:“什么是幸福?”
我答:“我也不知道。”
“哦?!?strong style="display:none;">/5aiicmdT/VngPOssywaWBYZG8qMRy2ku9lUTX2afPo=
那段時間,似乎學校所有人都在孤立婆婆。因為和婆婆住得近,下了晚自習我仍舊和他結伴回家。大概白天沒人和他說話,回家的時候他仿佛要把沒說的話都在我這里補回來。這樣神經兮兮的對話就這樣無數次在我們之間上演,確實無愧于他的“神童”名號——神經病兒童的外號。
也許是物極必反,也許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長大的過程,婆婆終究處理好了與別人的關系,是在一個暑假以后。
婆婆說自己的壓力很大,家里的男人往上數三代都是軍人出身,幾個哥哥這會兒也都在部隊謀了個一官半職,但自己怕是考不上軍校的。家里人把他按在了課桌上!
“一定是他們把我按在這里,按在這個小小的課桌上,所以我的心都要萎縮了?!逼牌旁缡钦f。
那天中午我還在抱怨學校的飯菜難以下咽,他卻突然來了一句:“暑假我要出去走走?!?/p>
“哦?海南還是西藏,話說東三省也不錯?!蔽冶M量為他挑選足夠遠的地方。
“美洲,歐洲,或者其他,我暫時還沒想好去哪個洲?!?/p>
習慣了他的“神”邏輯和不按常理出牌,我也沒有多說,只在心里疑惑,這個宏偉的計劃如何在他家里的威懾下實現。
直到暑假過半,一個中年女人帶著哭腔著急問我是不是婆婆的同學,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才在心里感慨,“這小子真去了啊?!?/p>
而婆婆的計劃得以實現,還得歸功于婆婆的婆婆。
婆婆的逃跑敗露以后,讓人大跌眼鏡的是當時重病的婆婆的婆婆居然站出來承認,是自己私下幫孫子聯系的旅行社,旅行的費用也是自己一力承擔,并且保守了這個秘密,只說是去同學家小住一段時間。
病人為大,婆婆的家里人也不好責怪,而不管幾道金牌也召不回來婆婆更讓人無可奈何。
婆婆的媽媽還是埋怨了幾句婆婆的婆婆為什么要放孫子出去,浪費了補習時間不說,孤身在外還不安全。婆婆的婆婆說,孫子說自己老是想東想西,高興不起來,想讓孫子出去放松下心情。
婆婆回來的時候將幾疊厚厚的照片甩在我面前,算是炫耀他的收獲。照片上的他站得筆直,兩邊嘴角微微向上拉扯著,眼神很有鏡頭感。
他一張張地介紹著,這是鄭州,這是揚州,這是杭州,這是蘇州,這是福州……
他居然去了“七大州”,只是少了三點水,所以沒有漂洋過海就完成了。
一連看了幾十張,背景千變萬化,婆婆的站姿和笑容卻仿佛從一個模子印出來。
婆婆一遂心愿,遠行而歸,而婆婆的婆婆到底沒熬過酷熱的夏天。彌留之際,她問孫子出去玩高興了沒,婆婆說他不知道高興是什么。
“婆婆,你說幸福是什么呢?我要怎么做才能幸福呢?”
“婆婆這一輩子沒想過這些,對于婆婆來說,好好活下去就是幸福,孫孫好好活下去也是婆婆的幸福。”
不知道是婆婆的婆婆的死,還是旅游的原因,婆婆回到學校的時候已是性情大變。高三那年他算是最坐得住的人,一連對著試卷幾個小時不挪窩。按他的話說,走了那么遠終于發現了旅游的意義——旅游就是他和不同背景的合影,就算走過千山萬水,心里也不一定高興。而如果心里高興,心里有著希望和溫暖,呆在教室也是幸福。
這天,又和婆婆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問:“為什么要對人和氣,為什么你要笑著說話?”
他答:“因為想帶給別人快樂。”
我又問:“為什么有追不完的目標,有做不完的事,如果我們都要死,這些有什么意義?”
婆婆答:“因為我們不能單單為自己活著?!?/p>
我再問:“什么是幸福?”
他答:“別想多了,好好活著。很多時候,翻過一頁就是晴天?!?/p>
編輯/梁宇清